迎亲队簇拥着马车缓缓而行,裴家老小站在大门前目送他们远去,出了这扇门,敏秋就是杨家妇,崔老夫人叹息一声,“大家进去吧!三天后回门,大家早点休息,明天开始准备。”
众人进门,大门缓缓关上了。
隋唐婚礼袭承古礼,还没有拜堂成亲的风俗,那是宋元时才开始流行,早在前一天,裴敏秋的母亲王夫人和长姑裴含玉便来杨家铺房,也就是搭建百子帐,一种穹庐之帐,这是北朝风俗,也就是洞房,设在内堂中,在帐中铺床,然后只有一名小童在里面,端合卺酒,这就叫‘铺母卺童’。
此时夜已深,宾客们早已散去,一般都是男方家人在等候新人,杨元庆也没有什么男方家人,除了他的九名铁卫,其余就是鱼俱罗夫妇,李敏夫妇,还有就是杨丽华,再有就是百余名宫女宦官。
虽然男方家人少,但也不乏热闹,百余名宫女宦官窃窃私语,伸长脖子探望新娘,早有几名侍女抬着两张毡毯,等候在门前,七香车停下,几名侍女立刻上前将毡毯放在脚下,这叫‘转毡’,新娘脚不能碰地,由两块毡毯轮流交换,一直进百子帐。
几名宫女手执长柄团扇上前,遮住了新娘,踏着毡毯,新娘一步步向前走,一直被接进了百子帐。
百子帐设在内堂,帐内宽敞,分为内外两室,内室铺有床,一名小童端着合卺酒,站在外帐,伴娘和陪嫁丫鬟将新娘扶进,傧相则将新郎请入,众人都退下,百子帐内只剩下新郎新娘和一名小童。
此时,新人对坐,男西女东,意以阴阳交会有渐,小童端着合卺酒上前,小声道:“请新人共饮合卺。”
合卺酒不是交杯酒,是将匏瓜一切为二,里面盛酒,匏瓜味苦,所以必然是苦酒,夫妻共饮合卺酒,不但象征夫妻合二为一,永结同好,而且也含有让新娘新郎同甘共苦的深意。
杨元庆在这时才第一次完整地看到了新娘的模样,裴敏秋容颜绝美,欣长苗条,垂首团花形的凤冠,优美的娇躯玉体,身着浅绿色的罗衣长裙,晶莹的肌肤在烛光散射下熠熠生辉,她低垂臻首,俏脸微红,眼神含情脉脉,宛如一朵含苞的花蕾幽香绽放。
裴敏秋虽娇羞无限,小童的话却听在耳中,伸出纤纤玉指,指甲上已染上了豆蔻鲜红之色。
她拾起一只匏瓜酒盏,送到唇边轻轻吮一口,眼波流转,看了一眼夫郎,见他正目光炯炯地盯着自己,她顿时羞不自胜,用袖子遮住娇颜,将酒盏递给他。
杨元庆也拾起酒盏喝了一口,将自己的酒盏和她手中酒盏交换,两人将合卺酒一饮而尽,放在小童盘里。
小童又低声道:“吉时到,请新人坐床!”
杨元庆站起,伸手将裴敏秋慢慢扶起,裴敏秋身子娇怯无力,只得任他牵着自己玉手,半依半偎在他胸前,杨元庆扶着裴敏秋柔软的腰肢,两人相拥走进了内帐,一对新人在床前坐下,此时婚礼尚未结束。
小童替他们将内帐帘放下,吹灭蜡烛,退出了百子帐,高声道:“新人已坐床!”
杨丽华带着所有家人以及几十名宫女走上前,她们将花果金钱撒在百子帐上,这时汉朝便有的风俗,一直延续至今。
杨丽华低声念着咒愿文,“今夜吉辰,裴氏女与杨氏儿喜结良缘,伏愿成纳之后,千秋万岁,保守吉昌,五男二女,奴婢成行,男愿为卿相,女尽嫁公王,从兹咒愿已后,夫妻白头偕老!”
念罢,她一摆手,所有人都退出了内堂,除了陪嫁丫鬟小秋,她在内堂也搭了一顶偏帐,可随时伺候。
小秋将内堂门反锁,吹灭灯烛,上前道:“宾客已退,请姑娘姑爷共寝,有事请唤小秋。”
她钻进了自己小帐,将被子盖上头脸,耳朵也堵住了,脸羞得通红。
百子帐中,敏秋却依偎在夫君怀中,两人情话绵绵,“今夜为君妇,当夫妻白头偕老,君不可负我。”
杨元庆轻轻吻她香唇笑道:“春宵苦短,你我可行周公之礼,交颈鸳合,永不负卿!”
敏秋娇羞无限,取下了头上凤冠,黑瀑般的秀发披散在肩头,双眸微闭,杨元庆轻吻她的香唇,伸手慢慢解开了她的衣裙……
帐中春意浓浓,正是洞房花烛之夜,春宵苦短之时,夫妻恩爱,如胶投漆。
卷八 凌云健笔意纵横 第五十七章 新婚回门
接下来是新婚三日,夫妻足不出户,恩爱缠绵,或同坐吟诗,或携手漫步,夫妻之心,便在此时渐渐相映。
一早,杨元庆替妻子画了眉,两人牵着手在后花园慢慢散步,杨元庆的新宅占地十二亩,分为五院三进,后花园有一口清泉,形成了一面占地一亩半大小的湖水,湖水清冽,四周绿树成荫,花木茂盛,不远处还有一座两丈高的土山,上面修了一座八角回风厅。
这是一座极为清幽秀美的宅院,裴敏秋只住了三天,便喜欢上了这里,她不喜欢那种豪门大宅,空旷得令人害怕,也不喜欢裴家那种高宅深院,各种规矩严格得让人感到压抑。
她很喜欢这座宅院,不大不小,有老树、有湖水,更重要是,这是她的新家,她就是这里的女主人,走到湖边,她忽然发现围墙外面竟是一片竹林,前两天都没有注意到。
“夫君,围墙外面是什么?”敏秋好奇指着围墙外的竹林问道。
杨元庆摇摇头,“我也不知!”
敏秋眼中涌出好奇地笑意,虽已为人妇,但她心中那种活泼的少女情怀还没有改变。
“我们去看看?”
杨元庆点了点头,他对周围的环境也是一无所知,“嗯!看看去。”
他们从侧门出了府,顺着院墙向后院外绕去,走了百余步,一条清冽的小河赫然出现在他们眼前,河边种满了大片竹林,原来是一条小河。
“夫君,河对岸是一座寺院!”敏秋惊喜地指着寺院道。
杨元庆早看见了,是一座和他们府邸差不多大的寺院,红墙黑瓦,宇殿庄严,他们看到的也是寺庙的后院。
“我想起来了,好像是文殊寺,我听坊里人说过,寺院不大,只有二十几名僧人,供奉文殊菩萨。”
“夫君,我想去……拜拜菩萨。”敏秋犹豫一下道。
“干嘛拜菩萨,求子吗?我晚上卖力点就行了。”元庆嘿嘿一笑。
敏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小粉拳在他后背狠狠敲了两下,“你这个死牛头,你在胡说什么?哪有拜文殊菩萨求子!”
杨元庆的身体一下子僵住了,他脑海里出现了另一个少女的身影,“你这个死牛头,你再胡说,我揪掉你的耳朵!”
杨元庆的眼中闪过一丝黯然,敏秋发现了他的异常,她轻轻握住他的手,柔声问:“夫君,怎么了?”
“没什么,回去吧!今天要回门,我们该收拾一下出发了。”
杨元庆忍不住暗暗叹息一声,他也知道这个时候不该想她,但这个偶然出现的身影却将他最心底的那根弦给拨动了。
敏秋没有说什么,昨天杨元庆写诗时,无意中说自己从小被唤作牛头,她便记住了,她冰雪聪明,她便猜到应该是另一个姑娘称杨元庆为牛头,而这个姑娘是谁,她也知道,绿茶曾经给她说过。
“夫君,绿茶呢,怎么不见她,嫁人了吗?”敏秋尽量不想冷场,岔开了话题。
“她在五原,我早写信给她了,或许过些天会过来。”
杨元庆也勉强笑了笑,“走吧!我们坐马车过去,别让他们等急了。”
敏秋跟着杨元庆回了府中,他们稍微收拾一下东西,便坐上了马车,马车是杨丽华送给裴敏秋,车夫是个老实憨厚的中年人,约五十出头,给杨丽华赶了二十年的马车,大家都叫他应叔。
“应叔,去宣风坊裴府!”敏秋吩咐一声,马车便缓缓启动了。
杨元庆靠在车窗前,默默地望着窗外,他的眼中流露出忧伤之色,他又想起婶娘,他们已经分手快十年了。
“夫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