敏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柔声道:“你写一封信吧!我让人带去吴兴,把你婶娘接来,还有出尘姐,把她也一起接来,如果她愿意,我可以接受她。”
杨元庆一震,他惊讶地望着敏秋,“你……怎么知道?”
敏秋叹息一声,低下了头,幽幽道:“你们青梅竹马,本应是最甜美的一对,却被我插了进来,我心中一直很内疚,有时候我也在想,假如有一天她来找我,责骂我,我……愿意向她道歉。”
说到这里,敏秋的眼中有点红了,眼睛里闪烁着泪意,“可是……她如果要我离开你,把你还给她,我……也不愿意。”
“你这傻丫头,你在说什么?”
杨元庆搂过她香肩,让她依偎在自己怀中,笑道:“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我杨元庆虽然做不到从一而终,但也不会抛弃自己的妻子,你就别胡思乱想了。”
“可是你们青梅竹马,感情很深厚。”
杨元庆也叹了口气,苦笑一声道:“她和你不同,她不愿意被一纸婚约束缚在深宅大院,她渴望自由,要去游历大江南北,她应该知道,人生不可能两全,又想做大妇,又想要自由,这不可能,至少对我杨元庆不可能,我绝不愿意我的妻子整天拿把剑满天下乱跑,除非我杨元庆也和她一样,做一个江湖侠客。
但我不想做侠客,我希望我的妻子能够安安静静地呆在家中,替我管好这个家,让我没有后顾之忧,婚姻是一种责任,她如果想做大妇,就该承担起这份责任,在大利城,我给了她机会,但最后,她还是放弃了,敏秋,这和青梅竹马没有关系,即使我因为青梅竹马而娶了她,我想,我早晚还是会和她分手。”
“那她如果嫁给了别人,你能接受吗?”
杨元庆摇了摇头,“她不会嫁给别人,她说过,有一天她累了,她会回到我身边,敏秋,只求那时候,你能接受她。”
敏秋轻轻咬了一下嘴唇,“我会接受她,只要她也能接受我。”
杨元庆搂了搂妻子的香肩,一个在他心中纠了很久的结,这时悄然解开了。
……
回门是婚礼的最后一步,一般是婚后三天、五天或者一个月,一方面表示新娘对娘家的感恩,另一方面也是夫家对女方的尊重,杨元庆再过几天就要出发去西域了,他们便定在了三天后回门。
杨元庆和裴敏秋和马车缓缓停在裴府门前,裴府的长辈们都迎了出来,今天正好也是旬休,包括裴矩和裴蕴等裴家重要人物都在家,特地等着他们夫妻回门。
按照风俗,女婿回门,必须摆宴请客,以示庆贺,今天裴府也是大摆筵席,不仅在京城的所有族人都要上门,而且包括他们亲家,如清河崔氏、太原王氏、京兆韦氏等等,各个的主要人物都登门来庆贺了,另外,朝中同僚也纷纷派人来送礼,以示对裴家得新婿的庆贺。
也由此可以看出裴府对于杨元庆这个女婿的重视,这次杨元庆和裴家的婚礼可以说轰动了京城,不仅乐平公主作为男方家长主婚,而且连圣上和萧皇后都先后派人送来贺礼,这种帝后双贺的荣耀在圣上登基以来还是头一回。
裴矩满脸笑容,当元庆和敏秋一起跪下行礼时,他笑呵呵将他们扶起来,“两个都是好孩子,只要你们夫妻和睦美满,那就是我们这些长辈最大的安慰。”
裴敏秋又带着杨元庆向父母跪下行感恩礼,这就意味着杨元庆正式成为裴家女婿,王夫人对这个女婿喜欢到了极点,尤其这个婚姻给他们夫妻带来了巨大的荣耀,使他们在裴家的地位一下子提高很多,昨天丈夫第一次参加了裴家的长老族会,这是以前从未有过之事,而且丈夫也在昨天正式掌管裴家的财权。
他们夫妻不仅在裴家的地位得到了提高,甚至在王家也引起了极大重视,今天王氏家主还专门来祝贺,如果当初女儿嫁给王家,是绝对不会有这个荣耀,王夫人暗暗庆幸。
王夫人连忙给丈夫使个眼色,裴文意点点头,取出一只盒子递给杨元庆,“这是我送你之礼,是一支上好宣笔,希望你不仅以武安邦,也能以文定国,礼物不在于贵重,而在于意义,你明白吗?”
裴家是大隋第一世家,几乎人人都知书达理,裴文意送出的翁婿之礼虽然寒酸,但没有一个人取笑,谁都知道这支笔有意义。
杨元庆郑重接过了笔,“多谢岳父大人之礼,小婿铭记于心。”
“好了,进门礼结束了。”
裴矩笑道:“夫人们带敏秋去叙话,元庆去我书房,我有话对你说。”
崔老夫人将裴敏秋带进内宅去叙话,裴文意和其他裴家子弟去前堂招呼客人,裴矩则将杨元庆带进自己的书房,书房里还有裴蕴也在。
杨元庆连忙向裴蕴跪下行礼,这也是杨元庆很头疼之事,裴家长辈太多,按照规矩,他第一次见面都必须行跪拜礼,拜见岳父岳母和岳祖父岳祖母是应该,可那些大伯三伯、婶娘姑母之类等会儿也要行跪拜礼,他心中有点不舒服了,他本来就讨厌给人下跪。
裴蕴笑呵呵接受了他的跪拜礼,却一下子给他解决了这个难题,裴蕴对裴矩道:“大哥,除了直亲外,我看其他人,元庆就没必要行跪拜礼了吧!”
裴矩明白二弟的意思,要给杨元庆留一点尊严,他便点点头,“好吧!其他人就不用跪拜了。”
杨元庆心中暗暗感谢,还是裴蕴老于世故,对人心揣摸得很透。
三人坐下,裴矩先开口道:“元庆,既然已经是一家人,有些话我们就可以开诚布公说了。”
“这个元庆明白!”
“嗯!”
裴蕴点点头道:“我想先问你,齐王被废,是不是你下的手?”
卷九 青海长云暗雪山 第一章 初使西域
正如裴矩所说,既然已是一家人,有些事情就没有必要隐瞒,他也希望能得到裴家的全力支持,这门婚姻对他有着极其重要的意义。
杨元庆点了点头,算是承认了裴蕴的疑问,裴蕴笑了起来,“我就说嘛!如果只是为一个妃姐和妖道,齐王的下场不至于这么惨,这其中必有隐情情。”
裴矩点点头,“上次你让云定兴来找我,只是含糊其词说和齐王之事有关,我还以为是为妃姐和妖道之事,现在我越想越觉得不对,听说京城以南还发生了流血冲突,但具体是怎么回事,圣上却隐瞒住了,你能否告诉我们?”
杨元庆沉吟一下,也不隐瞒,便原原本本从晋阳宫事件讲起,讲到最后和宇文成都联合干掉齐王私军,这是他第一次对人坦率地说明一件事,其实他也有点担心,这里面其实有漏洞,只要杨广和齐王见一次面,齐王就会说出,他私军进京的真正目的,杨元或许就会猜到这是他杨元庆的策略,再继续盘问云定兴,一切便会真相大白。
杨元庆实际上是下一个赌注,他赌杨广不会再召见齐王,像杨勇被废,杨坚也是在死的时候,才想着最后见长子一面。
这段惊心动魄的斗争听得裴氏兄弟面面相觑,他们谁也没有想到这背后竟隐藏着这么一段精彩的故事,更没有想到齐王竟敢养私军。
裴蕴和裴矩对望一眼,裴蕴的眼睛里充满赞叹,这个孙女婿厉害,此子若培养得好,将来必是裴家延续兴盛的关键人物,难怪大哥如此看重此子,一心招他为婿,就算杨元庆被杨家赶出家族也毫不在意。
这一刻,裴蕴更佩服的大哥看人的眼光,在这一点上,他确实不如大哥。
裴矩心中一样震惊,但他不想过于夸奖杨元庆,他明白杨元庆为什么会原原本本把这件事告诉他们,实际上是向他们征求建议。
他沉思了片刻道:“元庆,你做这些事其实风险很大,你不要以为圣上不知道,很多事情他只是不想追究,至少不想现在追究,因为他想用你去西域,比如常平仓之事,常平仓被抢,就算法不责众,但为首的那些人呢?你却没有追究他们的责任,这就是你的处理失当之处,还有你最后的计策,只能说你是运气好,宇文成都是因为不想王府丑事外传而宰了那妖道,假如妖道没有做那种丑事,以宇文成都的谨慎,他一定会把妖道交给大理寺审讯,那时,很多事情都会露陷,你明白吗?”
杨元庆默默点头,常平仓之事他确实做得不太妥当,放走了翟让,但妖道一事,杨元庆觉得还有必要解释一下,便道:“我知道妖道危险,实际上我已安排好,即使宇文成都不杀他,我也会在半路杀他,我绝不会让他被审讯。”
这时,裴蕴在一旁笑道:“元庆,你没有明白你岳祖父的意思,他不是说你的计谋有问题,而是你的方法有问题,说得通俗一点,你这叫半大小子舞重锤,虽然勉强舞下来,但稍不留神就会砸了自己,以你的实力,你还不能用这种方法扳倒齐王,你不要小瞧圣上,他确实是因为还要用你,所以一些事情不跟你计较,以后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和我们商量,我们联手来做,这样更有把握。”
裴矩也拍拍杨元庆肩膀,语重心长道:“我们是希望你能继续走下去,走得更好更稳,你已是裴家之婿,我们的利益完全一致,不要有什么彼此利用的想法。”
杨元庆默默点了点头,尽管他并不认可裴矩所说,他们利益完全一致,但他们两人很多地方都说得不错,比如裴矩所说,圣上只是要用他,所以很多事不跟他计较,还裴蕴所说,半大小子舞重锤,这个比喻很形象,他确实有这种感觉,这件事做得比较吃力,并不是挥洒自如,很多时候他都是在押注,比如云定兴,这个关键的人物,他就无法真正控制住他。
裴矩知道,有的事情需要元庆自己慢慢去体会,便点点头道:“去吧!先去见见宾客,如果有空,我们再谈谈西域之事,那可是你的机会。”
杨元庆行一礼便下去了,等他走远,裴矩笑问道:“如何?说说对他的感觉。”
裴蕴轻轻叹息一声:“虽然他离成熟圆滑还差一点点,但峥嵘已露,能得此子为婿,是裴家之幸也,不过……”
“不过什么?”裴矩注视着裴蕴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