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一次炸裂之前,肉眼根本看不出那里有一处无形气劲。完全是靠段誉的一阳指,将其凸显出来,映照出来。
与此同时,段誉和白愁飞隔着七八丈远,却同时闷哼一声,双双退后几步。仅凭这一招看来,他们难分高低。
显而易见,刚才是白愁飞趁着说话,暗施无形无影的一指,想要借鹿尘分心之际,要他性命。不过这种心思,却给同样通略指法的段誉觉察,他即以一阳指帮鹿尘化解了此招。
鹿尘笑道,“看来你是真的着急,竟意图杀死所有有可能知道你过去的人。既白兄如此狠毒,我也要还以颜色。当年盗窃长空帮长空神指,并杀死长空帮一百八十二位高手的‘天外天’白训,现在的无名小辈白愁飞,你好。”
此话一出,人皆色变。段誉一听到一百八十二人,脑袋吓得面无人色。王小石郭大路亦面带凝重,再看白愁飞时,犹如看待人形恶魔。
李莫愁已见了刚才一指,惊愕一阵,默默往后退去,来到鹿尘身旁。她忽然明白了,三人是真真正正高手,这局面不是自己能够插手得了。
白愁飞心中杀意炽烈,神色却冷淡得很,“你好。”他处事冷静,不见半点慌乱,只是忽然低声对左右两人道,“燕南飞,天下第七,我要今晚所有人都死。”
他的声音里,全无什么激昂的语调,却暗含内力,运转妙用,甚至都有了一些震慑人心、激荡天心的味道。
一字一句,入了耳中,李莫愁、小龙女都感身子不住摇晃颤抖,小龙女哇地一口,直呕出大口鲜血,脸色颓然,四肢无力,一屁股坐在地上。
鹿尘是精、气、神为之封存,却不是没有精、气、神,是以他未受伤势。
白愁飞一跺脚,见划拉拉一阵响动,鹿尘周围的土地骤然受力而翻起,如同地龙滚身,又好似潮水涌动,变得松软无比,令人无法立足。
鹿尘不受内力影响,却受到物质影响,他也站稳不及,当即就要倒地。
白愁飞看准机会,一掠而过,五指齐动,直取鹿尘。
真气自丹田以不可抵挡摧枯拉朽的气势喷吐而出,白愁飞当断则断,一旦动了念头立刻急攻猛杀,双手十指急速颤抖,惊神指中的惊蛰、春分、清明、谷雨、小满、芒种……一路连弹,如同狂风骤雨一般的凶煞攻势,杀力全数灌注。
铺天盖地的数十道指风淹没了过来。
就好像是雷鸣电闪,又好像是狂风忽起,鹿尘只觉得方圆数丈,有无数条怒龙毒龙朝着自己扑面而来,又感觉是整个世界都对着自己发怒。但见指劲纵横,气流呼啸,指风形成的巨大风暴将他整个人吞没进去,几乎令人看不清身形。
在这样的威势面前,他的发丝、衣袂,全都飘散起来、飞舞起来、狂乱起来,好似已经不能自持。
白愁飞这一喝、一跺脚、一飞掠,三个动作行云流水,几无令人思索的余地。在旁人眼中,他犹如幽灵,恰似闪电,幽灵的目标是夺了鹿尘的性命,闪电的落处是将鹿尘劈死。
房间前的天地,恰如一个被精心布置的舞台。白愁飞则是其中至关重要的机括,他一动,所有人跟着移动,似乎早就约定好了,排练过无数次。
在他左边,那左手持酒杯,右手拿蔷薇的剑客,被白愁飞叫唤一句,立刻来了精神,丢掉两手物品,哈哈一笑,把腰间鲜红如血的长剑一拍,长剑骤然出鞘,人已飞射而出。
毫无疑问,他是大名鼎鼎的“蔷薇剑客”燕南飞,他一出剑,剑光如阳光般辉煌灿烂,却又美丽如阳光下的蔷薇。
蔷薇美而刺人,现在他亦要用这蔷薇剑法刺痛鹿尘。他的剑境,便是“刺剑”。刺是一种尖锐的植物凸起,亦是一种伤人的动作。他的剑两者兼有,既能刺人,也是一把刺!
但他身法一动,剑法一闪,立刻有人跟着迎上来。
王小石拦住了他。
两人双眼相撞一次,燕南飞似笑非笑,双眸里似有某种魔性奇力,王小石紧抿嘴唇,眼神却清澈坚毅。
王小石的手按在腰间那说是刀算不上、说剑也奇妙的武器上,以三分韧性,三分坚毅,三人果敢,一分勇气的神情,守护在鹿尘的身前。
燕南飞一见即知,这小子不好强力突破,于是身子一晃,左踏一步。王小石却似能料到他心中所想,紧随其后,立刻左踏。两人双眼再次相撞。
他又猛地往右突出一步,王小石如影随形地跟在了右边,两人双眼第三次相撞。
他的身形在眨眼之间,已经连续变化了七次。
王小石居然就正好能跟上这七次变化。
一次不多,一次不少。
两人的目光,也在虚空之中以刀剑的形势,连续碰撞了七次。
在这七次,燕南飞、王小石、鹿尘三个人,就一直处于一条直线上,燕南飞的视野里,绝不会出现鹿尘哪怕一寸布料、一缕头发。
因为他的一切都被王小石笼罩,他的杀机也好,他的剑气也罢,全都在王小石刀势范围之内。
两人避无可避,终于相撞。
如狂风骤雨般细密的剑气,摧枯拉朽至
王小石似乎根本没有动,腰间挽留奇剑的刀柄,却简直像是自己有生命般弹出,划出一道言语难以形容的曼妙弧度。王小石的手放置在半空,于一个恰到好处、行云流水的状态下握住刀柄,一切都给人舒服合适的美好感受。
他一刀挥出。
刀轻而浅,刀声清澈而好听,好像是不着力的一笔一画,给予人一种淡出世界,脱离岁月,如梦似幻的印象。
他的刀法名叫“大相思刀”。
天衣居士许笑一是诸葛神侯师兄,当年因情伤而创“小相思刀”,意在心如止水,忘情而高情,无情而绝情。
但没料到,他弟子王小石却是天生的重情、多情且深情,甚至只是学武十年,已在刀法剑法上超越了他的师傅,将师傅所传授的“小相思刀”演化为“大相思刀”。
鹿尘一见这相思刀,立刻明白,这是“仁刀”。
王小石齐使刀剑,亦成境界,称之为“仁刀仁剑”。他一使出这仁刀,即将燕南飞的刺剑给敌住。
而另一边,白愁飞右边的天下第七,亦背着身后的包袱,飞扑而来。
燕南飞是飞射而来,身子飘摇,剑法精巧。但天下第七却是飞扑而来,他样子像飞禽,动作像走兽,实际上人品低下、道德卑劣,是比禽兽都不如的狗屎。
他在某个意义上,同王小石是互不知情的同门。自在门由韦青青青开创,之后有懒残大师、天衣居士、诸葛神侯、元十三限这四位老四大名捕,王小石是天衣居士传人,天下第七却是元十三限弟子。
他习得了元十三限的“仇极掌”“恨极拳”以及“势剑”。他的“势剑”不是剑,而是那一个包袱。包袱一旦释放,就有无穷无尽的光、热、真气流泻而出,摧枯拉朽的毁灭面前一切敌人。
于是这一招,又被称之为“千个太阳在手中”。
王小石去拦住了燕南飞,而他却由郭大路所挡住。
郭大路直截了当,踏前一步说,“嘿,那竹竿儿,你的对手是我,停下来!”
天下第七居然真的停了下来,他阴森森、沉甸甸的声音亦传出来,“要与我交手?是拳法,掌法,腿法,还是指法?”
郭大路微微一笑,随手从旁边树枝上,折了一截下来。伸手一抖,内力贯通,那枝条上的丫丫叉叉,簌簌抖落下来,表面光滑,长短适中,恰在四尺左右。
他说,“是剑法,这是我的‘杂剑’。”
(本章完)
第81章 杂剑百式,局面在我
郭大路曾经的师父,来自于大江南北,有“神拳泰斗”刘虎刘老爷子,然後是“无敌刀”杨斌杨二爷子、“枪刺九龙”赵广赵老师、“神刀铁胳臂”胡得杨胡大爷。
这些人名头威风,但天下间听说过他们的,只怕绝对不多。
唯因他们是乡间左右耍把式的、卖艺的、走镖的、卖大力丸的,而且耍的是世人皆知的把式,卖的艺只够糊口,走镖的路线也绝对超不过一座小小县城,大力丸更是只能在床上金枪不倒。
郭大路的武功,就是从这群下九流的人中学来的。
但幸好他是个很聪明的人,“我学的不是他们武功的长处,而是他们武功的短处。我若看到了他们武功有什么缺点,就自己去尽量避免,这就叫三人行、必有我师焉。”
当然,除了武功之外,他也做过其他很多事情。他当过镖师、厨子、卖过唱、卖过艺,还当过劫匪……这世上三十六行、七十二业,他不会的只怕还不多。
他是真正从江湖底层磨砺出来的人物,只是那江湖太低,低到别人看不见,甚至不承认那是江湖。他没见过什么高大上的神功,了不得的武学,却见到了乡里乡亲,家长里短。
然后,他将那一切,化入自己的武功中去。
而真正具有飞龙在天之势,全在郭大路有幸得遇自己的义父,天机组织的龙头老大“张三爸”。
张三爸和寻常武林巨擘不一样,他走的不是江湖,争得不是霸权,而是带领一行急公好义的好汉,自组民兵、守卫边防,响应志士、以绝外患。严格来说,他是不被招安的宋江,未被打压的方蜡。
天机组织,由他所创,天机二字,意味他们走的是天道、见的是机会。要从万般无奈、千种难言中,寻找到一丝丝救国救民的可能,这种气魄,并非常人所有。
张三爸为“天机”组织的头目与灵魂,为人极为正派,武功也出神入化,在江湖上威望极高。在他治下,无论是师弟还是徒弟,都可以畅所欲言,并没有严格的辈份之限,但在门规下令之际,却绝对服从。
不过,门人都因尊重张三爸,而称之为“爸爹”。久而久之,连江湖同道、长辈徒弟,都一样尊他为“爸爹”。
在官府的文案里,他是奸淫掳掠、无恶不作、劫饷夺命、杀人不眨眼的强盗,但在人们相传中,他却是个为友两肋插刀,在所不辞的领袖,也是个为国尽忠、舍己为民的侠客。
他指点了郭大路,“大路,你寂寂无名,却走过江湖,那是你的江湖。你不为人知,却武功大成,那是你的独创。寻常江湖中人眼中,从未见得过你,你这次出去,就叫他们见一见你,看一看你。”
现在就是这个时候了。
天下第七怪叫一声,似一头夜枭,抬手便是一招“仇极掌”。
这一掌都好像带着仇恨的力量,有一种将自己逼入绝境,极限,狭隘角落,无有退路,反而迫发出生命力量,充斥杀、恨、怒、怨的味道。
郭大路一抖枯枝,动作缓慢,拖泥带水,迎上天下第七的仇掌恨拳。他的动作,像是老牛犁地,极不聪明,极其笨拙。但恰是这种愚拙,消解了天下第七掌法中极端的力量。
一剑刺出,平实无奇,掌法却似被牵扯了线头的毛线团,顿成一堆乱麻,再无任何条理。
天下第七骤然发现,自己恨不下去,怨不下去,怒不下去,更杀不下去。他本来处于狭隘角落,背后无有退路,因而能有无量之力。可忽然之间,他背后有天高海阔,能一退再退,何必再恨?
他心思一止,但并不慌张。因郭大路剑法虽然克制了仇极掌,却未见得如何威力,还有的是时间慢慢调整。于是,他正待变招,仇极掌没了,他还有恨极拳。
却根本不及。
郭大路一旦瞅着破绽,立马扑了上来,一剑寒光闪闪,也刺了过来,并且比之前快了有十倍。本来他的剑法,如同老牛犁地,却在骤然之间,变得灵巧、危险,仿佛比旁边燕南飞的蔷薇剑,更能刺人。
一见他的剑势,人就有种被“刺中”了的感觉。
这根本不是剑,而是一根绣花针。郭大路骤然变成见缝插针的老妇,他本来就会绣花,那是跟着村头一位老婆婆学来。
老婆婆眼瞎目盲、牙齿掉光、头发花白、动作迟钝,却偏偏能以最精巧灵动的女工维生,平日里连话都说不明白、听话也不清楚的她,总能以最娴熟、巧妙的动作,绣出所有想要绣出的图景。
恰如郭大路现在用剑在绣天下第七一般。
他竟如豹似虎,勇悍绝伦!
天下第七措手不及,只是第一招,就受了伤。
他的肩膀受了一剑,那一剑好快,他不是不躲,恰是躲得好险。如果不是身子骤然一塌,这一剑本要刺中他的心窝,现在挑在他的左肩,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他流了汗,飞撤而去。
他善用“势剑”,但此刻甫一交手,立时落入下风,失去大势。情知不妙,自己小视了对手。
就在这时,郭大路又换了气势。他先是笨拙的老牛,后边骤然变成灵精的老妇,现在却成了一天不怕地不怕的醉汉,同时亦是玉皇大帝的女婿。
他身上有一种气魄,就是丈人叫他领十万天兵来杀天下第七,阎罗大王做先锋,五道将军做合后,与他一颗金印,重八百余斤,杀了世上所有这般鸟人!
他再一剑,颠颠倒倒好比浪涛,剑如砧板,似棺材,重若千钧。
乡间醉汉的威风,天下第七见识过没有?
他大吼一声,也说醉话,“你不是我的对手,退下!把你师父给我叫过来!”
郭大路平日里大大咧咧,似乎对什么事情也浑不在意,一旦交手,却骤吼高叫,发出虎啸龙吟似的声音。那声音好刺耳,好豪迈,好大气,也好强烈,如同燃烧的战将、辉煌的天兵。
到这时,人们才能发现,他其实高大又健壮,若脸上带着微笑,便成了忠厚,若带有战意、斗志,黑着脸,那就成了一种无法形容的压迫感。
更遑论他只进不退。只杀不饶。只攻不守!
天下第七匆忙躲避招架时,鼻子一动,只觉得有极为浓烈的味道扑面而来,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燃烧了,并且烧尽了,只剩下了灰烬。但是余热还在,随时可以激发火星,飘动而大热,再掀起一场大火。
是什么在燃烧?
是郭大路。
郭大路的眉毛飞扬,眼眸放光,他的剑之狂猛,激发自己的吼声,自己的战吼强烈,亦助长剑法的威势。
他吼一声,喝一字,便出一剑,进一步。
他是步步紧逼,而天下第七节节败退。每每想要构思反攻,都被郭大路惊人的气魄,动人的气象所压制。甚至于,天下第七自己都没有发现,他在不觉间,已许久没有呼吸。
他的气势被夺,彻彻底底落入下风。
他尚不知道如何抵挡,郭大路的剑势又跟着一变,并且还是发出声音,却不是任何成形的字句,而是一种吆喝,一场豪笑。
笑得如大地震动。
却不知道,是因为他的笑声太豪,以致震撼了地面才震惊了人心,还是笑声太烈,先是震吓了人心才震动了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