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尘一拍手,“没错,主事的人越少,越能集中,集中便于统治,对出兵攻城,也大大有利。从这角度来说,倒也不错,要不然岳将军和丐帮在前方厮杀,六分半堂和金风细雨楼在临安对峙,平白内耗,拖人后腿。”
又叹气道,“可他预想的结果是好事,不代表过程中也都是好事。他又何曾知道,要江湖中两帮会只剩下一个,并非大家商量着来,便能敲定,而是要动刀动枪、拼死拼活的。”
他说了这一长串,发现郭王段三人尚在沉思消化,左右李莫愁和小龙女呆呆看过来,他笑道,“怎么了?这般看我。”
李莫愁疑惑道,“你说的这些,我怎么不知道?”
小龙女亦问道,“你一天玩得不知道多开心,跟我们做一模一样的事情,怎么还有空了解这么多?”
鹿尘笑了,“因为你们是两头猪,一头大猪,一头小猪。”
他说完之后,便转过头,不顾李莫愁抓住自己的手臂过去咬,也不管小龙女拿脚踩自己的脚背。他身上缠着一个,腿上抱着一个。
对三人道,“因着这由头,近来两派之间,局势愈发紧张,几如风雨将至、决战时刻。不管文武官商,全都被迫站队。但若做出了选择,就要接受相应代价这群孩子的父母,恐怕就是站队之后,遭遇了报复。”
段誉大呼小叫起来,“听说金风细雨楼的势力,更着重于在江湖门派之中,而六分半堂的势力,则扎根在绿林好汉之中。这么说来,这伙人应当是六分半堂的了!?”
鹿尘露出讥诮笑容,摊开手道,“常规想来,是这般无错。”
其实真相比段誉这小年轻想的还要多了一层。
这群人确是六分半堂无错,其顶头上司,就是六分半堂十二堂主赵铁冷。
金风细雨楼势大,一呼百应,吸引了许多民间力量支持。在这情境下,六分半堂着手报复,为求杀鸡儆猴,将这些孩子残害得人不人鬼不鬼,拿去街头卖艺,而等到合适时机,就又放归回去,令那群站队者后悔不已。
可赵铁冷不只是赵铁冷,他还是金风细雨楼卧底,更是苏梦枕手下五大神煞之一的薛西神。
换言之,这其实是金风细雨楼的一步好棋。他们力求让六分半堂将事情做绝做狠,彻底断去那些友方的余地,令他们从此与六分半堂势不两立,成为金风细雨楼最坚定的盟友。
苏梦枕自诩有几分清誉,名声远比雷损要好,但他到底不是真真正正俯仰无愧的英雄,而是手段百出的枭雄。江湖争斗之间,暗地里仍要有些手段。
对这内情,鹿尘明言相告,说得在场众人,都冷汗涔涔,哑口无言。
哪怕是自诩沉稳的李莫愁,亦面色僵硬,手脚无力。许久之后,她才仿若不知所措,茫然问鹿尘,“这就是江湖么?”
鹿尘点头,远眺东南方,“对,这就是我们即将见识到的江湖,即将去的临安。”
郭大路摩拳擦掌,似乎浑身发痒,问鹿尘道,“鹿兄,你说了这么多,准备怎么做?”
鹿尘左右环顾,除开郭大路外,段誉、王小石、李莫愁、小龙女皆看着他,目光灼灼,等着他的回答。这群人是信任他,也是认可他。
他当然不可辜负了这份信任与认可。
鹿尘缓缓道,“今晚咱们去找他们,救了那些孩子,带着他们去临安,当着皇帝的面,戳破这些谎言阴谋。然后竖起一杆大旗,不顾什么金风细雨楼,不管什么六分半堂,自成一派,做干净的人,成得体的事。谁赞成,谁反对!?”
这句话根本问也白问,答案不做他想,人人称是。
鹿尘失去了武功,但眼界仍在。
他认得清谁人是高手,也看得明白谁人有本事。
如果只有他和李莫愁、小龙女,他绝不敢说这样的狂言。
与之相反,在现如今的李莫愁眼中,段誉仍是个胆小的窝囊废,郭大路是大大咧咧的粗苯货,王小石老实厚道容易被人欺负。总得来说,她不认为他们有什么本事,但却自认为自己很有本事。
曾几何时,她被鹿尘打击了自信心。但这一路过来,她遇着的低手太多,能接她三招两式的,皆可在江湖上有些名头,反而叫她立足了自信。
她想:既然是鹿尘的朋友,不妨照顾照顾他们。
但鹿尘心中却想:抱住他们的大腿,让他们照顾照顾我。
老实说,他一开始离开终南山,是打定主意,低调做事,后来实在忍不住了,发了狂、疯了癫,但也在一定限度之内。起码,金风细雨楼和六分半堂的事情,他能不沾染,就不沾染。
直至见到了这些尚且年轻的英杰,他忽然醒悟了,天下之大,英雄辈出。别人有的是拳拳之心,自己有的是先见之明,不若乘此良机,聚集了这些能人异士,将卧着的虎请出来,把藏着的龙带上天,成就一番大业?
干,怎么没早想到!?
是以他一见了三人,心中念头电闪,终于下了决心,要创立一方势力,要干他娘的大事,既为百姓万民,也为无愧于心。
他有了这一番想法,与郭、王、段三人交流得当,三人均是热血沸腾。哪怕最佛系、保守、悲观、不喜争斗的段誉,也握了握拳头,虚虚朝着半空中挥一拳,叫一声,“嘿!”
然后,鹿尘注意到,三人对他的称呼渐渐变了。
他们本就久闻鹿尘之名,佩服他曾经做下的大事,但其实以鹿尘的武功,并不被他们佩服。直至见了本人,方觉百闻不如一见,鹿尘人有气魄,做事有气派,最重要的是他还有正气。
于是,他们称呼鹿尘为“鹿大哥”。
他们并没有问鹿尘的年龄,也不计较是否该叫,大哥二字是脱口而出。
之前是鹿兄,现在却是鹿大哥。有时候称呼为兄,未必是真心实意地叫人兄弟。但恭恭敬敬、诚心实意的一声大哥,却可代表太多太多东西。
是夜。
有星无月。
鹿尘带着五人,直接来到一间屋子前。
这就是白天那伙卖艺者的所在。那是一座极大的屋子,里面灯火通明,却无一人说话,静得能清晰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几人之中,数鹿尘与小龙女武功最差,根本掩饰不了脚步声,远在七八丈外,就有被人发现的可能。
既然如此,他们干脆懒得遮掩,明目张胆来到房屋面前,等待着里面的人主动找上门来。
果然,不一会儿,门打开了,从中走出来七八个壮汉,皱着眉头看他们。其中有个人,直接大放厥词,“几个不要命的,你们守在门前,是做看门狗么,算什么意思?”
鹿尘笑道,“狗忠诚,聪慧,敏捷。如果世上处处都是畜生蛆虫老鼠蝙蝠,我们当然可以当狗,起码可以镇邪驱魔。”
小龙女很懂得造势,适时给鹿尘配音,“嗷呜,汪汪汪,咬死你们。”
那些个壮汉中,走出个为首的老头,脸色难看,“是哪里来的江湖朋友,划下道来,说个明白。”
鹿尘道,“我们是来救走那些被你们害苦的孩子们的,你们不要装傻,我周边这是哪些人,你们且看好了。这位是王哥,这位是郭哥,这位更是重量级,他姓段名誉。说起来,他确实是狗不错,而且是著名舔狗。”
段誉疑惑道,“什么是舔狗?”
眼见鹿尘仿若有长篇大论的迹象,那边厢一个大汉张口欲骂,“你”一个字刚刚吐出,便惨叫一声,却被一根针穿了舌头,应声而倒,仰面而亡。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们这些男人废话恁多!”
李莫愁一袭道袍,大步流星,挤开两个磨磨唧唧的男人,身子一闪,飞身上前,腰间剑光一涨,暴涌而出,洒落如雨,“直接动手。”
一句话说完的功夫,她闯入人群,剑飞还来去,犹如鸟雀。但听着怒吼声、惨叫声不绝于耳,忽然而起,又忽然而落。
再看场中,她已闲庭信步般穿越人群,还剑于鞘,清高孤傲,满脸不屑。
身后留下诸多尸体,一一倒地,均遭刺死。
她正自得意时,房屋里却走出来三个人,其中有个人拍着手掌,“好、好、好,好武功啊。”
声音很年轻,听来是夸赞不错,但细细品味,又有十分刺耳的意味。
三人走出门口,称赞了李莫愁,却不看李莫愁一眼,目光一闪,也掠过了鹿尘、小龙女。
他们看向的是郭大路、王小石、段誉三人。
郭大路、王小石、段誉三人,本来有的心不在焉看月亮,有的在心疼那些死掉的人,有的兀自想舔狗是什么意思。
但这三人一出来,他们也目光一闪,转过头来,与这三人对视起来。
一个身穿锦衣,负手而立,眼神明亮,眉毛飞扬,整个人站在门口,背靠房屋,仿佛连房间里的烛光都为他所亮,而他偏偏又洒脱得连烛光都沾不上他衣衫。
另一个身着白衣,神色中带有某种空虚、空无、空洞,他一只手持有一只金酒杯,装满了琥珀色酒液,另一只手,则把玩一支极为鲜艳的蔷薇花枝。而他的腰间,则有一柄剑,剑柄鲜红,剑鞘也是鲜红的。
还有一个人,却是个身材高瘦的男人,背上挽了一又老又旧又沉重的包袱。脸上白得似终年不见阳光,散发出一种不祥的煞气。可是他背上包袱的寒气,要比他身上散发出来的煞气更重。
(本章完)
第80章 刺剑仁刀,势剑杂剑
锦衣青年似是为首者,或者说另外两人不善言辞,他踏前一步,环顾四周,哂笑道,“有意思,诸君武功不凡,来此为何?”
鹿尘看了这形容不凡的三人,微惊小讶,知道出了意外,却也并不意外。他历经风霜,拨开烟雨,世上能令他失态的事情,实在已不算太多。
他看向那锦衣青年,“你是白愁飞,对不对?”
锦衣青年目光一凝,脸上本来孤高潇洒的笑容,似乎有些僵硬。
他正想说些什么,鹿尘却再问,“不对,应该问的是:‘你现在叫白愁飞’,这才对吧?”
白愁飞脸色终于大变,目光却一闪,闪出些凶戾狠绝的意思,似被人戳中了软肋逆鳞。
鹿尘点点头,若论让人愤怒的能力,他可称得上天下第一,因他知晓每个人最在意、最痛苦的经历。
比如眼前这个白愁飞。如无自己干涉,今晚应当是王小石、白愁飞、温柔三人的首遇。
温柔是个少女,名字温柔,脾气却火爆任性,跳脱唯我,但她无疑有任性的资本,因为她是洛阳王温晚的独生女,红袖神尼的弟子,苏梦枕的师妹,沈虎禅的义妹。
这几个名字,单拿出任何一,都足以在江湖上翻起一阵风浪。
温晚坐镇在大明、大宋交界处的洛阳处,乃是一方雄主,号称洛阳王,江湖声望极高。
红袖神尼是苏梦枕的师傅,与江湖上许许多多的前辈高手,都有关系。
苏梦枕是金风细雨楼的楼主,年纪轻轻,一代枭雄,自不必多谈。
沈虎禅是王小石的同门,他师父就是老四大名捕之首的懒残大师,王小石师从排行第二的天衣居士,而四大名捕的老师诸葛神侯排行老三。至于第四位元十三限,现如今正给蔡京效力。
可以说,温柔是那种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傻白甜少女,整个江湖的善意都围绕在她身边,即使有些小小挫折、骇人危险,终究还是能够脱困而出,乃是天生的幸运星。
而白愁飞似乎是温柔的反面。
他是个一无所有却胸怀大志,意气凌云却狼子野心,潇洒出尘却狠毒凶残的人。
这样的人,若在心高气傲中加上一些落魄,在武功高绝之中填入一些无人可知,在不可一世中撒入一些孤芳自赏,将会激发出令人动摇的生命力。
他曾化名为白幽梦,在洛阳沁春园唱曲子;化名白鹰扬,在金花镖局里当镖师;化名白游今,在市肆沽画代书;化名白金龙,其时正受赫连将军府重用;亦化名白高唐,在三江三湘群雄大比武中夺得魁首。
他是几番得意,又几番失意的人。有好几次,他分明得到了一定名利,却又立马销声匿迹,换取了身份。
若旁人知晓此事,会以为他心高气傲。但鹿尘知道,白愁飞是不得不如此,他有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在十几年前,他曾化名“白训”,加入长空帮中,并在翻龙坡与天下第七、三鞭道人一同合谋灭了长空帮,一共杀死一百八十二位高手,造就震惊朝野江湖的“翻龙坡血案”。
在这过程,三方各自得利。白愁飞便得到天下闻名的“长空指”,并潜心修炼,改头换面,化作自己的“二十四节气惊神指”。自此之后,他武功大成,却也心中有了隐患。
白愁飞不是不得志,而是不愿意得小志,只有一跃而起、一飞冲天,方能给予他巨大权力,堵住悠悠之口,将过去的一切一笔勾销。
否则,他永远是那个背叛师门的白训,而非神秘高手白愁飞。
若无鹿尘的干涉,就在今晚,当王小石、白愁飞、温柔三人相遇之后,白愁飞将和王小石相识相交,一同进入京城。在那里,他们形如两个现代社会的北漂青年,纵然都有一身本事,却郁郁不得志。
因为京城是个有规则的世界,外来人想要打破规则,将付出惨痛代价。骄傲的白愁飞不得不贱卖字画,王小石也当起了回春堂的药师。
两个人困守落拓半年之后,终于等到了一跃而起的机会,与金风细雨楼楼主苏梦枕结拜,并且辅佐苏梦枕,在短短时间取胜于六分半堂。
在这之后,王小石是急流勇退,开了一间“愁石斋”,努力追求温柔。
白愁飞却权欲熏心,趁着苏梦枕一战重创,自己傍上蔡京的大腿,之后又夺兄之位,追杀义弟,势力膨胀之后,他偏偏又令蔡京忌惮。正道容不下他,奸贼也看他不顺眼。
于是最终,在整个京城内上下各方势力的合力推动之下,白愁飞终于被杀。
严格来说,白愁飞是自己坚守不住、把持不了,却也沦落了世俗的人。他曾有侠义之心,但终于不择手段,致使一段不干净的往昔。而自己也被那段往昔所困,逃不出去,只能越走越远。
白愁飞目光凝聚于鹿尘身上,转眼间,他再度恢复了此前风度,淡淡道,“这位兄台似乎认识我。”
话音刚落,段誉忽然喝道,“你干什么暗中伤人!害我大哥!”
他屈指一弹。只听啵一声,空气仿佛是一面厚而透明的墙壁,而现在整面墙壁都被洞穿了。一道肉眼可见的空气扭曲波动的痕迹贯穿了空中,被任何有眼睛的人毫无遮掩地洞悉,久久不息。
白愁飞亦通指法,如何认不出这招,皱眉道,“一阳指!?”
这一指快若电闪火光,落在双方中央的位置,却撞上另一缕无形气劲,凌空炸裂,气浪汹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