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段时间,欧阳克和完颜康一直商量,既然第一个布置对了,也起到成效。那么这“真消息”莫非是真的?
而若照着“真消息”所说,第二个布置,恐怕就是……兽群。
他们对视一眼,均把耳力提满,否则很难抓到耿平施术的端倪。
这是耿平的“唤兽术”。
耿平有幸得到丘处机的传授,丘处机欣赏他,看重他,却没有将他认作弟子,除了叫他认得全真心法的根本外,便没有传授他全真教的武学。为不拖累丘处机,耿平特意将所习得的几招剑法,全部转为刀法,以洗脱和丘处机全真教的关系。
丘处机自然不知道他的苦心,要是知道,一定恨自己没有收他为徒。但即使如此,耿平这声“老师”叫得并不冤枉,因没有传授他全真教武学,却传授给了他《西游记》中的秘法。
这秘法得自天授,来自本源,是丘处机杀伐太过,缺乏神行机圆的论断。他到现在也弄不清楚自己为何如此,这也许是历史中的丘处机,对武侠中丘处机的映照,前者会大吐苦水:我一个写诗写文,号召和平的道士,为何弄成个莽夫?
总而言之,《西游记》中蕴含大量奇形怪状的秘法,也许就是在说“老丘啊,你武功是够高了,杀人也够多了,或许也该学学修身养性、保命长生”了。
这些奇淫巧技,并不隶属于全真教武学行列,丘处机自然也不吝相授。耿平跟他时日较短,只学得三项。唤兽术就是其中一项。
但严格来说,鹿尘作为亲传弟子,并未学会其中一项,这让耿平大为吃惊,更加感动。鹿尘却只想告诉他:不是师父不教我,而是除开基础教学部分,我见他的几次,他不是被人砍了,就是在砍人的路上。
术如其名,唤兽术效用在于以内力诱发,能够发出特殊频率的声音,传播出去,激发大部分野兽的凶性,使得他们暴怒狂怒震怒不已。
平心而论,这符合丘处机对《西游记》的偏见:听来唬人,实则狗屁不通。
像他这般的先天高手,还需要什么野兽相助?鹿尘也赞同这想法,除非这世上的神雕是火山怪鸟巴顿。
更何况,唤兽术不是操纵野兽术。它仅仅能唤起其凶性,却不代表施术者成了自己人。休说人了,野猪遇着了人熊,老虎碰着了野狼,照样打上一遭,并不算很好控制。
但如今局面,山林之中,大军逼近,而山上又要困守不下,拖延时间,自然最好不过,甚至可说妙不可言。
完颜康和欧阳克行在路中,忽感到一阵莫名的波动突发而起,笼罩全山。这不是可被听见的声音,却可被他们的耳力捕捉,他们立刻知道,那是耿平动用了唤兽术。
果然,接连有不同的嚎叫跟着响应起来,有的高亢有的低沉,一连不绝于耳,几乎有数百种。声音天差地别,声音的主人却同样危险。
军中气氛一凝,仿佛这一处数百人的队伍,骤然变得无比孤独、渺小,被一个又冷、又陌生、又空洞的世界所包围和挤压。普通军人没有提前觉知,不知其中详情,立刻都慌乱起来。
要问他们如何,他们只感到害怕惶恐,并回答说整座山并不欢迎他们,土地爷也在震怒不已,发威发怒。
事实上,也真有这声音了。一个威严、高亢、雄壮的声音,从天而降,落入每个人心头,“快去,快去!”
话音刚落,左边丛林之中,嗷呜一声,忽然扑出一条吊睛白额大虫,浑身棕黄色,体型肥厚而流畅,双眼却显出血红色来。
扑倒一名将士,几口下去。虽未吃到半点血肉,几百斤的力道也非常人可以抵挡,将重甲也给压扁变形,令那将士在惨叫中,死于自己最信任的重甲之内。
“救我、救我……救……”
四下里军士吓了一跳,连忙上去,布置阵法围攻。连续几刀几枪,又被那大虫伤了三五人,方才将它斩杀。
而这样的情况,已发生许多许多,左边跳出的是大虫,右边是头摇摇晃晃的熊瞎子,厚实的表皮与脂肪比大虫更经受得住打击与斩切,战绩更加辉煌,硬生生拍死两个小兵。而在后面,窜出来真正的群狼,趁着前方大乱,咬死好几个人。
不过这到底是金兵精锐,只在初时猝不及防,乱了一些,接着严谨布置下来军阵,倒也水泄不通,应付得当,将来兽一一绞杀。
但野兽们没给他们带来威胁,这份癫狂的状态却叫他们心中一惊。
“是……是山神么……”
“山神……人怎么可能与神争斗!”
“我们逃吧……”
“再如何也上不去了……”
眼看士气渐低,最前方的欧阳克神色如常道,“这招不错,就算那群野兽伤不了我们,这却近乎鬼神之说,令士气低迷,四下逃窜。这下,哪怕我们两仍在,也不可能抓住这么多人,更找不到其中的鹿尘。”
完颜康笑道,“既要装神弄鬼,利用玄说。那还请欧阳公子以牙还牙,同样装神弄鬼,破他的兽群。”
欧阳克道,“什么装神弄鬼?我是天上的真蛇神,也是人间的真蛇鬼。”从怀中掏出一根竹箫,呜呜咽咽吹奏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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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
第53章 三道关卡(中)
竹箫声响呜咽,似飘飞的烟,在丛林中反反复复回荡。欧阳克发出这声音后,也不知怎么了,照旧有野兽嘶吼、狂啸、惨叫,却再无有朝着这边包围过来的了。
刀砍枪刺,鲜血飘飞,杀死最后几只本地的野兽,军中一时间从混乱变得有秩序下来,众人紧紧抱成一团,既茫然又疑惑的看向四周。独一个欧阳克孤身一人,迎风吹箫。
这幅景象,许多人休说见过,就是想也未曾想过。他们不知道箫声有什么含义,只觉听来风格迥异于豪放或是婉约,若要形容,只能有一个字‘妖’,音调时起时落,总是出人意料,偏偏十分好听。
事实上,妖到了极致,反而成了个神,众军人渐渐相信这是一种庇护,拥有着难以言喻的神力。忽然间,又有小小骚乱从旁传来。一只猛虎,携风雷之势,从林中杀出。
附近的军人们严阵以待,正待迎击。几条黑光从林中穿梭出来,似提笔画在半空中的墨线,既凌厉又洒脱。猛虎从半空中骤然而坠,本来的动作被强烈而坚决的打断了,威武的扑击成了狼狈而沉重的倒地。
“这是……”
附近的士兵们亦吓了一跳,走上前去一观,发现大虫的面上,十几条跳跃着的、挣扎着的、蜿蜒着的黑蛇,朝着它眼睛里钻、鼻孔里钻、嘴巴里钻,一咬住了便不放松,似乎是从它脸上长出来似的。
大虫在原地折腾翻滚,用头去撞树,用脸去摩擦地面。一直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叫,过了一会儿,吼叫声方渐渐消逝了,黑蛇有的摔得断裂,有的成了肉糜,剩下几条完好无损,脱离了大虫尸体,悠悠哉哉往丛林里去了。
众军人目瞪口呆,场面寂静,许久之后,完颜康适时大叫,“蛇神庇佑!蛇神庇佑!”
欧阳克吹奏声不停,趁着闲暇,乜他一眼,不得不承认这位小王爷十分会来事。几次三番的乱象,已迷乱了众军人的思维,他们是人,但很难再是独立的人。
凡事眼花缭乱之际,有个明确答案在眼前,他们便自然而然跟风从众,令或许不算真实的答案拥有摄人心魄的力量。
“蛇神庇护!蛇神庇护!”
声音由寡而众,因小而大,自一而多,逐渐成了整个军中一起的齐声高吼,士气凝聚,比此前更胜。完颜康拍拍手,“前进。”
他得意洋洋,却没注意到,欧阳克的神色并不欢喜。
吹奏竹箫时,欧阳克也不由想:看来鹿尘真是黔驴技穷了,连续两道关卡,都被我们所找到机会。他自然不知道我白驼山有自古相传的驱蛇术,本以为万无一失的关卡,眼下成了可轻易破解的破绽。
这么说来,他岂非真的寄望于那些个假消息来迷惑我们?他便没有更多的手段了吗?
欧阳克忽然感到一种浓厚的失望,就好像一个很好玩的东西,变得不再那么好玩一样。他以为,如果这是一场足够震撼的交锋,或能给自己足够压力,令自己精气神三道中一者突破至先天。
这也是他自白驼山东来的唯一目的,也是对鹿尘的所有期待。一个好的对手,是这世上许许多多人梦寐以求却又难求的。直到现在,他骤然发现,鹿尘并无这样的实力,也没有这样的根基。
也许,我根本高估了他。
说到底,他做到现在这地步,已足够骄傲了,只是无论出身、年岁、势力、局势、资源,都差我不止一筹。
是以,他的败,理所当然。我的胜,也实在不必得意。
欧阳克打定主意,无悲无喜,往山上进发。他曾经无比重视鹿尘,将其视作最大敌手。但顷刻之间,鹿尘成为他心神里无半点重量的一点尘埃,随风飘向何处,他也不管不顾。
他道心坚定,为的就是成就先天。他目的明确,走的就是一条践行自我之路。鹿尘帮不到他,他便再也不将这人放在心里。现在心中想着念着,只有一点:杀死鹿尘,然后去寻找下一个够分量的对手。
一路上,有千百条毒蛇护阵,自然将种种野兽屏蔽在外。
其实若论野兽数目,自然是耿平的唤兽术激发得更多,但这些无法整合一致的力量,到头来还会自相残杀,并且散落群山,也只不过是平白空耗,一百分力量只发挥了十分。
而欧阳克的驱蛇术来自于欧阳锋亲传,一声令下,百蛇如臂使指,集结一处,护住他们长驱直入,不在话下。如此一来,这一道关卡,亦可算被破了。
时值此刻,天色黯淡,日落西陲,四下里仍有野兽们自相残杀、激发凶性的动静,以及欧阳克的箫声。而这队人马而言,他们穿行其中,却似走上了唯一一条正道,没半点纷纷扰扰。
只用了一个白天,他们连破两道关卡。鹿尘和耿平的布置,却没起到半点作用。实际上,休说撑过四天,就是撑过今晚也未必能做到。
随行军途中,狭小、逼仄、蜿蜒的上山小路,逐渐开阔明朗起来。从往上至平地,最终见得一面平台,搭建了数十座木质结构的房屋,外边儿一道高墙,高墙前居然还挖出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沟渠。
上面有几处灯火,这便是东安山上臭名昭著的匪徒山寨,同时也是他们的第三道关卡。
欧阳克停驻下来,也不再吹奏竹箫,让百蛇自顾自散去。他想到鹿尘如此就要死在手中,不由得意兴阑珊。到现在,无论是亲手杀人,还是驱使毒蛇杀人,都没有任何区别。
相比之下,他颇有些恼怒,似乎自己费了极大功夫,对手却不堪一击。他想要尝尝亲手杀人的感觉。
他们看得到山寨,山寨当然也见得到他们。山上有位视力极好的兄弟,一见之下,大惊失色,敲响了警示钟。于是整座山寨忽然像活了,里面传来各种各样的声音,有人喝骂,有人拿枪,有人拿刀。
嘈杂声中,大量土匪站上高墙,远眺这一队阵容齐整的军马,神色既惊且慌,面面相觑。
他们竟如此快就来了?
要知道,这才不过是第一天啊。眼前这伙人,几乎可算是没受到半点阻碍,宛如走进自家后花园般自如。
在这些好汉中,许多人见识有限,平日里所见官兵是什么模样,便以为所有官兵皆是如此。却从未见过完颜康、欧阳克带领的这般人手,令行禁止,军容齐整。这之中未必没有他们认定自己有“蛇神”带领的缘故,却仍可见东安山平日里是“匹配水平相当的对手”。
耿平从人群中走出来,他仍是衣裳袒开,露出其中的遍体花绣、一身龙凤,于胸前扣了披风,腰佩长刀。
“好了,事到临头,不要慌张。大家快随我们据敌阵前,绝不能叫他们碰了鹿兄弟一根毛发。”
众人叫好声不绝于耳,一一提了刀枪弓箭,几百号人先在高墙上列住,将弓拉满、弩扣扳机,瞄准来人。不过现在距离较远,又在黑夜,他们并未立刻出手,要等到稍近一些,才有说法。
完颜康道,“让我去。”
欧阳克点头,“嗯。”
完颜康当先过去,步伐不紧不慢,他身罩黑袍,本来在这情形下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偏偏却绰一长枪,斜指脚下。那枪太长,枪尖又亮,一点遥远的飘摇的火光照上去,都闪闪烁烁,以至于他成了个活靶子。
没等耿平一声令下,众多弓箭弩均指向他一人,只等他距离到了五十步内,便是杀伤力最大的时候。即刻齐射而出,将他从完颜府小王爷,变成完颜府小刺猬。
人人精神紧张,却已来不及思考完颜康为何而来,又要做什么。别说他们不知道,除了欧阳克外,他们自己属下也没人知道他的用意。
然后他停了下来,不多不少,就停在五十一步的时候。其实这个距离,也能发起攻势,但人人为他动作所惊,霎时间都有迟疑。
他抬头,撩开自己的黑袍,露出自己一张英俊面孔,火光下可清晰见得,上面却已布满疤痕。可是纵横交错的疤痕,非但没有削减他的魅力,反而给他此前奶油脂粉的味道,多增加几分野性。
这是他自己给自己抓挠出来的疤痕,因吞服“第二毒”时自我与他我的碰撞,而生出种种不能自己的行动。现在回想起来,完颜康觉得那时候的自己像野兽,像畜生,唯独不像一个小王爷。
幸好不像小王爷,要不然不得和完颜洪烈一起死?
耿平当先询问,“这位官爷,你们来犯我东安山,却是何意?还请划下道来。”
完颜康道,“你不要装傻充愣,也不要装腔作势,把鹿尘交出来。”
耿平皱眉道,“什么鹿尘,我却丝毫不知。官爷可否说得明白些?”
“好,你喜欢装糊涂,我便叫死得稀里糊涂。”完颜康抬起手,拍了拍,说出个莫名其妙的话语,“菩提树。”
这话叫任何人都摸不着头脑,却成为一场惊变的导火索。那就是墙上二百余人,忽然有几处,发生了小小的混乱。有七八个人,本来张弓搭箭,却张弓未用力,搭箭不用心,他们的力与心不在完颜康,只在身边的人。
现在听了这“菩提树”三个字,他们便立马丢了弓箭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就朝着旁边的兄弟、姐妹、朋友、恩人、绳索,一股脑刺了过去。
在这其中,就包括一把刺向耿平的匕首。那匕首自下而上插来,阴险无比,歹毒十分。耿平双眼正专注前方,并且思忖着“菩提树”三个字的意思。猝不及防,腰腹一凉,抬头一看,惊怒交加道,“乌龟头!?”
乌龟头笑道,“请叫我乌龟大将军……”抬手抽出匕首,化作一道黑电,朝耿平脖子扎了过去。
耿平怒喝一声,没见着他手动,刀已出鞘,化作一道匹练。但乌龟头早有准备,临时变卦,躲过此招,立刻离了高墙,往下跌落过去。他早预想好了,刺出这一刀之后该如何应对,那地方下面居然藏着处又软又厚实的沙袋。
乌龟头一头栽倒下去,落沙袋上面,虽免不了震得浑身酸软,多少保住性命。他一个翻身,但见左右两边,有他几个同僚,男男女女,无不完成了一模一样的背刺,陪他一同慌忙跳下高墙。
这些人都是被此前欧阳克遣人暗中收买的内奸。
他们告诉了众人三道关卡,让欧阳克完颜康提前准备了挖掘用的铲子,破开虎跳不过峡谷的阻碍。然后又告诉了欧阳克完颜康关于唤兽术的事情,正好对上欧阳克的驱蛇术。
最后,这第三道关卡,即山寨周围的沟渠,即由他们所破。
嘎嘎嘎挂着吊桥的绳索滑溜溜往上缩去,经过一个轮轴后又滑溜溜往下坠去。同样落下的是吊桥,它沉重的砸落在沟渠上,使得东安山寨与外边儿有了一截康庄大道。
耿平强忍疼痛,怒吼道,“放箭!”
弓弩声齐响,数百道箭矢飞射而出。其中不只包括了完颜康,也包括那七个叛徒。
乌龟头四下里滚动,抱头大喊道,“求官爷救命,我们刚刚才知道鹿尘的去向,他不在山寨里。之前我们也被骗了。”话音刚落,一杆长枪探到他面前,却是完颜康单手握着长枪尾端,隔着三丈距离,为他拨开弓箭。
其余叛徒,也各自躲避,狼狈不堪,有人中了箭,却没人死。
完颜康一把抓住他,另一只手看也不看,抵挡箭雨,“什么?他还有后手,这小子不在山寨,又能在哪?”
乌龟头大叫道,“他被安放在深山之中,只有耿大哥知道,非得活捉了他才能知晓。快看,他要逃了!”
完颜康一怔,抬头看去,却见到耿平退入人群之中,不知去向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