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克目光一凝,自言自语道,“我就知道你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你们尽管杀过去,他们放不了箭。”身子一起,白衣飘飘,和完颜康并无一言一语沟通,已冲入人群。
而下方数百军士,也过了吊桥,闯入阵中,与那些个贼寇短兵交接起来。
我食言了,明天估计还是不能八点更新,希望大家谅解。不过肯定会在明天更新的
(本章完)
第54章 三道关卡(下)
耿平捂着伤口,匆忙往山寨内部退去。过处人们十分匆忙,他想对他们说,该跑就跑。但又疑心欧阳克完颜康看出什么,强忍住了说话的冲动。
身后传来了呼喝声,刀枪声,以及两声冷笑。耿平不用回头,便知道兄弟们挡不住那两名煞星。果不其然,紧接着便是连声惨叫、痛呼、闷响,鲜血的气味随之弥散开来,浓厚得散不开。
但他们到底阻拦了一阵,耿平能感觉到凌厉气劲紧随其后,时时刻刻想要攻到自己身上,却始终没触碰自己分毫,显是有人帮忙抵挡。他心痛却不回头,心伤却不犹豫,忙不迭往山寨内一条通向外界的小道走去。
在这一刻,他非常清楚,自己跑得越快,兄弟们死得越少。
东安山阴阳两面的地形,在此时起到重要作用。循着那条小道一路奔走,便可横穿岩壁,来到山势背面,那里便是山寨里已故兄弟们的埋骨之处。
他一路狂奔,心思里却有很多东西,有悲痛,但寄托更多,有伤感,但期许更甚。他想到了很多,却多而不乱。他一边想一边跑,等想得差不多了,也终于被追了上来。
于是,他停了下来。
轰隆一声,一枪从后飞射,似天上的霹雳、炸开的流星,带着极浓烈的硝烟味道,直刺入耿平面前的地面。耿平静静看着面前这杆枪,骤然回头,见到远处两个人,一黑一白,不紧不慢的跟过来。
乱葬岗中,四下里尽是墓碑、坟包,只是各自样式不一,有的修葺豪华正式,有的则草草了之。是因一开始东安山并无雄厚实力,死了的兄弟拿草席一卷,挖个坑埋了便是。后来则有能耐花钱买棺材、刻碑文。
耿平的一大理想,是将一路上牺牲的兄弟们供奉牌位,说清来历,叫天下皆知,而非在这荒无人烟场所,死得好似没有价值。他现在回想,觉得这理想也许有点小家子气。
人生在世,若能成大事,干什么非要让人知道你,让人念叨着你的名?那些已做成的大事,不也留着你的痕迹么。
完颜康和欧阳克来到他的面前,欧阳克站定了,完颜康却绕过了他,去取后面的长枪。过程中很安静,他们没有对他说话,也没有警惕他的动作,仿佛他已成了他们掌中玩物,掀不起任何风浪。
事实上,他们在思考,在思索,如何从耿平口中得到鹿尘的去向。
完颜康在耿平身后,顺手扯动长枪,眼睛一转,啧啧称奇道,“耿平……是吗?包庇鹿尘时,有没有想过现在这个局面,你害死了多少人啊。他们多相信你,你却要因为一个见过几面的人,牺牲他们,这值得吗?”
耿平脸色一黑。
欧阳克懂得完颜康的意思,跟着道,“其实我们并非刻意剿匪者,目标旨在一个鹿尘而已。若你有心,告知我们鹿尘所在。咱们可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我们也没来到这里过,我们立刻撤军,并且可满足你的一切要求。”
耿平呆了一呆,“此话当真?”
完颜康笑道,“此话自然当真,也不怕你知道,鹿尘愚弄了我,令要命的消息泄露,大金国定饶不了我性命。我若继续给大金效命,到头来逃不过一个死字。既然如此,我何必愚忠呢?”
欧阳克道,“说到底,鹿尘和我们作对,你们和大金作对。但现在看来,鹿尘和你们并无多少关系瓜葛,大金和我们也并非一条阵线。我们利用了大金,也许鹿尘就是在利用你们。”
完颜康又紧跟着道,“仔细想想吧,当你们在这浴血奋战的时候,他又在如何?他也许觉得你们是傻子,是蠢蛋。就算他为你们的死而几分感动,但谁知道那感动是因死者并非是他。”
欧阳克道,“是以,小王爷之后将不再是小王爷,但现在还是。这话的意思是,他可在这南地范围内,用小王爷的权柄,做出种种事情,却不必担心事后大金国的责罚。”
他们你一言我一句,将事理剖析得明明白白,耿平的喉咙滚动了一下,“这……”
完颜康苦笑道,“与其说是不必担心,不若说是债多了不愁。”
又道,“但无论如何,我想要给你们很多东西,却是不难。其实你们在这地方盘踞日久,迟早引火烧身,到时候有的是比我们更加厉害的人物料理你们,不若回到南宋?我就能帮你做到,叫这一路畅通无阻。”
欧阳克补充道,“你最好不要多想,多想一分,你的兄弟们多死一人。只要交出鹿尘,我们立刻回去喝令士兵,停下厮杀,再救治你的兄弟,明日便派军队送你们度过边境,咱们一拍两散。这条件已十分优厚,如何?”
耿平忽然叹了口气,“原来鹿兄弟一直在与你们这样的人作对么?我忽然感觉,你们最可怕之处在于,我深深感到你们所说的东西真实可信,绝无半点虚假。带着大伙回到大宋么……多美好啊。”
然后他又感慨,“我差点就被你们说动了。”
完颜康和欧阳克脸色同时一黑,他们不是聋子,也不是傻子。“差点”这两个字听得清清楚楚,理解起来也毫无阻碍。这句话换个说法仍旧成立:我耿平没有被你们说动。
欧阳克冷哼,“敬酒不吃吃罚酒!”袖袍一展,似乎在半空中绽放的花朵,然后一条毒蛇从花朵里探了出来,又好像一道火焰被风吹起,倏然拉得极长,一溜烟儿似到耿平额头前。
完颜康根本连动手也没有动手,只道,“留他性命,严刑拷打!”
然后他看到了一道光。
刀光。
耿平拔刀而起,一刀劈向了欧阳克。
他的动作快得像是闪电,猛烈得如同火焰。他劈出这一刀的时候,简直有种好像很久很久以前就该劈出来的感觉。只是长久以来,他一直在压抑,控制,按捺,直到现在,终于变成了急不可待、按捺不住、控制不了!
这一刻似乎不是人在操控这把刀,而是这把刀在操控这个人。耿平的每一个最细微的动作,肌肉的颤抖,内力的勃发,都配合得恰到好处,将自己的愤怒、痛苦、压抑,以刀的锋芒、锐利、强势体现出来。
完颜康本来漫不经心的神情,忽然稍稍凝重起来,就像看着一只蚂蚁,长出了翅膀。
刀光不是刀气,也不是刀罡,更不是刀芒。它本来该是短暂的,一时的,迸射而出的,因耀了人的眼睛,而成为视觉的残留。但在耿平手中,刀光因过于靓丽而似乎成为了永恒,成为一片扇形的光幕。
这道光幕骤然消失了。
所有的变化都在此刻终止,欧阳克一手止住了刀锋。他的手白皙,修长,干净,指骨分明。这是令人想到了柔弱这个词的手,却一点儿也不柔弱地将耿平一切努力,化作白费。
两个人的动作在某时刻定格,然后又眼花缭乱的变化起来。欧阳克一甩手,拳头贴着刀锋倏然缠绕而上,在耿平手腕上轻轻一触,耿平如遭雷击的倒下,刀也脱手而出。
但最终,欧阳克还是挑挑眉。刺啦一声,洁白如雪的袖袍上忽然由小而大的裂开一道痕迹,脸上有惊有怒。
耿平倒在地上,并不意外,反而笑道,“他娘的,老子早就想劈你一刀了。”
完颜康觉察到了不对,他注意到耿平说这话时,喉咙一动,借着说话,有个吞咽的动作,“你刚才吞下了什么?”
欧阳克醒过神来,上前扣住耿平的两颌,观察唇齿之间,发现已经一片黑色。他气得浑身发抖,抬头一看,却又见到耿平满脸得意的神色,显是他在唇齿藏有毒药,见势不妙立即吞服,为的便是不容自己被严刑拷打,说出鹿尘去处。
耿平朝着他笑了两声,渐渐垂下了头,失去了生命。
欧阳克脸色难看了一阵,又青又红。忽然他深吸一口气,又变得满脸笑容起来,“嗯,好,很好。你不说,便以为我们没有办法了么,你能把鹿尘搬到哪里去呢?也无非就在这山中罢了。”
环顾四周,“也许,就在这乱葬岗中,咱们明天就叫人挖空了此处!”
完颜康推测道,“咱们收编那几个叛徒,虽然不知道鹿尘去向,但可知道耿平平日里的踪迹,他们或可有些线索。总之,咱们先回去。”
两人对视一眼,均可感到对方心中所想。他们觉得这一番上山剿匪,似乎处处是己方占据了优势,但到头来什么也没有得到,有种无法形容的空虚感。这不仅仅是没有找到鹿尘的尸体,更因为耿平诡异的态度。
一个沉甸甸的问题,同时出现在两人心中。他们情不自禁想:耿平为何要如此保全鹿尘,甚至不惜牺牲东安山上许多兄弟的性命?到底是为什么?
耿平这样的人,他们不理解,却认可,大多是一等一的硬骨头。但对付软骨头有软骨头的手段,对付硬骨头有硬骨头的方法。给耿平一刀,他大约吃着还能笑,但若给耿平兄弟一刀,保管他痛彻心扉。
所以,他们竭力表达,将鹿尘描绘成一个灾星,害苦了他们东安山上一干弟兄。而己方纯以利益沟通,反而可保证他们兄弟的出路。
按理来说,这是对付耿平的绝好办法。更重要之处在于,他们所说的路子绝对可行。这不是谎言,不是欺骗,乃是一狼一狈鲜少的真心实意表达。
他们万万想不到,平日里带着歹毒心思害人,往往能无往而不利。今日说些真话,却给人当做驴肝肺。
完颜康走到一半,忽然道,“你说,会不会他想要保全的并非鹿尘。而是有什么事情,与鹿尘相关,却在他心中比他一干兄弟的性命还重要?”
欧阳克摇头道,“不知道。”
他说,“这种人是疯子,也是傻子。你看他,死了还在笑,有什么好笑的呢。我们是正常人,正常人岂可理解疯子傻子的思维?他以为自己死得很值得,殊不知在我们眼中多么愚蠢。他是个笑话,我这辈子见过第一可笑之人。”
完颜康看着欧阳克,忽然发现他今天的话很多,却再不复此前镇定自若、从容不迫的态度了。也许,在始终未能找到鹿尘去向时,他本来掌控全局的自信,也像那袖袍间被割裂出了缺口一半,出现了破绽。
……
两人回了山寨正面,发现战事已停。
缺了他们两个主要战力,剩下的官兵与贼寇差距倒不是很大,打得不可开交,却没斩获什么重大战果。
到头来,他们两人杀得数十个山寨贼寇,便是最大成绩。剩下贼寇眼见情形不妙,留下十几具尸体,便就四散而逃。因时值入夜,天色黯淡,他们自然不好追击,便就按兵不动,以待两人指示。
欧阳克和完颜康回来之后,知道这事,倒也不甚在意。又一声令下,叫七个叛徒带着众人,四处搜寻山寨大大小小的角落,看看是否有一手“最危险之处就是最安全之处”。结果却也毫无所得。
无可奈何之下,他们只得唤人一把火烧了山寨,并下了山去。等到明日一早,再带领大军前来,四下搜寻山中潜藏着的鹿尘。
除此之外,完颜康此前的揣测,却也有些作用。
当问得耿平几日来行踪时,乌龟头第一个跳出来道,“我记得,耿老大……耿平每日与那鹿尘梦里相见,商量着如何对付两位……但在昨日忽然没了这过程,我们正自疑惑,却没来得及传出消息。”
欧阳克和完颜康对视一眼,完颜康沉思道,“也就是昨晚临时搬走……那一定远不了。”
又一个叛徒说,“啊,我想起来了。我半夜起来尿尿时,见了耿平的去向,他在黑夜笼罩之下,去了西边方向。两位大爷,他应该把鹿尘搬去西边儿山里了!”
接下来,几个人便七嘴八舌的讨论起来,“是了是了,我说他今儿个怎么这般疲惫,原来是连夜去做事了。”
“他知道大军压境,又怕有人泄露消息。因而瞒着大伙儿,自己一个人临时决策。”
“好啊,他不信任兄弟,咱们叛他是背叛对了。”
欧阳克点点头,“好了,诸位,今日歇息去吧。明日一早,请诸位为咱们领路,哪怕是将东安山翻个底朝天,也要把鹿尘给我找出来!”
(本章完)
第55章 破关,破关,破关
自次日起,大军漫漫而来,起码两三千人,翻找着东安山上一草一木。东安山并非大山大川,自然被翻了个底朝天。然而翻来翻去,找来找去,找得到几只白鹿,也见得着满手尘土,但鹿尘却一无所获。
最终,完颜康和欧阳克相信东安山上没有鹿尘,转头听了七名叛徒说法,并令他们带头着手处理此事。这事儿一旦落到了几人手中,便叫他们威风得脑袋高高,一个个犹如得胜归来的将军,兴高采烈的出发了。
对这件事情的处理方法,由完颜康对欧阳克教导,“论江湖经验,高手争锋,你在我之上。论及用人之术,我在你之上。他们这类人刚刚归附,做起事来,只怕比我们原来的属下都要用心、卖力许多。”
欧阳克听了,只觉有理。忽地暗忖,“他今日之后,也离了大金,日后入了江湖。在各大势力周旋的本事,怕也有些。我久在白驼山当少爷,这点实不如他,且看我跟他学几手。”
于是,他们又调起三四百人听用,在中间撑起两架马车,闭目养神起来,那七名叛徒则高头大马,照着蛛丝马迹、只鳞片爪去寻鹿尘。
线索居然很快就有了,至西边二十里位置山林,仔细勘察,寻觅踪迹,果然有了消息。有村人见到过疑似耿平形貌。
完颜康和欧阳克本在运功存思,一听了消息,立即大喜过望,摩拳擦掌,正待有个结果。转瞬又有人来报,线索即被推翻。
因找来了村人详问才知,他所见并非耿平,而是模仿耿平相貌吓唬人的乡野恶霸,这事儿竟成了个天大的乌龙。他们失望之余,也觉得老天捉弄,精神一起一落,又钻到自己的车厢里去。
又过了一阵,再次得到了线索,说是有个叛徒记起耿平从丘处机那得了三项本事,一项唤兽术,一项是易容术,一项却是闻所未闻的拟容法。
所谓拟容法,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名字,可能与九空无界有关。它类似易容法,却比易容法更高一层次。易容法,是人变成人。拟容法,却可令人变成石头、花草、树木等等东西。
因而,并不能以耿平和鹿尘表面上的模样,来调查他们,于是又耗费一段时日,想到了从不能动作的鹿尘身上着手。他们提议,再从头扫荡一遍,询问那些个村里村外的人们。
完颜康和欧阳克听了,互相对视一眼,均皱起眉毛,觉得麻烦。
但世事岂非就是麻烦才能见真章,闹腾才能有结果,纠缠来纠缠去,终于才能得到正果。这么一想,也终归合乎情理,是条正路。
果然,这一次又得了线索:一名村妇曾见过一个女人,推着一辆车,车上有一尊不动泥像。也许,耿平正是易容了个平常人难以想到的迥异性别,而把鹿尘拟容成了泥像,这样子倒一点儿不显突兀。
完颜康和欧阳克得了这消息,心中想着:耿平啊耿平,你倒下得苦功夫。同时亦有种尘埃落定的感受,无论过程如何坎坷,总归到了要见结果的时候。
不过,当众人循着线索找上门去,却发现世上真有那么个女人,那泥像也是真正泥像。她之所以不显突兀,是因这世上本就有她,她的过去未来,皆真实不虚,脸上再看十次,也找不到半点人皮面具的痕迹。
完颜康和欧阳克不是真正的傻子,终于觉察到了不对。
再过一日清晨,他们下令停军,驻守,坐镇营帐中,让七名叛徒过来。
七人以乌龟头为首,满脸笑意,开心快活的走到他们面前。走到他们面前时,为首的两三人,身后的四五人,也不严肃,都各自在窃窃私语着什么,说些只有自己知晓的轻松俏皮笑话。
欧阳克看他们这幅神态,已心中知了七分,暗叹一声,“厉害。”
完颜康自然也看了出来,面色寒如冰雪,当鹿尘近在咫尺、如掌中玩物时,他会在心中想“也不过如此”。但鹿尘再一次将他愚弄时,他却永远吝啬说一声“你真厉害”。
他目光一扫七人,“好,你们很好。我本来有很多问题想问你们,但现在看你们的样子,便知道这些话都白问了。”
“……哈,当年我把你摔个狗吃屎,不过我后来也在战场上救你一命……”
乌龟头刚刚和旁边的人说完话,居然并不立刻回答,说完了之后,才转头对完颜康说,“倒也不算白问,至少可令你们的脑袋清楚一些,也叫我们死得畅快一些。”
他就好像个卖菜大娘,即便生意上门,被问了土豆多少钱一斤,也得先把三姑六婆的八卦说完了才回答一样。
整个过程,完颜康并未打断他,只是死死盯着乌龟头。眼睛越阴鸷,嘴角越薄,手背上的青筋,一根根凸出来,分外狰狞骇人。欧阳克拿出折扇,打在他的手上,叫他按捺住性子。
转头对众人说,“这是鹿尘的计谋,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