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冷禅看着这些高手的声势,也不禁动容。忽然之间,他对着东方那位青衣人供一拱手,“若我没有看错,这是朝廷之中六扇门的名捕‘金九龄’,你怎么会?”
那青衣人呆了一呆,也无奈的取下斗笠,露出一张洒脱俊朗的面孔,“我是金九龄,左盟主好眼力。”
又侧过头去,看向远处护龙山庄的上官海棠,却是露齿一笑,不张扬,也不保守,平平缓缓道,“上官庄主,今日既然我身份败露,看来不杀了你,以后公门便混不下去了。”
左冷禅身形一颤,暗忖,“但就一个金九龄,已不是好对付的,难不成在场其他几个……”
金九龄久在公门,耳目敏锐,一眼便看出他神色中的破绽,笑道,“左掌门,休要多想了,在场众多朋友,哪个都不在金某人之下,你们今日嵩山之上,休说只是郭嵩阳和许天衣两个助力,就是再来五六个,也不在话下。”
左冷禅面色一僵,双手捏了捏,又松了松,眼珠子定了一定,才转了一转。
他的目光,转过许多镇守四方的青衣人,青衣人包裹住这个不大不小的广场。有人想要离开,却被轻松一弹指便点倒,倒下四五个人后,便无人再有动作。
这些人的武功,若都不在金九龄之下的话……
他只敢想到这里,却不敢继续想下去,自己的掌心,便已渗出汗水。
郭嵩阳和许天衣却站在原地,旁人看不出他们的神色有什么变化,似乎是高手的自傲,又或者已凝神注意旁人的眼耳口鼻?
他们的对话,声音不大,却被人人所在乎,所牵挂。传了出去,顿时使得在场很多人,都心灰意冷。还有很多人,则心思活泛,转着眼珠,想要加入到岳不群属下。
左冷禅的目光,终于看向了岳不群,叹了口气道,“看来,你终于是胜过了我。但我始终弄不清楚,你到底何处使唤这样多的高手。”
岳不群道,“胜过你,无疑是件值得自傲的事情。可惜,岳某委实胜得不够光明磊落,但至少,可以给你一个机会。岳某的意思是,拜会拜会左师兄的‘庄剑’。”
左冷禅目光一凝,“你也配当我的对手?你的紫霞神功,尚未达到先天,就算达到,没有领悟剑意,如何称得上我的对手?”
岳不群微微一笑,“请左师兄拭目以待。”
正这时,忽然有个声音传来,也是哈哈大笑,让人无比的熟悉,“师父,也许在左师伯当你对手之前,你更要试试弟子的剑法啦。”
岳不群脸色一变,岳灵珊脸色同样一变。她忽然像是明白了什么,转过头来,正想寻找刚才那两个欧阳克、曾阿牛,却发现他们已经失去了形迹。
而在舞台之上,只见一个人,以刚才岳不群的身法飞上舞台,并且揭开自己脸上的面具。他揭开面具的动作,简直与岳不群别无二致,只是下面露出的,却是一张青年的面孔。
他单手独臂,落拓沧桑,剑眉星目,薄唇长脸,手持一柄玄铁剑。
正是令狐冲!
岳不群见了这人,面色一黑,大骂一声,“逆徒,你果然还活着!”
令狐冲晒然一笑,“师父未死,徒弟当然也会活着。至少,君子之道,未能践行,理当赴死的是你才对!”
这一下惊变,又使得在场众人,产生一阵阵骚动。
“他就是传说中练成魔剑,灭了华山派上下的华山派首徒令狐冲?”
“不,不对,是岳不群指示那群青衣人,灭了华山派上下,使得自己师出有名,能够在今日发难。到时候他下山去了,山上人都已被灭口,怎么说都是他有利。在江湖人看来,他仍是君子剑。”
“这么说来,令狐冲与岳不群为敌,却是咱们这一方的?”
“没错,他必然是不与岳不群同流合污的俊杰,我早已听说过令狐冲的名头,他虽是放浪形骸,却也至情至性,果然不差。”
休说他们这些外人,连左冷禅见了两人的对峙,也在心里犯起嘀咕。不过到头来,局面对他极佳,至少他可以坐看龙争虎斗,看看岳不群到底是练成了什么神功绝技,竟然挑战自己。
而在这一切明面动作之下,没有人发现,有两个少年,正找上了那几个青衣人。双方目光一碰,便一起很默契的消失在了原地。(本章完)
第128章 并派(中)
鹿尘找上两名守在广场边缘的青衣人,就好像是朋友般,搭上他们的肩膀。两名青衣人尚未有所觉察,他微笑道,“两位朋友,咱们聊聊天,好么?”
左边那青衣人拔了剑,右边那青衣人一振眉,在转瞬之间,他们激发出了一道剑光,一道指劲。力道之强劲,过处风卷残云,使得大地在他们脚下龟裂,周围众人,更是被纷纷震退。
鹿尘长啸一声,亦飞身而起,躲过强招。手中却已摘下了两顶斗笠。
两名青衣人立刻暴露了面目,却见着两个老人。一个容貌较为阴鸷、桀骜,另一个则看来慈眉善目,眼里闪烁寒光。他们的面貌,当然不是鹿尘所能知晓和认识。
但高手从来不会忽然出现,他们都是有迹可循,哪怕是穿越而来的鹿尘,只要着心调查,他一举一动,逃不出有心人的眼睛。鹿尘尚且如此,更遑论青龙会属下的骨干。
他们如狼似虎,杀了风清扬,灭了华山派,武功之高,显然无一不是江湖一流高手。大明之中,这样的人有数有目,一个萝卜一个坑,他们的真实身份,一定广为人知。
这点从金九龄身上,便可看出来。他是公门人物,因而被左冷禅看出端倪,而眼下两位,更有别的来历。
鹿尘不认识他们,有的是人认识他们。见到两人面目,有人立即惊呼,“这是谁,且看他身上剑气纵横,勃发而出。视之有若刺眼灼目,莫非是昔年一剑震江湖的‘血衣人’薛衣人……啊!”
那人刚说到这儿,却见那神色阴鸷的老人,倏然一震,弹指射出剑气,“闭嘴,不认识老夫,还敢胡说八道!?”
鹿尘赶忙送出劲力,抬手一甩,如同晴空霹雳,凌空打击白光,将其截杀。在那人面前,凝结一束的剑气顿时迸射,形如骤然有无形的琉璃撞碎,把日色打得稀烂,让空气搅得混乱。
那人纵然没死,也半死不活,吓得惊魂未定。那老人冷哼一声,收回了手,倒也懒得计较。
鹿尘笑道,“他不是薛衣人,而是薛笑人。世人皆知,神针薛家自古以来,都是大明江湖之中针法、绣法的大家。不过,五十年前,却出现两位兄弟,其兄更有名气,正是薛衣人。但乃弟之才,其实未必输给了兄长。”
目光一定,“他就是薛笑人,也就是前辈您,对么?”
他越说下去,那老人双眼越是迷离,听到最后,更是面色几度变化,产生种种如认真,狂热,兴奋,怨毒,嫉恨,杀机的复杂情绪。
他比薛衣人小了近十岁,待他开始练武时,他兄长一代剑法雄主的名头,俨然传遍江湖。如此一来,他的任何所得,在别人眼中,却都不足为奇,都得不到应有的赞誉,别人只看他是薛衣人的弟弟,便道是寻常应当的。
而倘若他做错了一件事,练错了一招剑法,输给了一个人,就又会变得罪大恶极,所有的声音都会对他口诛笔伐,叫他是丢了薛衣人的人。
薛笑人也是个人,他也是个有自尊的骄傲的人,他怎能忍受这样的生活!
可惜,他根本胜不过薛衣人,于是一辈子只能忍受这种屈辱。
若是别人,只怕会因此意志消沉,就此自暴自弃,可薛笑人并不是一个肯认输的人。不能胜过别人,他便总想要用一种方法,来证明自己的价值所在,成不了世上最好的剑客,那就走别的路子。
于是薛笑人先是装疯卖傻,成天浓妆艳抹,穿着花花绿绿的衣裳,令薛衣人对自己失望,而暗地里却开始当起了杀手。
别人当杀手是为了钱、财、活着,薛笑人当杀手,却只不过是为了“权力”“地位”以及“尊严”。
掌握别人性命的权力。
大明第一杀手的地位。
得到他人畏惧的尊严。
果然,他轻易之间,就成为了大明第一杀手,甚至当他退隐江湖,觉得“玩腻了”时候随意教出来的学生“中原一点红”,竟然也能成为江湖上令人闻风丧胆的杀手。
久而久之,甚至连青龙会都送来一封书信,邀请他加入其中,猎杀真真正正的绝世高手。譬如前不久,与风清扬的一战,正是他出手主攻,败下阵来,接着才有其他人群起而攻之。
他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鹿尘一遍,“你也用剑?”
鹿尘平静道,“我用拳,用爪,用掌,要说我会的武功,也实在不算少。不过,我也用剑。”
薛笑人怒道,“朝三暮四,心意不一,你也配用剑?”
他混身一抖,恰如正要出手,旁边的老人,倏然又拦住了他。这一出手,有一种定力在里面。给人一种错觉,好像是一只天上的飞禽,狩猎住了自己的猎物,那样的安定、信定、心定、念定。
有人看出来这一招的底细,大呼道,“这是大金鹏神力!?昔年塞外大金鹏国皇室纵横睥睨,所仰赖的神功绝技。据传大金鹏国因成吉思汗崛起而灭绝,原来是东传至大明!?”
自然也有人大惊失色,“这份神功绝技,乃是修定力、念力,以至于精力、神力,使得力大无穷,通达四野,难怪连薛笑人亦挣脱不得!”
还有人,渐渐认出了那老人的底细,“他是霍休!豪富霍休!天啊,他的武功竟然如此之高,及至先天境界极深境界,还加入了青龙会,简直是不可思议。”
“原来如此,这么看来,霍休根本是大金鹏国的余孽,他当年异军突起,成了可比拟万三千的豪富,谁也不知道他的来历,竟然如此。”
旁人说对了薛笑人的名字,他只会觉得开心,若将他认成了薛衣人,他只会震怒。但对霍休而言,他隐藏身份多年,是为了过太平日子,加入青龙会中,也只是为了有更大靠山而已。
薛笑人致力于杀死天下练剑的奇才、绝才,他恨死了剑法上的天才,嫉妒剑道上的鬼才。他加入青龙会中,是要杀了薛衣人、西门吹雪、叶孤城、谢晓峰、燕南天、燕十三,乃至于浪翻云、独孤求败、张三丰、王重阳。
当日,正是他发现了令狐冲的剑法奇绝,有心试探这年轻人,却给令狐冲的独孤九剑配合桃谷六仙的内力,以此逃出生天。他对此失利,视作奇耻大辱,并更想要杀死天下剑道奇才。
但这是太过遥远的景望,也是白日梦话,霍休没有那样远大的志向,有的只不过想要安定过自己的日子。
他武功卓绝,万贯家财,到这个年纪,武道上已没有了指望,而在其他方面,亦只有过平静日子这一个指望。为青龙会做事,只不过是让日子更加平静的前奏,隐藏自己的身份及实力,同样如此。
所以,旁人说出他的底细,他只会脸色难看。薛衣人想要扬名天下,他却不想要。若有可能,他希望世上任何人不知道自己来自于哪里,去向何处。唯一知道的,也许只该是疑惑。
不过,他倒也没有薛笑人那样,一言不合,直接出手这样反而说明,他内心打定主意,要在事后杀了所有人。
他做出一种高手姿态,面对鹿尘,“年轻人,你的武功,能揭开我们的面罩,倒也来之不易。不过,就连华山之上的风清扬,亦被我们联手杀掉,更遑论你?你若知道好歹,还是为青龙会俯首臣称来得好。”
原来,他暗中盘算,自己已然是年老力衰,以后要在青龙会立足,非得结党营私不可,现在看鹿尘年纪轻轻,便有意结交。不过他深谙人心,这时候做足姿态,给人施舍的感觉,反能令人心动。
鹿尘微笑道,“不了,懒得对青龙会俯首臣称,倒是两位若愿意加入我的麾下,为过往赎罪洗涤,我倒也能接受。”
薛笑人怒喝一声,那叫声像是发疯的猴子,又像是清晨的公鸡,又如同烧开了的水壶,“你在放什么狗屁!”
他癫狂,霍休冷静。霍休宛若怜悯,审视鹿尘,似乎一个珠宝的专家,发现一尊难得的玉器,感慨道,“真是冥顽不宁,食古不化。自作孽,不可活!”
鹿尘仍然笑道,“活不活,不是你们说了算,也不是老天说了算,而是我自己说了算。我同样说了算的,是要掌握你们性命,三招之后,将两位击毙。”
他说话时语带笑意,言辞平静,说话的时候,还很配合的伸出三根手指。
这模样看上去,像是在菜市场跟人讲价,十分认真,十分严谨,甚至有些可爱。
……
当鹿尘找上两名青衣人的时候,张无忌也找上了两名青衣人。
他一摸这两个人,立刻感觉到一种熟悉的味道。伸手一触,武当九阳功自然而然撞过去,却正正巧,遇上两股这些年来,无数次将自己折磨的玄阴功力。
玄冥神掌啊。
双方内力一触,两个青衣人心中一惊,立马回过头来,侧头看向张无忌。
他们看到的,恰恰是一个平时不怎么狰狞,不怎么恐怖,不怎么吓唬人的青年,在不由自主之间,露出的笑容。
有种抑制不住的兴奋。(本章完)
第129章 并派(下)
张无忌的手,搭在两名青衣人的肩膀上,居然还是闭着眼睛的。他闭着眼睛,像是一尊佛,又像是一座神,宝相庄严,脸上泛着一层柔和的光采。和庙里的神佛相比,他的表情只有一种区别。
他在笑。
微笑。
佛有拈花得悟之笑,神有慈爱众生之笑,但张无忌的笑容,全然是不一样的。他笑得张狂,也笑得痛快,笑着笑着,留下泪水,那是感怀之泪,笑得如同揭开长久以来的某个谜题。
他边笑边哭道,“原来是你们,玄冥二老!”
玄冥二老,即当年的玄冥二煞,曾在武当山上,因争夺虎魄刀秘密,而对张无忌下黑手。同时,他们正是蒙元汝阳王府内百损道人的两名宝贝徒弟。
汝阳王府,是成吉思汗麾下,少数能独立山头,为人称道的势力之一。汝阳王招贤纳士,广结人才,素来神州三国,无不警惕惊讶。在某意义上,他地位等同于金国的完颜王府。
鹿尘曾仔细询问过郭靖,关于蒙元帝国的各种底细。郭靖认为,汝阳王府中值得他注意的高手,只有两人,是一僧一道,被汝阳王奉为座上宾客,许下荣华富贵。
僧是西域金刚门开山祖师“紧那罗王”,同时也是少林弃徒“火工头陀”,他收下徒弟阿二、阿三等人,乃是天下公认,一方宗师级巨头。
道是玄冥神掌的祖师爷百损道人,他麾下徒弟则是玄冥二煞,鹤笔翁、鹿杖客,也是道家有数的邪道宗匠。
谁也不料,百损道人的弟子,竟远来大明,成为青龙会中的一员。
玄冥二老亦惊讶万分,他们没有如薛笑人、霍休一般,被揭开斗笠,自然不该慌张。但张无忌仅凭内力相撞,即认出他们的来历名号,这更让人心惊胆战。
尤其是对他们这般行事遮遮掩掩,一旦被人喝破来历,无异于被一记强招攻心,一时难以招架。
张无忌说话间,内力汹涌喷薄而出,磅礴大力,宛若浪潮。他苦修的御尽万法根源智经,已被武则天所拔除,却留下了强横根基,并随着他专修武当九阳,悟通妙法,彻底转化为武当的根基。
换言之,他的人生,也好像是随着这一次武功根基的转变,也找到了全新的方向。从此以后,他再不用遮遮掩掩,做什么原子,而是光明正大,随鹿尘行走。
玄冥二老惊讶之间,方觉巨大压力,随着内力汹涌,使得他们玄冥掌力,一一退却。最可怕之处,在于这股内力既是纯阳属性,又好似对他们的玄冥掌力有千百种熟悉,知道哪里是弱势,哪里不周全。
这是克制之上,更加克制,简直克无可克,令玄冥二老内心想要呐喊,难不成是老天生成的克星?
他们内力一提,本该可以震飞千万钧的重物,哪怕打破山璧、高楼、大街,也不在话下。但在这年轻人手下,宛若两个真正的老人,岂止动弹不得,甚至还渐渐弯下腰,弓下背。
旁人眼中,他们这一组的攻势,可远不如鹿尘那边来得大声势、大气魄,自然也远不如令狐冲和岳不群之间的针锋相对,师徒反目。但真正在武学上有一定成就者,便均可感觉到,他们之间争斗的凶险之处,实在不逊色于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