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时记事 第127节

  此等家国大事下,他们遇事最先要做的不是向上禀告,而是快快隐瞒。

  一切皆因此时强权横行,百姓全无一点生存空间,且秦法严苛,动辄便有大罪。

  在这等耳目皆闭塞的环境下,山民于林中见到这样可怖的怪物,自然不敢当做人来看待。

  只晓得对方身披麻布,在林间又是瘸拐又是窜跳,手舞足蹈,哀嚎声不似寻常。

  这与山中野兽又有何异?

  却又偏偏仿佛有着人形模样。

  高热之下,记忆模糊,又讲不出分明,只能将其定为山魈鬼魅之事。

  偏又赶上流言四起,对方害怕被拿下治罪,因而便连说也不敢说。

  乌由若非亲去乡县地方照管牛羊贩售之事,也听不到这乡间小民用本地言语、小声与亲戚讲自己的可怕事。

  他原本也只当是奇闻异事来听,可如今,王雪元多次提及。

  他虽至今未敢去陨星前细细观摩,也不知是个何等形状,但大凡陨星坠落,多带天火。

  天火与燎泡。

  人形与怪兽。

  这种种关联令他一时想起,只简单犹豫一瞬,便立刻细细回禀。

  而王雪元则豁然站起:“那是帝丘何处山林?又是哪处的山民?!”

  他吩咐道:“快速速命人将其带来!”

  话音才落又改口:“你快速速去上报郡守大人,令其调兵前往那处山林,细细搜索每一分痕迹。”

  他一声令下,驿亭亭长茫然无措:“小人只负责这南乐亭……”

  哪有权利去隔壁帝丘抓人……

  至于乌由跟巴夫人,二人的身份地位还不如黔首,又何谈如此行事?

  王雪元大感头痛。

  他算是知道了,为何上官都不喜欢这等过分老实的下属实在是没有半分眼力见。

  他又何尝是吩咐这人的!

  还好仆从一直静候在一旁,此刻听大人有令,立刻便拱手应承:

  “诺。”

  而有了此事,王雪元也没心思再喝这拙劣的水酒了。此刻只看着乌由:

  “若郡守已调遣好军士,你须与我一同前去帝丘。务必要证得此人,再令其带人前往山中。”

  “若能找到些许蛛丝马迹,我这便向咸阳上奏书,言明尔等功绩。”

  听到此话,乌由的心中又是狂喜,又是忐忑,

  狂喜是,他终于有了立功的机会。

  若有所得,自己所获定然不小。

  可忐忑是,一来不知此事与陨星刻字之事有无关联。

  二来若牵扯进此等大事中,若是主君喜怒不定,性好猜疑,那他……

  但既然已经向监御史大人明说,此番相搏,他定要做得漂漂亮亮才是!

  因而便立即起身:“小人这便前去准备。”

  东郡忙忙乱成一团。

  而在咸阳章台宫侧殿里,侍女守着那轻巧的陶土炉,此刻提起上头小陶壶,再看里面竖着的三块蜂窝煤,眼中颇有惊喜:

  “周府令,从昨夜至今已烧至四个时辰,上方这块煤饼仍有小半数是黑色。”

  蜂窝煤烧过的便呈现一种微微的淡红褐色,其中还泛着微微苍白。

  没烧过的则是黑色。

  而如今一夜过去,炉中仍有温度。

  只需将风门打开,便可再烧上一壶热水,且夜间根本不必起身添炭添柴。

  若是宫中用上此物,哪怕不是贵人们用,上官处用上,他们做奴婢的也能省下诸多事来。

  这煤饼,陶炉,也只有下层人才能体会其中的好处。

  而周巨却点头沉思:这小小陶炉便如此耐烧。若做个大的,日间在上头温水,那晚间,整座咸阳宫贵人们沐浴,岂不是都省下不少事了?

  “只唯独有一点,秦卿曾言:此炉若生火正用时,切记不可将门窗封闭,外头的气不流通。”

  “只因其烟气有毒性,若密闭闻上一时半刻,恐有晕厥休克、失去性命之忧。”

  奴婢们瞧他心情颇好,此刻也大胆笑道:

  “府令大人,柴炭之盆,若是如此,也有同样的忧患啊。”

  “更何况,咱们咸阳宫没有地方能将门窗闭紧。只除了国库与大王私库和地窖等。”

  周巨哑然。

  此时咸阳宫乃是由参天巨木盖成,既高且阔,而下方木头门窗处卯榫连接,转折拼接,自然难免有空隙。

  若当真严丝合缝,恐怕门窗都要打不开了。

  只是因工匠们兢兢业业,这空隙显得不那么明显罢了。

  但若是平民百姓自家,有破屋一座,便可称得上是财产了。

  除非他们住于山洞和地窖,否则哪有这等门窗紧闭的屋子?

  门窗莫非不费木头吗?

  好手艺的工匠,也轮不到平民百姓。

  不过话虽如此,但周巨却仍不敢大意。

  “这话不过秦卿三令五申,必要交代给每一个用此陶炉的人。尔等也需同样记下。”

  “日后传至别宫,也仍旧须得牢记此事。”

  侍女们诺诺应下,此刻听到周巨三番两次说起秦卿,不禁深深憧憬起来。

  宫女侍从们之间自有交流,她们对彼此的工作情况也大多知晓得清楚。

  又想起兰池宫的姐妹曾说,秦卿不喜过分用人,还与他们布置了排班表,并不需一天一十二时辰都在上工。

  此刻看着这陶炉,又忍不住欢喜起来。

  这等仁善的贵人做了王后,也不知他们的日子是否会好过一些。

  商君书的驭民策略,不光是秦国,乃至后世千年的封建帝国也同样都是这一策略。而最早使用的,则是姜太公向周武王提出。

第173章生辰八字

  【昏礼者,将合二姓之好,上以示宗庙,而下以继后世也。】

  秦时合上手中竹简。

  这册自周代传世以来,便被贵族们奉为圭臬的《礼记昏礼》篇,详细描述了如今秦国的婚嫁状态。

  她虽自诩对此国了解甚深,但在这等细节方面仍然有些欠缺。毕竟这个王朝实在太短暂,一切重大事项都还未来得及开始,便已经被汉取代。

  而今才刚晨起,她仍旧维持着每日看书的习惯,只不过将所看之书换为今日需抱佛脚的这一册罢了。

  服彩正带着侍女认真为她梳妆,秦时久坐无奈,便只好再多读读,再多习惯这些篆字。

  她已于昨夜回到兰池。

  只因大王觉得南宫太小,匹配不上他的册封。

  虽只是一道诏书颁下,却仍旧需宏大场所,方能体现他的尊重。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也是对自己未来的支持。

  秦时自然配合。

  如今将快要八月中,满池荷花已经不见昔日繁盛之景。但荷叶碧绿,仍有粉白蓓蕾藏于其中。

  赤女命人采上大小花束装点在宫中各处,其余陈设摆件则与她走之前并无不同。

  一切都仍是惯常的模样,仿佛在南宫这几日都只是一场梦幻。

  但比梦幻更梦幻的是,今日即将行封后礼。

  赤女在旁整理着衣服,此刻惋惜道:

  “秦君若不如此仓促行事,如今纳采问名等六礼,大王说不得也愿意走齐的。”

  秦时微笑道:“莫非以前秦国王后册封,历代秦王都行六礼吗?”

  那倒没有。

  所谓六礼,不过是贵族们之间行婚礼的仪式感罢了。

  似大王这等身份,诏书一下便成。

  只是她总觉得大王对待秦君似有不同,要更礼遇,又更包容,说不得也愿意与此尊重?

  秦时却并不看重此事。

  准确来说,她并非不看重此事。而是知道倘若自己无甚差错,来年封禅大典,必有自己一席之地。

  对比秦王宫中的小小册封,自然是泰山之巅要更让人憧憬又沉迷。

  在此之前,这丰收果实的品鉴滋味,便可静悄悄按捺下。

  更何况,倘若真的走六礼那一套,要到【问名】这一步,大王才能得知她的姓名,否则不尊不重,于礼不合,又何苦来哉?

  只是这生辰八字的提供,格外艰难。

  她又回想起前日太史令仪律前来请见,然后在章台宫细细问及她的生辰八字,以做吉凶占卜。

  秦时有些诧异:

  “此前在章台宫,太史令曾教我蓍草卜筮。那次不是已经占卜过了吗?”

  太史令袁忻摇了摇头:

  “那次确实占卜过了,但此时老夫又已沐浴更衣,静心焚香。如今再问及秦君详细生辰,则是与我王、与我秦国国运再次相合。”

  他说到此处,似有所觉,而后又转头看向姬衡。

  一个生辰八字而已,怎向来洒脱的秦君却如此支支吾吾,有意拖延?

  莫非当真是什么了不得的坏时辰?

  哎呀!无妨!

  时辰好坏,全由大王一力来定嘛。

  否则前些日子那【荧惑守心】之召,大王还不杀的人头滚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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