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老爷知道珍大哥肯定会从中上下其手,贾珍也知道这是展老弟故意给他提供上下其手的机会,用来表示办事的感谢。
整个过程双方彼此心照不宣,谁也不把话说出口,突出就是一个默契。
大家谁也不提钱,跟外人说起来,那就是兄弟之间情深义重,彼此信任有加。
就算事后有人把事情拆穿了,那也是赖二那个黑心肝的家伙干的,与大老爷没有任何关系。
贾珍不会认,展老爷也不会认。
旁边的赖二也听的是眉开眼笑,因为这事儿肯定不可能是大老爷自家亲自去办,必定是要经他的手。
那就代表着大老爷吃大头,他可以吃小头,而展老爷这么大方,他能落袋的银两绝对少不了。
展老爷两人一轮PY交易,顺利达成,便又勾肩搭背地去喝起酒来了。
正喝着的时候,突然外面赖二进来传消息,“老爷,北静王来访。”
“嗯?”
贾珍听完便是一愣,他和北静王虽然是世交,都是四王八公一员,但贾家如今连国公的爵位都守不住了,降等传袭至今,已经与北静王水家门第相差甚远了。
到了贾珍这一辈,两家已是交往不深,不过便是同一阵营的关系罢了。
如今不年不节的,北静王突然来访,而且是亲身前来,那却是稀罕事了。
他想了一下,便放下酒杯站起身来,“展老弟,咱们一并出去迎接一下,顺便也介绍你认识一下北静王爷。”
展廿四对这北静王也非常好奇,于是便跟着起身出了天香楼,到了宁国府门前,将正门大开,出来迎接。
只见一顶八抬大轿坐落在府门前的大道上,旁边轿夫、护卫齐全,均是一身皂衣,精神又齐整。
那大轿又宽又阔,四平八稳,青色绸缎帘幕已经撩开,挂在轿门旁的铜钩上,内中坐着一人,年未弱冠,头上戴着洁白簪缨银翅王帽,穿着江牙海水五爪坐龙白蟒袍,系着碧玉红带,面如美玉,目似明星,真好秀丽人物。
贾珍急忙快步迎上,恭谨见礼,这北静王水溶也着实性情谦和,笑着从轿中走出,伸手相扶。
“你我两家乃是世交,世翁何必如此客套。”
双方客套了几句之后,贾珍便将水溶请入府中,在宁府正厅坐了奉茶。
水溶坐下后,却转过头来,笑着问展廿四:
“这位想必便是近来在京中声名鹊起的展念嗣展老爷了罢。”
展廿四心头一动,这水溶原文之中不曾有太多戏份,只是有过一些拉拢贾家的情节,如今却跑来宁国府,难不成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下便笑着应道:
“不敢当老爷之称,不过是商贾之流罢了,王爷直接唤我名字便好。”
水溶听完,便也笑了起来。
“这商贾虽是四民之末,但却也是天下生民不可或缺的一行,展老爷且莫自轻自贱。”
得嘞,果然是冲着自己来的!
若是往日也便罢了,今日已经得罪了忠顺亲王,切不可再得罪了这北静王了。
展廿四便加起小心,笑呵呵地陪着水溶在那里聊天,云山雾罩的编造一些行商见闻在那里胡扯,凭借着网络灌水经验把北静王说的一愣一愣的,进而悠然神往起来。
“有道是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念嗣你走南闯北,果然是见多识广。”
“若小王不是爵位在身,不可随意离京,真想也到各处去多走走看看,见识见识这大好河山。”
展廿四便捧着他,夸赞道:
“王爷乃国朝栋梁,身负陛下厚望,为百官楷模,百万百姓衣食所系,肩负重任,难免要有所取舍。”
“其实这外面的景色看多了,就发现也不过如此,基本上也都是在书本上写过了的,王爷多看些游记,其实也差不多的。”
本来这就是他随便糊弄水溶的客套话,谁知水溶居然便笑着顺势向他发出了邀请。
“有道是,纸上得来终觉浅,终究及不上亲眼看到、亲耳听到的。”
“小王平日里难得能知道一些外界的风土人情,念嗣若是平日里无事,不妨常来府上坐坐,闲聊几句,给小王讲讲这外界的景物。”
“小王也知念嗣日常生意兴隆,陪小王闲聊也难免会耽误生意,自会有所补偿。”
“以后展家的生意,完全可以挂北静王府的牌子,可以免税。”
同样是拉拢人,但这北静王水溶的做派,可比那忠顺亲王要强多了。
他明显是知道了今日展廿四和忠顺亲王的冲突,才过来拉拢的,但是言谈举止之中,却一句不提忠顺亲王的事情,而且处处留有余地,就算被展廿四拒绝了,外人也只会认为是展廿四不识抬举,丝毫不会有损他的名望。
若不是那忠顺亲王后面站了一颗参天大树,这北静王能把那忠顺亲王碾的渣渣都不剩。
现在的情况就很明显了。
之前展廿四主动向朝廷交税,那是为了向今上表态。
当时四王八公这边没有任何动作,因为他们很清楚,越是逼迫别人,只怕越会把人往对面推。
但现在展廿四和忠顺亲王一起冲突,北静王就亲来了。
展廿四当然不会蠢到,以为自己现在已经真那么重要,值得北静王亲自过来拉拢。
他就算搞出了一些赚钱的生意,依旧不过是个商人。
编织出的那张京城权贵家后院的人脉网,也不过便是让他被高看一眼而已。
北静王亲来,是因为他最能够代表四王八公整体的态度。
现在北静王,或者四王八公家族的目的,也是为了让他表态。
各家权贵需要的,是让那些观望着展廿四这“税金媚上”的法子行不行得通的人,都彻底打消这个念头。
这是群体意志,一旦决定了,就算是贾珍也不能违背,否则就是自绝于权贵圈。
贾珍确实是个纨绔子弟,但耳濡目染,对于权谋这些东西,有可能不精通,但不可能不懂的。
所以贾珍从刚才开始,就坐在一边默默喝茶,一句话都不说,连眼皮都不抬,一个眼色都不给,全凭展廿四自己做决定。
什么展贤弟?
大家不熟!
好在展廿四听完之后,根本便没犹豫,哈哈大笑道:
“这可真巧了!”
“其实我还真有门大生意,但是仅凭宁荣两府,只怕还做不起来。”
“若是能够假借北静王的名头,说不得便能尝试一番了。”
水溶听完之后,也便笑了起来,凑趣道:
“人人都知念嗣你向来能够点石成金,惯会带人发财,若真个有发财的门路,只怕四王八公之家个个都想参上一股呐!”
展廿四双掌一拍,赞叹道:
“那可就实在太好了,这门生意参与的人是越多越好,我只嫌少,不嫌多。”
“我这门生意首先得在城外有一块非常大的平整地面,方圆要有数里大小才行。”
“除了土地之外,还需要有客栈、茶楼、酒肆、赌场、青楼、妓馆……等一系列的所在。”
“我要在这块地盘上,各种吃喝玩乐的东西,应有尽有,让人只要带着银子进来,就可以一直住在这里,想要什么,就有什么,根本就不需要离开,一直到把银子花光为止。”
“这就需要大量的金银和人脉支持,否则绝对是做不出来的。”
“当然了,这门生意不用一次性到位,可以一步一步来,各家可以先投入一部分,等见到成效了,再继续投入。”
说完之后,展廿四对着水溶一挑眉,拱拱手,笑嘻嘻地道:
“王爷,那便拜托您给牵个线,让四王八公都一块占一份子呗!”
水溶原本以为这是展廿四在说笑,可见展廿四的表情,以及听他口中言之凿凿的内容,又似乎是来真的,便有些犹豫了起来。
四王八公的人其实更在意官场上的人,对于商人其实本质上还是鄙视的。
贾珍若不是宁国府衰败的太快,也不会把钱当回事。
因为国朝向来如此,有权就不怕没钱,自然会有人主动把钱送上来的。
便是那薛家当年作为皇商,还不是借用了朝廷的名头才做的那般大的么?
若没有太上在后面撑腰,薛家也不过便是一普通商人罢了。
所谓的商人,不过便是倒买倒卖,能做出什么花来?
这展念嗣确实比那薛家的人强点,人也机灵,但连个功名都没有,上限也就那么回事儿。
如今需要他做个千金的马骨,表明一个权贵集团的态度给有心人看,所以给他些好处倒也没什么,但他如今要这许多支持,那就不合适了。
想到这里,水溶的笑容就有些淡了,只搪塞道:
“若有这般好的生意,那大家肯定都很踊跃,回头我得空了,便和其他几家聊聊,有消息后,便请念嗣一并前来商议。”
展廿四一见他连细节都不问一下,便知道是在搪塞,也便哈哈笑着答应了下来,心中却暗自感叹,这群人见小利而忘命,谋大利而惜身,怪不得不成器呢!
这北静王水溶看着是个宽厚和气的,但其实心中的傲慢比贾珍尤甚,只需一接触便知道了,这不过是自幼培养出来的公侯家族的虚伪气度罢了。
接下来两人又说了些闲话,水溶便告辞离开了。
又过了几日,又到了粮店交税的日子,那宋大使带着税丁,再次来到展家粮店门前。
虽然那日在春风楼发生了些意外,但他回去后一直在关注那次事件的后续进展,结果发现,几天下来一切云淡风轻,好像那事儿就这么完了,没有半点波澜。
宋大使想破了脑袋,也没想明白究竟是怎么回事。
但至少有一件事情他搞明白了,那就是,这位展老爷来头不小,不管背后是谁,反正他都惹不起。
所以这次他又借着来收税的机会,想要再见展老爷一面,为当日之事道歉,顺便再邀请展老爷去春风楼饮酒。
他看得出来,展老爷其实也是想和他交往的,这就是他的机会,不容错过啊!
这等大腿若是不抱,日后他能后悔一辈子!
可谁想到,风水轮流转,如今的情况已经变了。
进了店铺之后,宋大使便见到那展老爷的管家杨有恭在店中坐着,便急忙笑呵呵地过去打招呼。
“诶呦,原来是杨管事,不知道展老爷可在店中?”
“下官又来收税了,保证严格按照规矩办事,一文不多收,也一文不少收。”
原本这都是这几个月历来的惯例,可谁想到对面的杨有恭忽然面色一板,用手一指那店面门旁竖着的旗子,冷声喝道:
“你给我看清楚了!”
“那是北静王府的旗子,以后这家店挂在北静王府的名下,按律可以免税!”
宋大使茫然地扭头去看,果然见到一个巴掌大的小旗子隐藏在门后角落里,上面绣着北静王府的标志。
只是这旗子也藏的忒隐蔽了些,不被杨有恭指点,他根本就看不到。
“这个……以前不是……”
宋大使嘴唇嗫嚅着,感觉到有些糊涂,不知道一直热衷于交税的展老爷,怎么突然就变卦了呢?
前几天的酒税,那么多银子,你都交了,结果到了今天,这粮店的税,不过也就几两银子的事儿,怎么反而不肯交了呢?
“以前是以前,以后是以后!”
杨有恭得了展廿四的吩咐,便拿出了气焰嚣张的劲儿,大手一挥,吩咐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