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共享雾霭、流岚、虹霓。
仿佛永远分离,却又终身相依。
这才是伟大的爱情,坚贞就在这里:
爱
不仅爱你伟岸的身躯,
也爱你坚持的位置,足下的土地。]
万之腾一下站起,“好诗!惊涛拍岸!我从没读过这样的诗!”
他有这样的反应丝毫不怪。
在80年代,《致橡树》是国民级的爱情诗,所有人都在抄这首诗,所有的文艺青年婚礼都要朗诵这首诗。
可以下定论的说,在中国新诗八十年发展史上,《致橡树》是最优秀的爱情诗,没有之一。
《致橡树》的名字还是艾青改的,一开始叫《橡树》,据说艾青从来不抄别人的诗,但他看过后把这首诗抄在了本子上。
编辑部其余人围过来,讨要《致橡树》的手稿打量。
“绝不像凌霄花,绝不学鸟儿,好美。”
“和咱们今天诗派不太一样,又有些抒情.鸳鸯蝴蝶派?”
“江老师连诗都写的这么好?写的好细腻!”
《致橡树》最后传阅去顾成手上。
只有一米六五的顾成,趴在桌前将这首诗读了一遍,双瞳中闪烁起明亮的光。
“这首诗真美。”
他一把拽住江弦胳膊,“我喜欢你,你来我家,我给你包饺子。”
第62章 一气儿写完
“江老师,您这诗词的风格真是自成一家。”徐晓夸赞道:“像鸳鸯蝴蝶派的写法,许多年都没见过了。”
鸳鸯蝴蝶派始于20世纪初,得名于清之狭邪小说《花月痕》中的诗句“卅六鸳鸯同命鸟,一双蝴蝶可怜虫”,早期最有影响的杂志叫《礼拜六》,所以也被称为“礼拜六派”。
代表作家有张恨水、包天笑、徐枕亚这派挺惨,新文化那会儿被拿来当经验包刷,鲁迅、周做人、茅老爷子都干了。
这样的环境,导致这派的作家都不愿意承认自己是鸳鸯蝴蝶派,比如包天笑。
沈从文主张新鸳鸯蝴蝶派,要跟旧的划分界限,把他、张爱玲都归于此列,不过不被广泛承认,鸳鸯蝴蝶派也成了他的黑点,最后致使他退出文坛。
“别用鸳鸯蝴蝶派这样的词。”赵振开道:“我觉得这首诗和咱们今天诗派差不多,读起来古古怪怪,又有人性的美,能归入咱们今天诗派。”
“今天诗派也不好听。”江弦听的实在古怪,忍不住道:“要不你们换个名?”
“换什么?”
“朦胧诗派。”
“你说什么?”赵振开抬起头。
“朦胧。”江弦又说一遍,“暮雨不来春又去,花满地,月朦胧。”
“朦胧?”
“朦胧诗?”
“朦胧诗派?”赵振开有些失神,嘴里轻声念着这几个词汇。
编辑部也安静极了。
所有人脸上都闪烁起一抹奇异的色彩,像是一群丧家之犬终于有了名字。
朦胧!
此后的风云激荡四十年,在一次次质疑、一声声批判中,中国文坛将深深的、永远的记住这个名字,这个反叛而又极具韧性的群体
朦胧诗派。
“好一个朦胧,这个名字取得,真好!”
赵振开神采飞扬,“晦涩、迷离、怪僻、似懂非懂、半懂不懂.这可不就是朦胧!我们一群诗人怎么就没想到这个词?!”
朦胧诗这个词其实出自1980年《诗刊》上《令人气闷的朦胧》一文,该文由老诗人杜运燮的一首诗《秋》所引发,在作者看来,此类诗用语让人感到稀奇、别扭,使人产生思想紊乱,由此有了“朦胧诗”之名。
这本来是批判,不过后来渐渐流传,大家都开始这么叫,今天诗派的人也不抗拒,久而久之就真成“朦胧诗派”了。
“我先回去了。”
江弦解释还要回去写稿子,赵振开把他喊住,要把《致橡树》的稿费结给他。
文艺类稿费每千字10一20元,诗歌稿每20行算1000字,曲艺稿每40行算1000字。
《致橡树》一共36行,算一千字,这首诗最初发表就是在《今天》上,舒婷一分钱都没拿。
后来《诗刊》把《致橡树》发表了,给了10块钱转载费,北岛他们当时都不认识舒婷,就拿去喝酒了,后来给舒婷说起这事儿还挺不好意思,舒婷说她不在乎。
“给你20块稿酬,这首诗值得千20。”赵振开硬塞给江弦20块,“拿着、拿着。”
“行吧,回头请们喝酒去。”江弦没跟他客套,这钱要是不收,赵振开恐怕心里还不舒服呢。
“江弦,我们下期就把这首诗刊发出去,我有预感,此诗一出,以后你诗人的名头可能比作家都响。”赵振开库库画饼,随即脸上流露出一丝渴求,“再写几首诗吧,老江。”
“我真不喜欢写诗。”江弦谢绝了他的邀请。
不是不喜欢写诗,是不想当诗人,怎么说呢?不吉利,诗人们疯了、堕落了、飘走了的,比比皆是。
赵振开都气闷了,有这样的才华,能写出这样的好诗,怎么能是个不热爱写诗的人呢?
更气的是啥?他小说又特么写的那么好!连为了填饱肚子被迫写诗这可能都没有。
他送他一截,忽想起一事。
“江弦,你进作协了么?”
“作协?”
“作协给分房子,王知道吧?作协给他分了间前三门住宅楼的房子,6月份都住进去了。”
“那小区还是我盖得呢!”
“你要是想进作协,我帮你找人说说,我认识冰心。”赵振开道。
前面儿说过,他爹是人保创始人,后来人保也受嗡嗡嗡影响,他爹就被调去了民促,给冰心当副手。
那会儿他爹的真正任务,是记录冰心每天说的话、做的事,然后上报。
冰心知道,但不戳破。
“不用麻烦你了。”江弦谢绝了赵振开的好意,“怎么说我也是去年全国短篇小说评选第一,想进作协应该不难。”
作协是层层递进的:县、区作协市作协省作协中作协,这是规定途经,其实一般都是直接加入省作协的,而后再尝试加入中作协。
申请分类型和路线:文学创作、文学理论批评、编辑工作、翻译工作、组织工作.
作家即文学创作者,中作协对文学创作者的要求是:在全国公开发行的文学期刊或报纸上,发表过不低于15万字作品。
后世还有网文这东西,中作协对网文作者要求是:均订5000以上,作品不少于200万字。
还需要两名内部成员作推荐人。
他前世混进去过,熟的很。
下午四点多回到家里,江珂蹲在电视机前看。
她正放着暑假,开学上初二,正是青春期,个子嗖嗖的蹿。
“江珂。”江弦从包里掏出瓶酸奶给她。
那种矮墩墩的白瓷大瓶,瓶口盖张纸,每瓶装得半满不满,瓶口用根细小粗糙的皮筋草草一绑,葛尤在《顽主》里请马晓晴喝的就是这个。
“哥,你真好~”江珂扒拉着他胳膊跟他贴贴,“哥,我想买新衣裳穿。”
“我哪会买,回头托你嫂子给你买两件。”
“我有嫂子了?”
江弦没回答,过去把电视一关,“上外面玩会去,谁家小孩儿跟你似得,一天天光看电视,眼都熬坏了”
在家转一圈儿,又骑去北影厂,回到招待所的房间,他抹把脸,趴在桌前,将《芙蓉镇》的手稿取出。
端着“奖”杯喝一口水,稍作思索,提笔开写,房间里只剩笔尖沙沙的声音。
从落日黄昏,到夜深人静。
一气儿写完。
第63章 你别紧张,我就看看
次日一早,江弦先在传达室,给《人民文学》去了一电话,约王扶编辑看稿,而后骑着车子出门。
九爷府的路南边儿,有一很显眼的高门楼,这便是陈忠实口中“文学天宇的圣殿”,朝阳大街166号,人民文学出版社。
私底下,作者们把《人民文学》杂志叫做“皇家刊物”,把人民文学出版社叫做“皇家出版社”。
听说挖防空洞的年月,众编辑轮流上阵,生生在主楼下面掏出过个二十多米长的地洞。
江弦撇下车子,背着挎包,上到后楼红砖楼的二楼,寻见216室。
门是敞着的,屋里坐着冯骥才以及一位中年女同志,他轻敲两下门。
“老冯!”
“哟,江弦来了?”
冯骥才分外热情的拉他进去,介绍起那位女同志:“这位是《当代》杂志的编辑,刘茵。”
他刚准备介绍江弦,刘茵摆摆手,“我认识江作家,去年和江作家约过稿子的,还喝了他的茶叶。”
江弦一拍脑门,“记得、记得。”
五斤分之“1”嘛。
冯骥才沏一杯茶端过来,“江弦,你来人文社有什么事吗?”
“我来给《人民文学》的王扶编辑递个稿子,正好看望看望你,听说你年底就要回天津了。”
“有心了。”冯骥才大为感动,他对朝阳大街166号有极深的感情,后来每次来京城,都要住在这儿,哪怕搭椅子在办公室睡都行,温暖的跟家似得。
“稿子?”刘茵有些焦急,“什么稿子?怎么不投给《当代》呢?我们《当代》也不差啊。”
《当代》确实挺有声望,文学界除了殿堂级杂刊《人民文学》,又有“四大名旦”之说,即:《收获》、《花城》、《当代》、《十月》。
《收获》以其老成持重称“老旦”,《花城》以其婀娜多姿称花旦,《当代》以其理直气壮称“正旦”,《十月》以其清新潇洒称“青衣”。
还有《西湖》《作家》《山花》《青年文学》并称为文学期刊中的“四小花旦”
由此可推,《读者》《意林》《知音》《青年文摘》并称为文学期刊中的“四___”。
面对刘茵的“争风吃醋”,江弦有些无奈,“我和王扶编辑约好了,而且我还没在《人民文学》上刊发过作品。”
“你才这么年轻,着什么急,将来总有一篇能上去。”刘茵化作职场老前辈,先指点,再关心,“来,我先帮你看看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