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抄起暖瓶,给她倒了盆洗脸水,瓶里水不多,他一不留神把水碱也倒了进去。
“昨儿玩的过瘾不,还下象棋么?”
江珂像是听着了啥可怕的东西,身子一颤,反应过来后,努力想维持她威风凛凛的侠女形象,撅起嘴,指指脸盆。
“你看你倒的啥水,我怎么洗脸啊。”
“你不洗我洗。”江弦撩着上面那层干净的水洗脸,攥着香皂骨碌碌滑转。
昨儿拖着江珂鏖战一夜,【象棋】的收集进度到了(33/100)。
并且暂时发现3条获取灵感的规则。
[1.必须亲身参与,才能获取灵感。
2.蒙头闭门造车不行,得与人产生交互。
3.敷衍、不用心的不算,全身心沉浸于事件当中才行。]
擦干净脸上的水珠,手指头伸他妈的百雀羚里一沾,往两颊、鼻尖各点一撮,最后大力抹匀。
扭头一看,江珂又躺他床上睡着了,捏了捏她腮帮子,手感真特么爽。
这丫头气醒了,江弦躲她几拳,拖上家里锹镐,顺手把象棋装进军绿色挎包,骑车出了门,瞅着跟关公骑赤兔单刀赴会似的。
今儿还有街道劳动服务站安排的那单短期劳务,地方不远,他骑着车子往琉璃厂走,穿过去,奔前门,很快看见一排“火柴盒子”。
离近了,看见拉的一条条红彤彤的标语:‘抓纲治国举红旗,十里长街立新功’、‘拼命大干四个月,三十七栋全矗起’.
这便是前三门住宅楼,首次在京城建造的高层板式住宅楼和高层塔式住宅楼,这年头,这地儿是全京城的骄傲。
“定额记件,一个工一块八角四分,谁先干完活儿谁先走。”统建办的工作人员吩咐一嘴。
统建办全称叫“京城建委统建办公室”,成立时间不长,简单点说,就是专门负责建房,因为在王府井一临时工棚办公,北边就一公共厕所,所以大家都戏称其为“厕所”。
江弦不嫌累,干这活儿,跟在农村修路、挖河、刨粪、打冻方比,算不上什么。
他年轻力壮的,不怵头也不力巴,扛起锹镐,趁这会儿天还凉快,一气猛干,还不到晌午头呢,就完活儿了。
大家都是刚返城的知青,凑一块歇息时候,很容易就唠上了嗑。
“打哪儿回来的?”
“北大荒。”
“东北?那儿日子不容易吧。”
“老难捱了,咱也是太老实,其实刚下乡的第一个冬天,就有人开始走了,我记得我认识的有个京剧世家出身的,叫迟重瑞,人走的军区文工团特招,那孙子乐的,在宿舍唱了一宿,给他丫美的.”
哟呵。
江弦耳朵一动。
没想到你这个浓眉大眼的唐玄奘也叛变革命。
“同志,下盘象棋不?”江弦凑上前,捂着挎包招呼一声。
“有棋?”
“我今儿来时候专门带了一副。”
“那来呗。”一头发乱的像鸟窝的中年大叔撸起袖子,看起来颇有兴致。
江弦便把棋盒从包里取出,将棋盘在平整处摆开,再寻几块水泥疙瘩压住四角,抬头问句。
“你先还是我先?”
“你帅你先。”
“行。”
江弦拈起炮,往当头上一移。
“炮二平五,当头炮,老开局。”臧国柱很老练的跳马,“见过左炮封车对当头炮的,有机会给你们摆摆。”
听着这块儿有人下棋,一小会便围来一大搓老爷们,一个个抱着胸脯、背着手心,冲棋盘七嘴八舌、摇头晃脑。
棋过几着,江弦一推棋子,算是认输。
与此同时,脑海中提示再次弹出。
“灵感【象棋】进度+1,目前进度(34/100)”
他脸笑的跟菊花似的。
“厉害厉害,再杀一盘?”
臧国柱皱了皱眉。
嗬,乐啥呢?
第一次见着有人输棋输这么开心。
“这地儿太热了,咱换个地方。”
“去哪?”
晌午太阳烤得慌,一帮人挪去住宅楼,找间二居室毛坯房,钻进大间。
江弦瞥眼房屋四周,这房子着实很有特点,空间逼仄,墙体厚实,厚到极夸张的程度,听说设计时,是直接按地震烈度8度设防。
添酒回灯重开宴。
摆开棋盘,码好棋子开杀。
江弦棋下的‘夫子搬家净是输’。
与此同时,脑海中【象棋】的进度不断+1、+1、+1
一小会,进度条便来到(43/100)。
那篇未知的短篇小说,也离他越来越近。
江弦浑身舒爽。
这世上大概没有比‘指一堆吃一堆’更爽的事了。
“再来再来。”
他轻舒猿臂,倒反天罡。
“赢这么慢,你会不会下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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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形势有变
活干到下午四点,再下了两个多小时象棋,江弦才提桶跑路。
清点下今儿一天的收获。
首先是刨土方这档儿活的报酬,一块八角四分,一分不多一分不少。
当然了,更重要的是【象棋】的进度(62/100)。
和江珂的三分钟热度不同,这帮待业青年,那才真是痴迷象棋。
江弦掰指头一算,刨土方这档儿活,一共干3天,按今天这速度,这档活干完,灵感【象棋】也就收集差不多了。
夕阳轻柔的落在头顶,杂院儿里飘着、弥漫着各式儿香味。
谁家做馅了、煮大芸豆了、煮花生米了、煮毛豆了.
“哟,妈,买西瓜了?”回到家,江弦瞅着桌上摆颗黑黝黝的“黑蹦筋”。
京城西瓜品种少,最出名的就是大兴庞各庄的“黑蹦筋”,是种很沙甜的黄瓤西瓜,表皮极黑绿而得名。
他妈常骂江珂:“再在胡同里瞎跑你就成‘黑蹦筋’了。”
“没买,单位发的。”饶月梅拿毛巾抹抹手,“江珂,抱院里大水池子镇上。”
江珂搂个大西瓜出去,饶月梅把门闭上,江弦一看,立马明白过来:母上有话要和他说。
背手手,坐正正,满脸乖巧。
“妈,有事儿啊?”
饶月梅叹一口气。
“你妈我今儿想了想,明儿我去把退休办了吧。”
江弦一听,立马坐不住了。
“别介啊,您才多大,干嘛退休啊?”
“瞧你这孩子。”饶月梅瞪他一眼,“我退休正好接我班呀。”
“不是接不了么?”
“形势这不是一直在变化嘛,这不上面又发了个《暂行办法》。”
“不行,我不同意!”
饶月梅是京城服装三厂的工人,服装三厂就是后来的席卷全国的长城风雨衣,这会儿还分合同制工人和国家工人,饶月梅是正经八百的国家正式工人。
在70年代,工人地位极高,工农兵是社会主导,工人排第一位,被称为领导阶级,待遇好、地位高,万众艳羡,无上光荣,姑娘嫁人先嫁工人,厂长去车间得受着工人脸色。
“你懂点事,你再这么闲坐着,院儿里人都得说你闲话。”
“不能,他们孩子还在乡下没回来呢,他们都得盼着我好。”
饶月梅一听。
可恶,好像有点道理。
给她憋了半响,才吐出句,“我懒得跟你掰扯,我等你爸回来,让他说。”
江弦赶紧痛快的点了头,满脸堆笑。
“行,您别生气,等您和我爸商量完,我一定服从组织安排。”
“你就给我皮吧。”
“咱今儿晚上吃啥?”
“芝麻酱拌豇豆,家里没芝麻酱了,你上同日升打一罐去。”
“得嘞。”
江弦风风火火骑出胡同,算是暂时蒙混过了关。
他不想委屈他妈,让他妈提前退休。
也不想当工人。
打工是不可能打工的。
他只想胸前别根钢笔当文化人。
这会儿有文化素养的都流行这个:中山装,左上口袋插根钢笔,一根、两根都行,三根就闹笑话了。
一码归一码,刨土方的活还得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