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弦把话说完,屋里静的落针可闻。
张守仁身体都绷紧了,难以置信的看着江弦。
他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话来形容此刻他的心情,更不知道怎么来形容江弦。
一时间想到的唯有“大义”二字。
潘海清也被江弦的话说的动容,可是听到江弦的请求,又犯了难色。
“江弦同志,这、这我们茅台酒厂也是要服从计划分配的这件事我们怎么能擅自做主.”
“我就只有这么一个请求,如果茅台酒厂不能做到的话,那还是请回吧。”
刚才一脸清纯的江弦,这一秒变得毫不客气。
潘海清见情形又急转直下,连忙道:“您先别急,12吨酒这是个大事儿,我就是个生产科长,人微言轻,这么大的事儿我不能做主,我得先和厂里领导商量商量。”
江弦闻言,也不再咄咄逼人,面色缓和了一些。
“是该商量商量,不过还请尽快给我个答复,我听说81年《十月》第4期再版的几十万册也快卖完了,是吧老张?”
“嗯?嗯。”张守仁点点头。
历经今天一事,他对江弦这个人又有改观。
之前想骗一篇冯沐的评论,他给江弦出了个损招儿,江弦没有答应。
他还以为这孩子心性赤诚。
今天这么一看.
好家伙,他哪里老实?
要12吨茅台酒换‘气死茅台’四个字。
拿1瓶茅台1斤来算,12吨也就是两万多瓶茅台,合算下来大概20多万人民币。
这岂止是一字千金?!
潘海清回去以后,马上和厂里领导打电话通气儿,说了江弦的要求。
茅台酒厂那边的领导们齐刷刷吹胡子瞪眼,有几个甚至拍了桌子。
12吨茅台来换你4个字?
可是等潘海清讲完了江弦的整段话以后,厂里领导又马上变了主意。
这12吨.好像也不是不能出
习水大曲因为一个“气死茅台”,名声是越来越响亮。
他们茅台厂则是被这个“气死茅台”扇的脸疼。
有几个领导有远见,觉得要是能把江弦同志和他们茅台厂之间的这桩误会宣传出去,不失为一桩美谈,也是一次正向的宣传。
厂里立马给上级领导打条子,报告这件事情,上面很快批复同意。
12吨茅台酒,用绿色军用水壶包装,写着“战备茅台”四个字,预备发往南方前线。
潘海清给了江弦答复,江弦和《十月》也都信守承诺。
在三版的81年《十月》第4期上,江弦修改了这段话,使小说中的靳开来提高了“觉悟”,绕开了茅台和习水。
在《十月》预备给江弦出版的《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书稿上,江弦也改掉了小说中这一段话,没再出现“气死茅台”这四个字。
一场风波看来将要平息了,可让江弦啼笑皆非的是,一封装着抗议的信,飞越千山万水,又来到他的桌上。
第271章 再气茅台
江弦和茅台又没什么血海深仇,“气死茅台”也是一时兴起,给靳开来添了进去,这句话恰恰符合靳开来这个人物的性格。
作为一名作家,江弦不像有些作家一样,但凡修改改文章里一个字都像是要了他们的命。
他和某作家一样:只要你能给我发表,我从头到尾都可以给你光明。
话是这么说,但真能让江弦去改文章的人也不多了。
哪怕是这次这件事情,“气死茅台”四个字急的茅台酒厂团团转,但江弦其实也并没太放在心上。
只是想到若能以删掉这四个无关轻重的字为代价,换南疆战士们畅饮一杯茅台,便觉得这个交换很值,因而才做了这样的决定。
他也的确如承诺的一样,删了那句话。
在单行本的文稿里,没有再出现什么“气死茅台”。
可还是收到了一封抗议信,这封信来自茅台的那名生产科长潘海清。
信的内容饱含着愤怒,大意是:
“我们达成了很好的协议,我也向上级领导汇报了,领导很满意,还和上级打了条子,12吨茅台酒已装好待发。
可是,你堂堂大作家,竟然说话不算数,言而无信,在《广西文学》登载的《高山下的花环》中,继续发表‘气死茅台’的言论!”
言而无信?
江弦自己都一头雾水。
我和你们又没什么仇,没什么怨,我一直欺负你们干嘛?
因为你们善?
想了半天都没想通,干脆找到《十月》编辑部,和张守仁一打听才得知,前些时间《广西文学》对《高山下的花环》进行了转载,转载的原稿来自于此前已经发表的81年第四期《十月》。
这个时候,81年第四期《十月》的第三版、以及《十月》编辑部给江弦发行的《高山下的花环》单行本还没上市。
也就是说,阴差阳错之下,《高山下的花环》又“气死”了一次千里之外的“茅台酒厂”。
“唉,你们可害惨我了,让我被茅台酒厂冤枉一次。”江弦无辜的在电话中和《广西文学》的编辑抱怨。
他这边况且还不了解情况,更别说潘海清和茅台酒厂了。
潘海清看到《广西文学》上“气死茅台”四个字,当然会觉得是江弦在戏弄他们。
他马上给茅台酒厂拨去电话,将事情整个做了介绍,承诺在下一篇小说当中,一定会替茅台酒美言几句来补偿,就连句子都写好了。
“茅台酒名甲天下,誉满五洲,是中国的一大骄傲。酿造技术独特,可谓璞玉精雕,质地醇厚丰满,香味浓郁悠长,这自是不待说的。
装潢也非同一般,敦敦实实的陶土瓶,没有细长的脖儿,瓶嘴小小的,显得那么粗拙古朴,自成一格,和全世界各种名酒摆在一处,一眼就能认出我们的茅台来.”
这是多好的广告,还不收一分钱。
至于茅台酒厂这边,无论乐不乐意,都只好接受他的补偿。
他们这会儿真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他们就是不想事情再扩大,这才答应江弦,愿意往南方调12吨茅台酒。
结果现在酒调了,“气死茅台”这四个字的知名度反倒又因为《广西文学》的转载增长了一波。
可他们又不好撤回调酒的决定。
毕竟上级有很多领导很重视这件事情。
而且他们茅台厂也对此事件大加宣传,还惊动了几家国家级的纸媒。
首先是《光明X报》刊发了长篇通讯《“花环”下的风骨江弦》,文中报道了江弦这位当下文学界最瞩目的明星,主要对他和茅台共同促成12吨茅台调往前线一事进行了宣扬和褒奖,评价道:
“《花环》的成功昭示着,作者决不能失却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风骨,江弦同志胸怀一颗忧国忧民的拳拳之心,因而《花环》并未失却军事文学的魅力,文章闪耀着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色泽”
《解X军报》旗帜鲜明,立刻同《人民X报》一起转载了这篇文章。
上面几位大哥都领头了,各地小报登时纷纷跟风。
如此这般轮番轰炸,前赴后继,江弦的声望一时间被推至顶点。
这也致使在文联在讨论决定新一届“专业作家”发放资格时,最年轻的江弦没有受到任何一人的反对便顺利评审为京城市文联专业作家资格。
有编制,文联还给发工资。
一时间,江弦可谓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然而报纸的采访、刊物的索稿、大学文学社团的讲课邀请、剧团的改编洽谈一系列麻烦事也接踵而来。
他被干扰得够呛,推诿搪塞,不胜其烦,四处东躲西藏,最后干脆拿着介绍信坐上绿皮火车,去南方看望媳妇儿。
小别一段时间,望着窗外一望无垠的平原,江弦也有些思念起了朱琳。
火车行驶的还算快,不过一到山东境内就慢了下来。
没错,山东。
《少林寺》虽然拍的是嵩山少林,不过大部分取景地都不在河南嵩山的真少林寺。
为啥呢?张鑫炎当然去过少林寺了,去了一看,好家伙,寺里连一条能走的路都没了。
野草齐腰,非常荒凉,只剩一个山门。
也别说什么少林武僧了,全少林上下只有十几个70多岁的老和尚。
因此,《少林寺》的很多景色并不是在少林寺拍摄的,而是在全国多地景点实地拍摄,最终由几处景观组合而成。
山东济南的灵岩寺就是主要的取景地之一。
江弦抵达以后,坐着车抵达剧组所在地,还没放下行李,听着片场有戏看,就直接过去了。
片场相当热闹,好事的群众们围在外面,墓塔林里头摄像机正运转。
江弦站在旁边儿看了一会,看着个相当英武的演员,算是个美髯公,肌肉精壮,满脸胡子,这会儿正提着剑,领着一帮小弟。
“追!”
江弦琢磨半天,想起来了。
这演的是墓塔林里反派王仁则领着人追杀小虎和李世民。
至于这个王仁则。
嗯,于承惠。
旁边儿还有俩群众搁那哔哔:“这演员会不会使剑,看他那剑提的,一点儿不像个练武的。”
“就是个演员,哪能比得过咱师傅,九转金刚决都练到第七重了。”
江弦一听,得,又俩练气功的。
他也是很想和张鑫炎吐槽一句:让你找个老头演剑圣,结果你找个真剑圣来演老头?
于承惠就不多介绍了,“末代剑圣”的名号肯定都听过。
《少林寺》的演员都是真练家子。
本来这电影的演员,是从京剧团挑选出来的武生,但是张鑫炎接手以后,提出了一个相当“过分”的要求,就是将以前的京剧武生们全部换掉,改用专业的武术精英当演员。
这个举动相当大胆,甚至可以说疯狂,毕竟这是拍电影,找一帮武术精英,他们又没有任何表演经验。
但张鑫炎就这么干了。
于承惠这些武术精英也是这么来的。
江弦又观望了一会儿,很快看着个小光头,光着膀子,身穿白色僧袍,在镜头前面鬼鬼祟祟的跑来跑去,马上吸引了他的注意,甚至是片场很多围观群众的注意。
“真年轻啊。”江弦看着李连戒忍不住感叹。
有些人真是老天爷赏饭吃,天生就有大红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