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着复杂的想法,王硕翻至头条的位置,读起了这篇《高山下的花环》。
《高山下的花环》这篇小说,除去引子,可以分为战前、战中、战后三个部分。
塑造了许多可歌可泣的人物形象,不过主要人物是三个:
连长,梁三喜。
普通排长,靳开来。
指导员,赵蒙生。
战前,养尊处优的“少爷”赵蒙生来到九连,连长梁三喜热情地接待了他,盼望赵蒙生的到来能为他分担一些担子,然而他的真实目的是搞“曲线调动”。
赵蒙生不习惯部队艰苦生活,靳开来看不惯他的作风,梁三喜无奈的从中调和。
这算是三人的战前关系。
王硕接着往下看。
队伍忽然收到调令,赵蒙生的调令也下来了,结果一向忠厚的梁三喜劈头盖脸地痛骂了他。
“祖国是我的,可也是你的!”
赵蒙生理亏、愧疚、懊恼,他也知道在这种时候离开部队,是对军人称号的最大玷污,不得已,硬着头皮随部队坐上开往边防线的列车。
然而到了前线,赵蒙生心凉了半截。
在这里,连他母亲也无神通可施展了。
思来想去,他把主意打到了有“雷神爷”之称的雷军长那里。
赵蒙生的母亲对雷神爷有救命之恩,她曾冒着枪林弹雨,把雷神爷从死尸堆里一步一步背了出来,而后将其藏在山洞里,日夜照顾,甚至在一个夜晚与饿狼对峙到天色破晓。
“在‘雷神爷’康复归队那天,他紧紧攥着我妈妈的手说:‘有恩不报非君子,我雷神爷走遍天涯海角,也忘不了你这女中豪杰!’”
赵蒙生有了主意,便赶紧给母亲写信,指望她让雷神爷帮个忙,把自己调回。
而就在这段战前训练的时间里,又发生了一件事:
原本是普通排长的靳开来在战前忽然升迁,被任命为副连长。
靳开来自嘲的说:“战前封我个送死的官儿。”
突击队往往由副连长带领,冲在最前面。
九连又是执行穿插任务的尖刀连,可想而知,一旦战斗打响,靳开来将率领突击队走在全团、乃至全师的最前面。
即便如此,靳开来和梁三喜说:“放心吧,我会在副连长任上死出个样儿来的!”
赵蒙生并不关心这些,他等待着长袖善舞的母亲,帮他打通雷神爷这层关系。
结果谁都没想到,雷神爷勃然大怒,不仅没管赵蒙生,还在全体军人的面前甩了帽子,不点名地痛斥了这种可耻行径。
“骂娘!我雷某今晚要骂娘!
我的大炮就要万炮轰鸣!
我的装甲车就要隆隆开进!
我的千军万马就要去杀敌!就要去拼命!就要去流血!
可刚才,有那么个神通广大的贵妇人,竟有本事从几千里之外,把电话要到我这前沿指挥所!
此刻,我指挥所的电话,分分秒秒,千金难买!
可那贵妇人来电话干啥?
她来电话是让我给她儿子开后门,让我关照关照她儿子!
奶奶的,什么贵妇人,一个贱骨头!
她真是狗胆包天!
走后门竟敢走到我这流血牺牲的战场上!
我雷某不管她是天老爷的夫人,还是地老爷的太太!
走后门,敢把后门走到我这流血牺牲的战场上,没二话!
我雷某要让她儿子第个扛上炸药包,去炸碉堡!
去炸碉堡!!!”
“爽!”王硕读到这里猛的一拍大腿,他胸前一起一伏,滚滚的热血在沸腾,耳边仿佛真回荡着雷神爷那撼天动地的骂声。
“狗娘养的东西!”
他参过军,所以无比珍视军人的荣耀。
他至今记得,战时,他们海军自发报名要去战场,可惜后来被上面压了下来,说:还不至于到出动你们的时候。
同为大院子弟,此刻王硕见到赵蒙生这种一心想着调回去的贱种,王硕那叫一个义愤填膺,那叫一个不屑与之同伍。
不过在小说里,经此一事,赵蒙生也终于迎来了自己的蜕变。
面对战士们的议论和指责,他感到极大的羞辱,如毒蛇之齿,撕咬着他的心。
这也激发了他的自尊心和爱国心。
面对全连百余之众,他狂呼:
“从现在起,谁敢再说我赵蒙生贪生怕死,我和他刺刀见红!是英雄还是狗熊,战场上见!”
说罢,猛一口咬破中指,在纸上用鲜血写了三个惊叹号。
战斗打响,王硕准备去看的那场电影也已经开始了。
然而此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电影,直接把眼睛杵进了《花环》这篇小说里。
九连是钢刀之刃、匕首之尖。
上级命令:在战幕拉开的当天,火速行军,于当天下午六时抵达敌364高地前沿,于次日攻占敌364高地,并死死扼守该高地。
然而热带丛林行进艰难,不了解实际情况的上级批评九连行进速度慢,靳开来对这种瞎指挥非常不满。
“他们也就知道拿尺子来量地图!”
梁三喜命令轻装前进,在急行军中,司号员小金累死了。
经历一番血战,九连占领高地,打退主峰敌人三次进攻,但由于缺水,战士们的战斗力下降,靳开来决定违反纪律,带人下山去砍甘蔗,结果在半路踩了地雷,临终前,他唯一的心愿是再看一眼妻儿照片。
主峰上有敌人的迫击炮阵地,梁三喜果断决定占领敌炮阵地,在战斗中,“小北平”作战勇敢,却因为数发臭弹失去战机,被敌人杀害。
九连终于站上高地主峰,大家欢庆胜利之时,残敌打来冷枪,梁三喜为救赵蒙生而中弹,临终前他取出一张欠帐单。
那是一张染血的欠账单,上面详细记录了每一笔借款,共计六百二十元。
战斗结束,班师回国。
赵蒙生荣立一等功。
但他心情沉重,因为靳开来违反纪律不得评功。
于是他把自己的一等功章送给了靳开来的妻子,谎称这是颁给靳开来的勋章。
与此同时,战士们的亲属相继来到部队。
战士们告诉赵蒙生,“小北平”的亲属找到了。
等赵蒙生见到他,这才知道,作战勇敢的“小北平”,父亲正是雷神爷。
赵蒙生和战友本打算由连里出钱替梁三喜还账,但梁三喜的母亲谢绝了战士们的好意,坚持用抚恤金和家的钱把账还上。
[
朝阳,头顶着一抹橄榄色的云冠,霞光给青山绿水披上了斑斓的彩衣。
赵蒙生带领着九连全体同志和我,抬着一个个用鲜花编织成的花环,徐徐来到烈士陵园。
大家把花环一个个敬献在烈士墓前。
人世间最瑰丽的宝石,最夺目的色彩,都在这巍巍青山下集中了。]
王硕看着小说末尾的几行字,直愣愣盯了一会儿。
他内心仍在不断翻腾着。
靳开来、梁三喜、司号员小金、“小北平”.
一个个名字、一位位人物,都让他忍不住的泪眼发红、喉咙发涩。
“写的真好。”王硕抹抹眼角感叹说。
泪水不知何时已润湿了他的眼眶。
“他娘的。”
他声音哽咽的骂了一句。
“花了二百个亿,养了个狼崽子。”
268.第267章 我们必须记得,我们应该记得
268.
王硕回想起阅读《高山下的花环》前心底浮现的那些质疑就觉得羞愧。
他竟然怀疑一个能写出这样水平小说的人是军盲?
身为大院子弟,王硕深知江弦的这篇小说并不是无的放矢。
很多人物的事迹,王硕都曾经听长辈、同辈们讨论过。
像“小北平”和“雷神爷”这对父子王硕就听说过个类似的。
“小北平”作战勇敢,辨认地图能力极强,他担任连队的炮手,结果百发百中的他接连打出两颗炮弹都是臭弹,自己反而被敌人击中,英勇牺牲。
战后才得知,他的父亲就是赵蒙生战前耗费心思搭线的“雷神爷”。
“小北平”战前的遗书写:亲爱的爸爸,马上就要集合了,您戎马生涯大半生,打仗意味着什么,毋庸儿赘。如果战场上我作为一名士兵而献身,当然不需举国为我这“未来的首长”举行葬礼。不过,能头枕祖国的巍巍青山,身盖南疆殷红的泥土,我虽死而无憾,也无愧于华夏之后代,黄帝之子孙了。
战后,“雷神爷”仍然保持克制,悲痛并不显露半分,只是在深夜时,会到儿子的坟墓上去,平淡地说一句:
我的孩子也埋在这里。
现实中,大名鼎鼎的某军某师张志信,儿子张力战前原本在某部参加集训,本不用上战场,当张力听说前线消息后,毅然向父亲张志信提出申请。
张志信同志严肃的告诉他:“我不会告诉大家你是我的儿子,你就和普通士兵一样,我希望你记住,枪声一响,就要往前冲,不能给老子丢脸!”
张志信的妻子坚决反对,要求他把儿子调回来,张志信却不许。
“我们的孩子放在侦查连危险,别人的孩子就不危险吗?他是我张志信的儿子,必须主动上前线。”
结果在任务中,张力不幸中弹牺牲,享年21岁,临终前拉着战友的手断断续续的讲了一句话:
“请告诉我父亲,我没有给他丢脸。”
后来张志信也没有把儿子的骨灰带回老家,就同他的战友们安葬在烈士陵园。
“我的儿子应该和他的战友呆在一起,他生前没有特殊化,死后更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