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雏儿:“孟实说,他这辈子该干的都干了,就差门口这副对子,临走打好了,请给挂上。”
唐茂昌看一眼,念道:“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只三间老屋,半宜明月半宜风。”
脚夫们把对联挂好。
修鼎新看过以后,心领神知,道:“差个横批:没有不散的宴席。”
唐茂昌感到有点不大对劲儿,刚要说什么,幕后的尾声曲起。
大幕徐徐落下,把一切关在幕内,只剩那副对联在外。
气派非常!
陈建功整个身体都绷紧了,浑身上下起码了鸡皮疙瘩。
“妙啊!太妙了!居然会这样摆这幅对联!这是谁的主意?”
他话才刚说出口,便迅速被淹没在雷鸣般的掌声当中。
这掌声一开始只是零星一点,很快便有其他观众响应,掌声汇聚在一起,排山倒海般,响彻整座礼堂。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点的真好!”
“精彩!精彩!”
“这话剧哪是咱们学生的演出啊?这档次,上京城人艺去演都没问题!”
台下观众们一边鼓掌,一边忍不住的为《天下第一楼》叫好。
许多学生眼中都还闪烁着泪光,已然被《天下第一楼》跌宕起伏、感人至深的情节所打动,使劲的拍着双掌,完全不顾及手的疼痛。
“江弦这小子,连话剧也平躺了!”王瑶吹着烟斗赞叹一句。
尽管学生们演的瑕疵不少,但王瑶完全能看出这部《天下第一楼》本子的宏大与复杂。
这绝对是好本子!
演员们来到台前谢幕。
望着满座的叫好声,几个男同志激动的握紧了双拳。
《天下第一楼》的演出,成功了!
几个女同志抱在一起,流下了兴奋而激动的泪水,尤其是王小平。
这滋味比吃上了真烤鸭子还高兴。
观众们的掌声在礼堂内盘旋许久,一直到演员谢幕结束以后,还有淅淅沥沥的掌声时时在角落响起。
工作人员也开始有序安排观众离场。
观众离场时,皆是一步三回头,意犹未尽的再度看向那幅大幕外的对联。
“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
“只三间老屋,半宜明月半宜风。”
很多人都无法忘记大幕落下以后,这一副对联带给他们的那种感受。
悠远不尽,画龙点睛。
254.第253章 被打断的稿子
254.
礼堂内光线黯淡,英达神情复杂。
相比于其他人此时的亢奋,英达则有些失落,望着台上的对联,脸上带着些不甘,却又不得不去承认现实。
“这个话剧居然这么好?”
从第一幕开始,他便初见端倪,那扑面而来的市井气息,以及鲜活生动的人物塑造,无一不透露出这部话剧有多么卓越。
相比于前三天的演出,今天这一场《天下第一楼》的质量明显和他们那三场不是一个层次。
英达从小就在京城人艺里看话剧表演了,这本子要是换成京城人艺那些台柱子来演,他甚至觉得那精彩程度直追《茶馆》了。
“英达,你怎么还在这儿呢?”梁左瞥见呆滞在座位上的英达,招呼一声,“走吧,江老师请我们吃烤鸭子,一起去。”
“不去了。”英达声音低沉,带着些沮丧的滋味。
“.”梁左努了努嘴,又闭上,收拾好东西就离开了。
前三天的演出当中,英达那部《我们九个人》在燕大最受好评,甚至还受到戏剧系老师的表扬,这本是值得炫耀的事情。
可今天这部《天下第一楼》一出,便有如一座大山悬在英达的面前。
在这样一部长盛不衰的经典面前,《我们九个人》便如同学生之间的游戏之作。
话剧对于其他学生只是一时兴起,但对于英达,却有着别样的意义。
梁左设身处地的一想,都能想象出英达此时那种面对鸿沟的绝望。
三国当中,罗贯中写周瑜叹息的那句“既生瑜何生亮”,便是如此一种心境吧。
“唉,为什么非要和江弦比呢?”
梁左一个人小声嘟囔,“那毕竟是江弦啊。”
他感慨说。
只可惜这会儿《西游记》还没拍,不然梁左脑中就有合适的画面了。
九头虫给奔波儿灞说,“你去把唐僧师徒除掉。”
亦或者,小泽给小蒙下令:“你去把小京抓了。”
另一边,王瑶拉着江弦的手,满面笑容,大烟斗含在嘴里,呼呼有声,火光一闪一闪。
“凤头、猪肚、豹尾!江弦同志,你创作的这部话剧真是漂亮,好些年没看过这么精彩的戏了!”
他年纪已经不小,却很有精神的坐在台下,津津有味的目睹了整部《天下第一楼》,折服于这部话剧的精妙绝伦,此刻看着江弦的眼神中洋溢着欣赏之色。
“您别这么说,我都不好意思了。”江弦笑了笑。
王瑶接着感叹,“解放前一部《雷雨》,解放后一部《茶馆》,这都是同时期其他作品难以撼动的经典,今天看了这部话剧,我看这嗡嗡嗡以后又能添上一部了,《天下第一楼》。”
王瑶对《天下第一楼》的高度评价吓了江弦一大跳,也吓了周围的人一大跳。
这位教授多年亲任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会会长,对中国现代文学的了解程度,几乎是无人能出其右。
他将《天下第一楼》立为嗡嗡嗡以后,与《雷雨》、《茶馆》一样能引领一个时期的作品,这份赞许绝对分量十足。
王小平这些《天下第一楼》的演员,此刻也与有荣焉的兴奋起来,有种参与进伟大事业当中的成就感,更是有种对江弦顶礼膜拜的冲动。
《雷雨》的曹禺、《茶馆》的老舍今后或许又多出一位,《天下第一楼》的江弦!
首都剧场,大后台。
空气中飘着植物油和油彩混合着的味道。
油彩用来化妆,植物油用来卸妆。
地上铺着红地毯,一尘不染,似乎昭示着这里艺术最高殿堂的地位。
从56年开始,首都剧场始终归属于中国第一所艺术院团:京城人艺,是所有话剧演员做梦都想加入的神圣之地。
英若诚正卸着妆,脸上红扑扑的,灯光一打下来特别好看。
“英老师,辛苦了。”导演夏淳和他打声招呼。
“哟,不辛苦。”
他刚结束了《雷雨》的演出,他在剧中饰演卑鄙人物鲁贵。
至于夏淳,这位是《雷雨》的话剧导演,还和已故总导演焦菊隐合作导演过《茶馆》,是京城人艺的“四大导演”之一。
“老夏,我给你的那个剧本看了么?”英若诚问。
“《天下第一楼》?”
夏淳一拍脑袋,“这段儿忙着排演《雷雨》,我都把这事儿给忘了。”
“你瞧瞧你个老夏,喝酒的时候总是抱怨咱们人艺这会儿缺好本子,这会儿我把好本子递给你了,你又不看。”英若诚不满的说。
嗡嗡嗡过后,青黄不接是整个文艺界面临的困境,就连京城人艺这所话剧圣地都面临着剧本荒,曹禺先生灵感枯竭,人艺又缺少优秀的其他编剧。
这会儿剧院内最主流的解决方案,是翻译引进外国话剧作品,今年京城人艺便在与英国导演托比罗伯森接触合作,打算为人艺排演莎翁的经典话剧《请君入瓮》。
可引进的终究不是自己的,这只叫个缓兵之计,不能长久实施,不然堂堂京城人艺的舞台,难道要全演外国的剧目?掏不出一部中国人的戏剧。
夏淳察觉到英若诚语气的不一般,诧异道:“你给我那个剧本写的很好?”
“好!就连院长先生都说写的不错。”英若诚急忙道。
“今晚刚好有了空闲,我先看看。”夏淳给了个答复。
英若诚想了想,“今儿都不早了,甭看了,我儿子说,燕大明天有个五四汇演,学生们在礼堂表演这出话剧,不如老夏你和我一块儿看看去。”
“燕大的演出?”夏淳奇怪道:“燕大的学生演?”
英若诚点点头,“搞了个业余剧团,有点像当年我们在西南联大弄的那个‘骆驼剧团’。”
“那好吧,明天我跟你去看看。”
翌日,夏淳和英若诚俩人来到燕大的校园,同行的有人艺导演林兆华,他在燕大任职老师。
“天下第一楼?”
林兆华笑了笑,“我知道,我看过这部话剧的剧本,这部话剧在燕大最近挺火,好些学生都找我来讨论、请教,我还没看过舞台,单说剧本质量,绝对是上乘之作。”
真是个好剧本?
夏淳吃了一惊。
林兆华70年代初进入京城人艺,担任导演,对于他的评价,夏淳还是非常信任的。
还有个同行的老师,刚巧看过那天《天下第一楼》的首演。
“特有水平,我那天看完都不敢信,这是一帮学生弄出来的话剧。”
又有两名老师加入话题当中,无一例外,都讲着这部《天下第一楼》有多精彩。
夏淳静静听着,目露精光,心中对这部《天下第一楼》的好奇更盛几分。
今天燕大校园的人格外的多,英若诚有些诧异,燕大有这么多的学子?听林兆华讲了才知道,原来好些都是从隔壁青华过来串门的,过来看话剧演出。
尤其是到了学校礼堂外面,乌压压的人头,大学生们摩肩擦踵,说不清有多少人在,喧嚣嘈杂,好些个都是外校慕名而来的大学生。
“看来学生们都很热情啊。”夏淳忍不住感慨。
“夏淳同志,英若诚同志,我们快点进去吧。”校方领导催促说。
夏淳点点头,“好。”
几人进到礼堂内,找到座位坐下,夏淳看了一眼,几乎无一虚席,就连过道都站着人,可以说上座率完全超过了他们京城人艺。
见到学生们对话剧如此充满兴趣,他心底还是蛮高兴的。
然而心底也对那部《天下第一楼》更为期待,不知是怎样的一出大戏,惹得全校学生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