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合成系文豪 第218节

  这是《天下第一楼》被创作以来的首次亮相,对于梁左他们能把这部话剧排演成什么样子,江弦颇有些期待。

  话剧队这四部话剧里,《天下第一楼》是演出时长最长的,一共是1小时40分钟,还有中场休息的15分钟时间,这还是梁左简化了很多角色和内容的结果。

  这四天,话剧队在燕大礼堂一天演一场话剧。

  四场演出由英达的《我们九个人》打头阵,三天下来,学生们的热情一天高过一天,到了最后一天的《天下第一楼》,整座校园的学生都跑来凑热闹。

  傍晚时分,还没开演,礼堂门口就挤满了学生,多亏燕大学生的素质相对比较高,自发的开始排队,没跟菜市场买菜一样引起哄乱。

  好些个燕大的老师、教授,听说自家学校有话剧演出,也闻讯赶来,带上了自家的家眷。

  面对这样的情形,校方迅速做出应对。

  保卫人员及时赶来控制秩序,在话剧队学生和老师的配合下,引导着燕大师生有序的进入礼堂。

  “这么多人来看?”江弦看到礼堂外的盛况,吃了一惊。

  梁左和王小平他们忙着在大后台准备,来接江弦入场的是一名燕大的学生作家陈建功。

  陈建功与新中国同龄,今年三十二岁,目前仍就读于燕大中文系,才上大三,算起来,还是今年24岁的梁左的学弟。

  “话剧队这几天在学校里面受到的关注度很高,而且这部话剧还是出自你手的作品,谁不期待?”陈建功笑着说。

  “你别说,我自己都有点期待。”江弦嘟囔道:“可别砸了。”

  “有你这个本子托着,怎么会砸了?”

  陈建功赞叹说:“你的这个剧本我看过了,很有历史感,也很有现实寓意.”

  陈建功作品以现实主义为主,尤爱民俗学,特别是京城的平民民俗。

  《天下第一楼》这个剧本,融入了市井文化,京城市井色彩极为浓重,写的正合他的胃口。

  两人说话间走到礼堂后门,陈建功掏出学生证,在几个燕大学生的陪同下一起进到礼堂。

  几个学生看见江弦,心底猫抓一样痒,有一个忍不住问:“江弦老师,您能给我签个名么?”

  “没问题。”江弦一点架子没有。

  那学生立马激动的掏出纸。

  江弦从口袋里取出钢笔,给他签上“祝学业进步。江弦,1981年4月28日。”

  燕大礼堂内部的规模很大,能容纳一千个人,这会儿几乎已经坐满,师生们在座位上交头接耳,礼堂内部一片哄乱。

  江弦跟着陈建功,找到个靠前的中间位置,角度和视野相当不错,一扭头,看到附近坐着英达。

  “江老师。”英达朝他打个招呼。

  江弦点点头,平淡回应。

  英达自讨没趣的抿了抿嘴唇。

  从第一次见面,他就莫名觉着江弦好像不咋看得上他。

  他也没太在意。

  江弦看不上他?他也不怎么看得上江弦。

  英达这个人,出了名的恃才傲物。

  宋单单曾经评价说:“他的聪明,他的博学,他的狂放和不可一世,让喜欢他的人一见钟情,让讨厌他的人,不可容忍。”

  英达狂傲到什么程度?他没有任何拍摄经验,却敢觉得剧组的人全是笨蛋,哪怕是些界内的前辈导演、编剧,他也不服,喜欢在片场各种“指点江山”。

  即便这样做的结果是被剧组以各种名义劝退,然后失业,他也乐此不疲。

  有一次宋单单才刚生了孩子,家里正是缺钱的时候,他照样哔哔,结果丢了工作,才刚生完孩子一个月的宋单单,为了生计,只好下地亲自演出走穴。

  “我不能看着别人试图踩着梯子和我一般高。”这是英达原话。

  他看过江弦的那部剧本,看完以后也没觉得有多了不起。

  剧本说明不了什么问题,话剧究竟好不好,在于最后的登台。

  文学形式不重要,演出结果才重要,这是他们现代派话剧的观念。

  英达甚至特意把自己的话剧《我们九个人》安排在第一天打头阵,放弃了压轴的机会,把这个压轴的机会给了《天下第一楼》,即便知道压轴的剧目更容易受到关注。

  他故意这么做,就是相信自己的东西一定会比江弦的好,哪怕打头仗,也一定能受到燕大师生们的热烈欢迎,成为燕大的经典之作。

  “王瑶老师!”江弦喊了一声。

  陈建功是个燕大社交花,江弦被他介绍给了前排坐着的几位老师。

  他一眼认出一个呼呼吹着烟斗的王瑶,这位正是文讲所时来讲课的王瑶。

  “江弦同志,你怎么也来了?”王瑶呼哧呼哧吹着烟斗,颇感诧异。

  陈建功插话进来,“王教授,你有所不知,今天演出的这出话剧,幕后功臣可就是我们的江弦同志。”

  “幕后功臣.”

  王瑶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笑道:“看来作家的身份已经满足不了你了,你已经要朝着剧作家的方向迈进了。”

  “哪里哪里。”江弦谦逊的挠挠头,“我这个人,只是比较追求进步。”

  “哈哈哈。”

  时间流逝很快,江弦和王瑶简单聊了一会儿,礼堂内的灯光便黯淡下去。

  所有人聚精会神的看向大幕,盘旋在礼堂上空的嘈杂声也一点点静了下去。

  “第一幕。”

  “时间:1917年初夏的一个夜晚。”

  “地点:京城前门外肉市口,“福聚德”烤鸭店。”

  “清朝的最末一个皇帝,在子民们‘帝制非为不可,百姓思要旧主’的呼声下,由张勋保驾,又坐了‘大宝’。

  紫禁城内外的遗老、遗少们兴奋起来,翻腾出箱底里的朝衣,续上真真假假的辫子,满大街跑的都是‘祖宗’。

  按照我们中华民族的传统,表示心情愉快的惟一形式就是‘吃’,所以,前门肉市口里回光返照般地闹腾起来。”

  伴随着旁白念词,幕布启。

  “三座儿的鸭子出炉啦!”

  幕启时,正当饭口,肉市口里热闹非凡。

  饭庄子的厨灶煎炒烹炸,跑堂儿的招呼着客人,食客们磕杯碰盏。

  门脸儿正中门楣上并排挂着三块匾,“福聚德”居中,“鸡鸭店”在右,“老炉铺”在左。

  对应着这会儿福聚德身兼的三职:烧鸭子、生鸡鸭、苏盒子。

  前厅左边摆着两只大木盆,旁边坐满了人,手脚麻利地拔着鸭毛。

  沿墙根,一排木架子挂着开好生的鸭胚子,鸭子都吹好了气,抹上了糖色,肥嫩白生。

  前厅右边是福聚德的百年烤炉,红砖落地,炉火常燃。炉口有一副对联:

  金炉不断千年火,银钩常吊百味鲜。

  横批:一炉之主。

  舞美基本都是学生们自个儿弄得,好几身衣服是前几出话剧穿过的,这会儿又套身上,质量要是给京城人艺的专业话剧演员看着,一定会给出一句“惨不忍睹”的评价。

  不过外行看热闹,给燕大这群学生们看着,就还挺像那么回事,加上视野和光线的遮盖,好些个瑕疵都被遮掩了过去。

  “三座儿走鸭子!”

  “来嘞!”

  “王掌柜,今儿晚上上座不错,我看这荷叶饼烧饼不够。”

  “哦?”

  “咱们还是准备着点儿。”

  “.”

  幕启显然费了心思,每一声京腔京语,都是反复打磨过的细节,所以一上来就呈现出一幅市井烟火画,台下的观众们很快沉浸其中。

  “福聚德?”

  王瑶想了想,回过头来看向江弦,“没猜错的话,原型应该是全聚德吧。”

  江弦点点头,“确实是用了全聚德的店史。”

  “烤鸭子店,这个叫法对了。”王瑶赞许说。

  他是解放前生人,话剧所演的时代,他也差不多在儿时亲眼所见过。

  舞台上交织出的鲜活场景,又把他的记忆勾回了那段厚重的历史当中,他又仿佛身处于那参差错落、动荡不安的旧京城之中。

  “这个你也弄对了。”

  王瑶又看到一个小细节,眼前一亮,赞赏说:“过去的肉市口,食客不急着走,有眼力见的堂子立马就擦桌子、给爷递擦手巾、把喝剩的茶水倒掉。

  食客看着,自然就不好意思的走了,这就是送客,没冒犯着人家,也不耽误自己接着做下一桩生意。”

  他解释一通,又看向江弦,呼哧呼哧吹了两下烟斗,“江弦,你说对么?”

  “很对,您说的很对。”江弦赶忙点头,仿佛又回到了当初在文讲所上课的时候。

  台上演员生龙活虎的演着第一幕内容。

  辫儿帅张勋又拉着溥仪登基,肉市口各色人物粉墨登场,福聚德烤鸭子店掌柜年迈,唐家两少爷又不争气,老大整日泡在戏园子里,热衷于捧名角赶场子,老二终日舞枪弄棍,习武学艺。

  老掌柜知道,靠这俩儿子振兴家业无望,加上像克五爷那样的八旗子弟白吃白拿,仗势欺人,横行霸道,福聚德对面的全赢德烤鸭子店也开张营业,内忧外患,多年家业行将崩溃。

  眼见福聚德这个老字号面临倒闭,二掌柜王子西找来师兄卢孟实帮忙,卢孟实看出福聚德是泥潭,并不愿接手。

  最后老掌柜临终前呼喊着“卢孟实”的名字,卢孟实终于接手福聚德,担起一店之兴衰。

  大幕拉上,第一幕完。

  台下观众过了许久才回过神来,有几个面露焦急之色。

  “怎么停了?”

  “人家换场呢。”

  “这话剧真好看,比前三天的都好看,我都看进去了。”

  学生们小声议论着,英达身旁的话剧队学生同样在小声的议论:“这剧真不错啊,太有水平了。”

  “他们排演的时候我就看了,特好。”

  “你觉着怎么样?英达。”有人忽然问了一句。

  英达这会儿那叫个神色复杂,眼神中带着几丝不甘,张开嘴,像是失语了一样,好一会才有了声音:“还行吧,挺有时代气息。”

  五分钟很快结束,话剧的第二幕和第三幕接连上演。

  三年后,卢孟实成为了福聚德的二掌柜,与红颜知己玉雏儿日夜操劳,终使福聚德日渐兴隆。

  怎奈在内外压力下,福聚德仍是由盛转衰,卢孟实被辞退,一夜白头,刘金锭投河自尽。

  到了尾声,台下满座观众叹息握拳,唏嘘感慨,全剧也迎来最终的高潮。

  江弦打起精神,最后那幅对联怎么在舞台上表现,还是他出的主意。

首节上一节218/261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