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78合成系文豪 第210节

  他差点儿从椅子上跳起来。

  《人生》啊!

  《人生》有多经典?

  一经发表便引起轰动,拿下全国优秀短篇小说奖,1985吴天明又把它翻拍成电影,王卫国本人亲自编剧。

  那年,成都举办百花奖,当天下起大雨,四川大学的一万两千名师生冒雨看完了《人生》。

  电影放映完毕,一万两千名师生,站在雨中大喊:

  “人生万岁!”

  “电影万岁!”

  “吴天明万岁!”

  《人生》可以说是80年代最伟大的一部电影,《人生》同样是80年代最伟大的一部小说。

  “我就先给你看看吧。”江弦深吸口气,答应下来,花了一天时间看完这部中篇小说,并不是他真正读到的那一版。

  等王卫国再次上门,江弦把稿子递还给他,“我看过了,你这篇小说的问题挺简单。

  小说中的人物关系没有交织起来。”

  “人物关系没有交织起来.”王卫国一琢磨,眼前一亮,还真是江弦所说那样。

  “这个框架轮廓是好的。”

  江弦说:“我觉得你大可以推翻之前预设的提纲和所有具体的设想,对小说人物之间的关系重新构思安排。”

  王卫国吃了一惊,按照江弦的话,这几乎是重新写一部小说了。

  江弦知道他内心所想,把《天下第一楼》取给他,“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从这篇稿子里学学人物设计。”

  王卫国低下头看了一眼。

  “一定要拿出壮士断腕的决心。”

  江弦拍拍他的肩膀,鼓励说:“好文章是要靠改的,第一遍是耻辱,第七遍就是光荣了。”

第245章 稿子被撕了

  “好文章是要靠改的,第一遍是耻辱,第七遍就是光荣了.”

  王卫国喃喃着重复了一遍,看向江弦的双眸中更多了几分钦佩。

  金句啊!

  如何写出一篇好稿子?江弦同志脱口而出的这一句,是他听过最好的回答之一。

  正如果戈里那句:当火焰焚毁我的书的最后几页时,它的内容突然象从烈火中飞出来的凤凰一样,清晰而明朗地复活了。

  果戈里给人朗诵作品,结果对方睡着了,于是果戈里说:“本来希望能听到您的真诚的意见,如今阁下的瞌睡就是最好的回应。”说完,他毫不犹豫地将手稿投入炉火之中。

  江弦这句话里也有果戈里的影子,短短一句话,蕴含着他对写作的思考和沉淀,以及作家洞察世事的睿智和深刻。

  “第一遍是耻辱,第七遍就是光荣了。”

  王卫国奉若圭臬的默默记下江弦这一句话,低头看了看手上的稿子,“我回去研究研究这份稿子。”

  “卫国同志,其实你这篇稿子已经够好了,但佳作和巨作之间仍有一线之隔,我相信,等你彻底抹除这篇稿子以后,你能写出一部真正的巨作!”

  王卫国一听这话,登时激动的捧起《人生》的第二版手稿,没有丝毫犹豫,呲啦一下从当中撕开。

  “哎哎哎?!”

  江弦赶忙拦住,“卫国同志、卫国同志!你干嘛?你冷静!”

  就算是为了中国文学,江弦也不能看着路遥撕掉这份稿子。

  这可是《人生》的原稿啊!

  虽然并不是最终版的稿件,只是第二稿,但这样的稿件反而有着独特的珍贵性。

  因为它是世上的唯一。

  “江弦同志,你不要拦着我。”路遥性格有点冲动。

  他并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人生》的第一版手稿就是因为他不够满意,撕了个粉碎。

  “卫国同志,慎重、慎重。”

  江弦一边阻止,一边觉得今天的事情说不定会传为佳话。

  国外很流行这样的故事,从作者手里抢救下来珍贵的稿件,像是《洛丽塔》的手稿,就是作者纳博科夫的妻子从火炉子里抢救下来的。

  日后,他江弦救《人生》的事,搞不好也能沦为一桩美谈。

  争抢几下,王卫国停下撕稿子的动作,无奈道:“你就别拦我了,我要是留着这份稿子,心底总是存着一分侥幸,肯定写不出更好的稿子来。”

  江弦抢过这一沓《人生》,见其已经被撕成两半,心疼不已,说话语气也就重了几分。

  “你要是真下定了决心重新写一篇稿子,这份稿子撕或者没撕又有什么差别?”

  王卫国听了他的训斥,终于冷静下来,叹一口气。

  他确实是冲动了,正如江弦所说,要是下定决心重新写稿,撕不撕这篇稿子又有什么分别?把原来的稿子从记忆中抹除才是重中之重。

  江弦说:“这篇稿子我就先帮你保管,你就当被撕毁了,回去别再想这些事,静下心好好研究研究如何重新编织小说中的人物关系。”

  他是真不忍心这样一份珍贵的稿子白白被撕毁。

  日后收藏进现代文学馆里也是一件好事啊,《人生》这部传世名著的创作过程,也能更加立体的为读者展现。

  “那就先放在江弦同志你那里吧”

  王卫国答应下江弦的提议。

  他不再关心这册被他放弃的第二稿《人生》,装好《天下第一楼》的手稿,和江弦告辞,回到暂时落脚的招待所

  朝阳166号,人文社的大楼。

  王卫国和《当代》的关系亲密,来到京城以后,总是习惯借住在这里,这习惯和冯骥才一样,不过后者是和人文社的关系密切。

  宿舍里头还住了好几位作家,王卫国和他们打个招呼,中午天热,他回来路上捂了一脖子汗,自顾自的用湿毛巾擦了擦,完事儿坐在床上抽起了烟,一边抽一边琢磨江弦刚才对他说的那些话。

  “人物关系的交织”

  王卫国抽烟很凶,一包烟在他手上很快抽完。

  招待所的宿舍很大,满屋都是床铺、桌子和人,有十来个人,有的在埋头写东西,有的聊天抽烟,有的躺着睡觉,比起作家的招待所更像是大车店。

  大伙都是天南海北来的,虽然都穷,但不吝啬,彼此的烟茶不分家。

  王卫国嘴上不能没有烟,胡乱捡着不知谁剩下的一根“战斗牌”卷烟,拿起来就抽,抽完一根儿,仍觉得不够过瘾,再找又找不着剩烟。

  干脆捡了地上几个烟头,把烟丝弄出来,再撕一条稿纸卷上,舌头一舔用唾液封口,点上便抽,一口终于把瘾过了。

  他心满意足,这才坐在桌前,先是握着笔,将江弦所说的那句金句抄录下来。

  “好文章是要靠改的,第一遍是耻辱,第七遍就是光荣了。”

  做完这些,才从包里取出江弦交给他的手稿,捧在手上,扫了眼第一行:

  天下第一楼!

  王卫国从江弦那儿拿来这稿子的时候就发现了,这并不是一篇小说,而是话剧剧本。

  和后世不同,这会儿有相当一部分的话剧创作者,还在追求剧本的文学效果,像《茶馆》就是很有文学价值的话剧剧本。

  王卫国本身就是会写剧本的,当然能读得懂这篇《天下第一楼》,再说话剧剧本本身也不是什么难以阅读的东西。

  他一行行认真的看起来,很快便看了进去。

  “.他这辈子该干的都干了,就差门口这副对子,临走打好了,请给挂上。”

  “好一座危楼,谁是主人谁是客。”

  “只三间老屋,半宜明月半宜风。”

  “全剧终”

  “1981年2月完稿于京城”

  正午的太阳渐渐西斜,金灿灿的光黯淡下去,最后变成夕阳的昏红,连带着稿纸上都染了一抹旧意。

  《天下第一楼》一共三幕大戏,带一个几行长短的尾声。

  王卫国是下午两点回来的,看完这篇剧本的时候已经是傍晚时分。

  将这份剧本合上,他心底浮现出两个字。

  “震撼!”

  他是心潮澎湃着看完这部剧本的。

  虽然题材讲的是一家烤鸭店,内容却远不止烤鸭,堪称是包罗广泛,情节亦是跌宕起伏。

  更关键的是,这篇剧本的人物设计别致而多彩:

  卢孟实的雄才大略,两位少东家的不务正业,罗大头的咋咋唬唬,李小辫的敬业和自尊,王子西的世故稳健,常贵的善良忠厚以及熟谙人情。

  还描写了破落的贵族、穷酸的文人、逊清的宫监、民国的副官

  人物精彩的同时,人物关系的层层交织又构成一幅市井烟火画。

  精彩程度让王卫国忍不住拍案击节。

  “写的真好!”

  诸色人等,各有各的来历和脾性,却在“福聚德”彼此纠葛。

  这份人物的交织,正是他写第二版《人生》时所存在的欠缺。

  王卫国登时明白为什么江弦要把这篇剧本交给他。

  这部《天下第一楼》,真真切切是一部处理“人物关系”的教科书级作品。

  “这是谁写的?”王卫国好奇不已。

  这绝对是一部尚未问世的新作,此前的话剧界他从没听说过有这么一部剧本。

  “下次见着江弦同志,可得好好问问他这究竟是哪一号人物。”王卫国暗自想着,又翻开这一沓手稿,开始了对《天下第一楼》的第二次阅读。

  江弦这会儿也没闲着,一张张的仔细修补着被王卫国撕裂的《人生》手稿。

  《人生》虽然是部中篇小说,不过字数可真不算少,这部第二稿路遥写了十万多字,用的是陕西作协主办杂志《延河》的稿纸,放在一块儿大概三百多页。

  他补了一会儿,还剩下许多页,显然不是一时能够完成的工作,他事情多,只好放着一点点的慢慢修补。

  翌日,《电影文学》编辑部。

  傍晚时分,江弦审着一部刚刚修改完成的电影文学剧本《两航归梦》。

  这篇剧本已经修改了很多次。

  作者,郑小龙。

  郑小龙紧张又拘束的站在一旁,等待着负责生杀予夺的江弦给他这部电影文学剧本盖棺定论。

  是发表还是再改改,全凭他一句话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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