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的文讲所,没了那位“无名英雄”倒尿盆,各宿舍只好艰难的选派出一人。
孔捷生就成了那个倒霉蛋。
别人宿舍是四个人住,抓到的概率都是四分之一,他们宿舍拢共就仨人,抓个揪,直接抓到了他脑袋上。
孔捷生把尿盆洗涮干净,出去刚好撞上了莫伸。
莫伸精神有点儿差。
孔捷生把他拦住,“看完没?”
“看完了,昨晚熬夜看完了。”他回答说。
这两天课程紧张,这本《米》他逮着空闲就看,看的那叫个牵肠挂肚。
“如何?”孔捷生带着期待问道。
莫伸沉吟许久,眼神摇晃不定,最后悠悠的蹦出来一句。
“王老师还是太保守了。”
他不得不承认,江弦这篇《米》写的,绝对要比王、茹志鹃两位同志高超出许多。
“弟子不必不如师。”莫伸感叹一句。
他什么意思,孔捷生心知肚明,“我昨天给《米》写了一份文学评论,莫伸同志你帮我看看。”
孔捷生递过一页信纸,莫伸扫了一眼
《当欲望和绝望一样灼烈读<米>有感》
江弦的洗衣机买回来了,确切的说,不是他买的,是朱琳父母买的,算他们老俩的一片心意。
这是台小天鹅牌双桶洗衣机,铝制机身,颜色是这个年代特有的绿色,江弦也不知道这会儿的家电为什么非要抹成绿色,一点儿也不美观,新的看着都跟旧的似得。
双桶洗衣机可能都没人见过,一共两个桶,一个桶里洗完,要把衣服取出来,放进另一个桶里甩干,甩干的时候,洗衣机会很夸张的“咣咣咣”作响,甩的洗衣机自己能在地上走起太空步来。
“咱这‘三转一响’可够豪华的。”
江弦穿个白背心,扶着洗衣机,“别人是缝纫机、自行车、手表、收音机,咱俩是空调、洗衣机、冰箱.嗯,差个彩电。”
朱琳她们家给弄了台洗衣机,江弦他爹妈自然也得表示表示,就给弄了台电冰箱。
“三转一响哪有这样说的?”朱琳轻笑一声,继续翻看着复习资料,她那考试快临近了,以她的性格,一定要有十足的把握才行。
《京城文艺》那边手续走完,江弦进入编辑部任职编委。
入职的第一天,他很郑重的过去转了一圈,他和这边的编辑很熟,也不用互相介绍。
大办公室。
因为江弦的到来,编委们一块儿开了个小会。
“江弦同志,欢迎加入《京城文艺》。”
首先是杨沫热切的和江弦握了握手,“希望今后共同工作顺利。”
“您多多照顾。”江弦客气的答应一嘴,余光瞥见她那秘书也坐了个位置旁听,这人只是杨沫的私人秘书。
周燕如给江弦讲了下今后的工作,《京城文艺》的编委,有着负责监督编辑工作、确定刊发方针、稿件质量控制、协调内外关系、宣传推广、组稿选题一系列的职责。
“江弦老师”章德宁悻悻的和他打了个招呼。
唉,今时不同往日。
前几天还想着江弦管不到她头上,今天这还真就管上了。
“德宁老师,怎么忽然这样说话,太陌生了。”江弦笑了笑。
玩笑归玩笑,章德宁总归是他的老战友,他自是不想两人关系渐渐生分的。
见江弦还是当初那个江弦,章德宁脸色一下子自然许多,“我看过你那篇《米》了。”
“如何?”
章德宁笑了笑,“恐怕我要有足够大的勇气,才能再看一遍,这么压抑的小说,真难想象你是怎么写出来的。”
“我写的时候也很痛苦,每天都感觉在和另外一个自己打架.”
章德宁忍不住打断他,分享道:“知道你这篇小说现在有多火么?
读者老看你在《京城文艺》发文章,还以为这篇《米》也是我们《京城文艺》安排出版,给你写的信都发到我们这儿来了,整理了足足两麻袋出来,待会儿你可记得收拾回去。”
“是么?”江弦吃了一惊。
《米》才出版了一周,便在市场上受到了这么热烈的欢迎?
他最近不常去文讲所,消息闭塞,教务处的陈珊珊老师撞见他,赶忙跟他说了“指导老师”的事情。
“所里给你请的指导老师是.”
“曹禺先生。”
江弦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全都咽回嘴里。
还说什么?
得偿所愿已经。
第192章 “我不如他”
“关于你的指导老师,所里讨论了许久,一开始想请王老师给你担任。”
陈珊珊透露道:“不过王老师推辞掉了,他觉得自己给你当指导老师有些受之有愧,他这个人也不喜欢给别人当老师。”
“咳咳,‘指导老师?谁跟谁呀,就是以后有日子聊聊天’。”陈珊珊学了两句王说话的方式,继续道:“后来所里又问了王愿坚老师、金近老师、吴组缃老师、王瑶老师都不愿意收。”
江弦听得那叫个汗流浃背,一连被这么多导师给拒绝,理由还都是怕当不了他的老师,这可真是.我优秀能怪我么?
“最后也是没办法了,还是李清泉同志提议的,请曹禺先生来做你的导师。”说到这里,陈珊珊有点儿生气,“你说你这个同志,所里可是给你操碎了心,你呢?你都不来上课。”
陈珊珊发牢骚是可以理解的,要知道,以曹禺先生的身份,原本是不可能来所里担任指导老师的,结果就这么被文讲所硬请过来,给江弦一个人当了指导老师。
这叫什么,这简直是文讲所的一群人围着江弦一个人转。
是众星捧月般的待遇了。
“陈老师,我也是尽量过来上课了,没办法,我事情实在太多。”
江弦不好意思道,他掰着手指头给她解释。
“你看啊,我现在要筹建文学馆,还担任着《电影创作》副主编、《京城文艺》编委、京城作协理事,还有两部编剧电影在拍摄,一部编剧的电视剧在拍摄”
这一大串的名头,给陈珊珊听的是一愣一愣的,最后抿抿嘴。
“你尽量抽空嘛,马上就放长假了,上课也没要求了,别的不说,至少每周你得去拜访曹禺先生一次。”
文讲所给指导老师定下的规矩是,学员们每周都能和指导老师约个地方,抽出一小时左右的时间,向他请教一些问题,听他讲授一些经验。
至于长假,文讲所过几天准备去北戴河采风,采风结束以后,有一个月的假期,九月返校后,提交毕业作品。
告辞以后,江弦又去找王安忆,去要《小院琐记》的稿子。
王安忆翻找出来,“江弦同志,你的那篇《米》我也看过了。”
“哦?如何?”
这段日子,《米》在文讲所算是炙手可热的一本书。
铁宁喜欢摘抄句子,从《米》里抄录下来厚厚一本的语录,像是:
[他深知怜悯和温情就像雨后街道的水洼,浅薄而虚假,等风吹来太阳出来它们就消失了。]
“真是难以想象,你竟然能写出这么好的作品。”王安忆带着些崇拜之色道。
在她母亲茹志鹃和王的影响下,王安忆自视“意识流”造诣很深,在讲习所也是名列前茅的。
结果看完这篇《米》,她真是不得不对江弦服气,因为江弦跟文讲所的学员已经不在一个赛道,他在茹志鹃、王那个赛道上。
甚至王亲口承认,觉得他写的不如江弦写得好。
前些天她也和家里来信,问了母亲茹志鹃是否已经看过了《米》,感觉如何。
茹志鹃就说了四个字:
“我不如他。”
王安忆个性里带着些要强,但在江弦这儿,她真是一再绝望。
每次隐约觉得勉强追赶上了江弦这个同龄人的步伐,一扭头,人家就又甩开他一大截。
找出《小院琐记》的稿子,交到江弦手里。
他简单的看了一遍。
王安忆修改的很细致,基本上江弦勾画的错误全都改过一遍。
他点点头,“嗯,这样就很好了,我保证,在《京城文艺》过稿没什么问题。”
得到江弦的认可,备受打击的王安忆,竟然生出一丝雀跃,这种情绪就好像被什么前辈大家认可了一样,有着一丝荣耀感。
不过她又很好奇,江弦为什么会说,能帮她在《京城文艺》上发表这种话。
“江弦同志,你是在《京城文艺》做编辑吗?”
“我不是《京城文艺》的编辑。”江弦再次否认,“我现在是《京城文艺》的编委,有给杂刊组稿的责任。”
“.”
王安忆心里刚有的那一点儿小雀跃,又消散不见掉了。
可以说心情一阵复杂,又为江弦感到高兴,又为两人之间差距更远而感到焦急。
编委?
还是《京城文艺》的编委!
乖乖隆地洞,这可让她怎么追赶的到?
“没想到《米》会这么受欢迎。”李景峰一脸激动的跟江弦分享,“首印了10万份,十天就卖完了,比《芙蓉镇》都夸张,《芙蓉镇》那会儿首印了20万份,是一个月之内卖完的,江弦,你这是要冲三个月内破百万印刷量啊!”
十天十万份的速度,三个月,还真是能挑战一下百万的销量。
对于《米》的畅销,各大报刊也有报道。
据《京城日报》报道:“《米》出版前夕,书店为《米》登了出版预告,正式发售当天,读者一大早就在王府井大街新华书店门前排起长队,可以说是文学界和出版界的一件盛事.”
“你啊你,以前都传着说有个‘江弦现象’,说你的小说只要一发,一定会招来许多评论家的批评,但在社会上极受欢迎,能引起极大的轰动,现在一看,还真是那么回事儿。”
《米》卖得好,作为责任编辑的李景峰,与有荣焉的激动。
而且经过这么多天的发酵,《米》不仅在读者群体当中畅销,更是在文学界中掀起极大波澜。
阎纲在《文艺报》上发评,《米香幽幽,人心无常读<米>》
不仅高度评价了《米》的“意识流”插入,更是直言道:
“这个时代有江弦,是文学界的一件幸事!”
“这是一个关于欲望,痛苦,生存和毁灭的故事,这一次,江弦比《伏羲伏羲》更大胆,更深的挖掘、探讨人性的黑暗面。”
接下来阎纲以更浓重的笔墨,赞扬了江弦在“意识流”习作本土化的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