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野几乎只被局限在脚尖处。
不知何时便会遭遇地震撕裂大地产生的裂沟。
山体在震后变得松散,在雨水冲刷下很容易发生滑坡。
这是一场人的意志与大自然的残酷之间的较量。
一场向死而生的冒险。
“小心!”
“地陷!地陷!”
轰隆
一块原本看起来还算平整的山地,居然在众人眼前坠落,像通往地狱的电梯。
两名战士没能收住脚,瞬间栽倒进去。
嘭!
说时迟那时快。
富贵一记虎扑,至少二百斤的物资砸在后背上,发出沉闷声响。
他飞快探出手,双眼如暗夜中鹰隼,在陷坑边缘下方,抓住了其中一人的手腕,遂猛地一发力,将对方扯飞出来。
战士都被他这一手给惊到了。
不过却没时间震惊。
另一边,孔八斤火速抛掉身上的物资,用一根麻绳在腰间缠绕一圈后,将绳头扔给旁边的人,然后直接跳进泥土仍在坠落的陷坑。
“呜呜呜……”
膝盖和手臂都有擦伤的卢然,吓得嚎啕大哭,身体摇摇欲坠。
李建昆伸出一条胳膊,托住了她。
所有人的眼睛都死死盯着黢黑的陷坑里。
夜是那么浓。
雨水折射了手电筒的光线。
泥土再次设起屏障。
底下是什么情况一无所知。
唯一能产生联系的只有那条绷紧的麻绳。
麻绳在动,却难以分辨是孔八斤造成的,还是陷落的泥土造成的。
空气几乎凝滞。
战士们都有些慌,有人试图向下大喊,以期收到回应。
“没用的,人应该被泥土盖住了。”
李建昆站出来说道:“现在就看孔连长能不能抓住那位战士,把绳子放到头,等……三十秒,然后往起拉。”
战士们相视而望,听取了他的建议。
三十秒后。
“拉!”
众人一起使劲,陷坑内的麻绳飞快缩短。
噗!
有东西冲破了泥土。
富贵突然开口道:“都上来了。”
果不其然,只见像个土人样的孔八斤,环腰抱着一个人,被众人拉出陷坑。
两人都没事。
只是吃了一嘴巴土。
“呸!呸……他娘的,也算体验过被活埋的滋味了。”
众人长出口气,齐齐笑起来。
然而他们不知道的是,这样的惊险,仅仅是开始……
进入凌晨后。
夜色愈发深沉。
地陷。
裂沟。
山体滑坡。
轮番发生。
大家或多或少都负了伤。
物资也损失了一些。
比起受伤,这让大家更加痛,痛心疾首。
黎明破晓时,这支狼狈不堪的队伍终于来到目的地,战马坡村。
而这时,李建昆也终于明白了一件事:
红衣的两个同事,之所以脱离危险后,直到现在仍然惊魂未定,或许,并不是因为余震。
还有更可怕的东西……
第1137章 灾难
这个村庄已夷为平地了。
土基房倒塌后砸碎的黄泥砖、木梁、门板,几乎铺满了整个村落。
大片的乌黑,像重伤的人吐出的淤血样,随处可见,火虽然已经熄灭,但不少地方仍蒸腾着黑烟,家具和粮食在其中化为灰烬。
鼻尖萦绕着的浓烈碳木气味之中,掺杂着血腥和肉食的香气。
灰头土脸、衣衫褴褛,身上多半有伤势的人们,拖拽着沉重的身体,与零星点点的兵哥哥们一起,在断壁残垣中翻扒着。
李建昆亲眼目睹了一具焦黑的孩子的尸体,被他们从废墟中翻找出来,在抬托的过程中,一名村民手上稍微用力了些,一块焦黑剥落,露出猩红和白骨……
他们竟并未受到惊吓,冷静得让人感到可怕。
而这样的尸体,不能称之为路的路上,放置了很多。
还有许多以极其诡异的姿势蜷曲着,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呕!”
卢然蹲身在地,胆汁都快吐了出来,瘦弱的身体不停颤抖,如果不是李建昆双手伸进她的胳肢窝里,提拉着她,早瘫软到地上了。
李建昆也并不比她好受多少,胃里翻江倒海,心口像是有根铁钎在搅动。
忙碌的人们终于察觉到村口的动静。
当看见绿军装,还有他们背在身上的大包小袋后,人们喜极而泣。
“救命的来了!救命的来了!”
“终于有东西进来了!”
“有吃的和药吗?”
…
他们说的是拉祜语,包括那些兵哥哥,应该是乡镇的民兵或武装部的人。
李建昆等人一个字都听不懂。
卢然不知从哪生出来一股力气,缓缓站起身来,泪水滚滚而落,嘴角却牵起一抹笑容,用拉祜语大喊道:“都有!都有!”
喔
惊喜的消息很快在村……这片废墟上传开了。
人们从四面八方深一脚浅一脚地赶过来。
孔八斤示意战士们围成一个圈,背对圆心,自己从腰间拔出配枪,示意冲过来的人们稍等后,开始组织大家卸物资,然后先发放了一轮饼干和纯净水。
每人一套,有序分配。
人们得到食物后,恨不得将包装袋都塞进嘴里,狼吞虎咽。
这是灾后他们正儿八经的第一餐。
尽管乡里过来的救援人员也带来了一些干粮,但有限得紧,乡政府也塌了。
吃了些东西后,人们的情绪不再那么急躁,一位老者和卢然搭话:“车能通到山下了?”
卢然摇头:“我们是从八里店那边徒步过来的。”
嚯!
吃东西的人们都顿了顿。
这个时间点出现,显然是连夜抹黑过来的,昨晚下雨,而且余震不断,山里现在又到处都是“陷阱”,简直是搏命。
人们这才留意到,眼前这群人并不比他们干净多少。
能说拉祜语的这姑娘,衣服上很多地方都磨破了,露出来的皮肤上伤痕累累。
还有兵哥哥脚都跛了,挽着裤脚,小腿肿得老高。
老人家忽地老泪纵横,郑重地说了“谢谢”。
受他感染,人们打量着李建昆等人,又侧头望向从废墟里扒出来的、放在“路”上的他们的亲人,眼泪再次决堤。
痛哭声一片。
“我的儿啊!”
“小女儿哟!”
“老娘嘞!”
“造孽啊!”
…
孔八斤带来的战士中有一名军医,他将药品理清楚后,忙不迭向村民们打听:“有情况紧急需要救治的伤员吗?”
“有!”
“怕是……救不活了。”
“长官,我能不能再讨份吃的,好让我那婆娘死也做个饱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