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个东京彻底乱了起来。
延福宫内,一个内侍自殿后偏门匆匆步入殿内,重重禀告,最终经李内侍之口,传入曹太后耳中。
“什么?”
曹太后顿觉诧异无比,险些失态,低声骂了一句:“废物,这么小的事情都办不好!”
“如今那边正等着大娘娘示下!”李内侍小声在曹太后耳畔说道。
曹太后很快就恢复了镇定,目光闪烁着,沉声道:“事已至此,已经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这样,你亲自去,持我印信,拿上兵符,出宫去寻”
兵符一直都是由皇帝保管,如今赵宗全已死,兵符自然也落入了刘显之手。
李内侍立即躬身道:“老奴领旨!”
说罢便悄然退了出去,旁边一直在留意曹太后动向的沈皇后见状心中不免生出疑虑来,唤来心腹亲信,在其耳畔低语几句,便将人打发了出去。
殊不知她的一举一动,皆在曹太后的注视之下。
曹太后见状,当即又招手唤来一个宫女,在其耳畔低语几句,女官神色骤变,赶忙快步走至沈皇后身侧,俯身贴耳,语速飞快的说了几句,沈皇后当即色变,起身冲着曹太后福身一礼,转身带着人匆匆离去。
韩府正门口,长街之上,韩章被一刀穿胸,倒在了血泊之中,同样的情形,在京中持续的上演着。
吏部尚书许忠义,户部尚书杨昌嗣,礼部尚书刘但凡是几次三番上书让曹太后还政于赵宗全的,三品以上没有一个幸免,三品以下,几个咋呼的最厉害的也没能逃掉。
宁远侯府,顾家,眼瞅着府外围着的军士越来越多,顾二的神色也跟着变了,有心想要反抗,可又顾忌着张氏和三个儿女,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将府上所有的亲卫家丁全都叫到了澄园,发了刀枪棍棒,各式兵刃,在进出澄园的各个要道尽皆把守起来,又让人手持长杆,守在围墙四周。
待王重回到庄子上,已然是卯时,好在如今正值隆冬,昼短夜长,天色未明。
悄无声息的自窗口翻进屋里,王重没有回床上,而是拉开门径直走出房门,来到偏院演武场。
打了一通拳,眼瞅着天色将明,王茜儿和王旭兄妹二人也出现在演武场上,一番习练,王重率先离去,沐浴过后,换上一件干净的里衣,这才回到炕上,将侧身睡着的明兰揽入怀中。
“娘子不好奇我昨夜去了何处?”王重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早已醒来多时的明兰转过身正对着的王重,外间天色已然大亮,亮光透过门窗撒入屋里,二人的脸上还印着窗花的影子。
“官人若是想说,我自然知道,官人若是不想说,我就当昨夜官人从未离去。”
王重展颜轻笑,抬手捋了捋明兰的秀发,说道:“什么时候醒的?”
明兰想了想后道:“寅时初左右。”
王重道:“之后一夜未睡?”
明兰道:“眯了一会儿,你刚回来那会儿又醒了。”
四目相对,王重道:“咱们的安生日子估计要到头了!”
在明兰疑惑不解的目光之中,王重道:“昨夜城中有大批兵马调动,估摸着又是一场兵变。”
“兵变?”明兰皱着眉头,满脸不解:“难不成是官家兴兵夺权?”
王重道:“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只是这阵子咱们要更加小心了,早上我已经让茜姐儿和旭哥儿去组织庄户们了,就算是真出了什么状况,咱们也不至于太过被动。”
寥寥数语,便将明兰仅剩的那点睡意都给折腾没了,王重虽一夜未睡,来回折腾了近百里,还在宫里一番厮杀,以他超出常人十倍的体质和精力,倒也不觉得困顿。
两口子便从暖和的被窝里钻了出来,更衣洗漱,带着儿女们一道用过早饭,见王重还在家里坐着,明兰不由得疑惑起来。
“官人不是说城中可能出了变故吗?”
王重道:“二喜已经带着人去打探情况了,总得等二喜回来,探明了情况再说其他。”
明兰点了点头,倒是王茜儿,一脸好奇的凑过来:“三叔,婶婶,城里出了什么变故?”
“兵马调动,各门守军大增,具体的情况还不清楚。”
“兵马调动?各门守军大增?”王茜儿想也没想就说:“上回逆王兵变逼宫那会儿,好像也是这样。”
说着说着,王茜儿一双美目瞬间就瞪了起来,瞳孔骤然收缩:“不会真的又是一场兵变吧?”
正说话间,王二喜匆匆回来了。
喝了几口水,王二喜赶忙道:“果然,南城和东城这边各门都已经关了,不许进出,西郊大营那边暂时还没消息传回来,不知昨夜入城的是哪一支兵马!”
“真是兵变?”王二喜话音刚落,王茜儿就一脸激动的道。
这丫头纯粹看热闹不嫌事大。
王重道:“漕帮那边呢?有什么消息?”
王二喜摇头道:“暂时还没有。”
“茜儿,人手组织的怎么样了?”王重看着一脸雀跃的王茜儿问道。
“三叔你就放心吧,一早就通知下去了。”
王重沉着脸道:“通知下去,从现在开始,全庄戒备,进入战备状态。”
没多久,西郊大营那边就有消息穿回来了,如今西郊大营之中,各营兵马皆在,只有神卫军的主力部队不知所踪,只余一众辅兵守着大营。
值得一提的是,如今的神卫军指挥使乃是曹太后的胞弟,上任不过一年。
眼瞅着快到中午了,一骑快马来到王家庄子,被巡逻的庄丁们拦在庄外。
“太后有旨!宣王使君速速入宫见驾!”
马上之人穿着是殿前司麾下马军的甲胄,背后插着令旗,手中捧着一封明黄色的卷轴。
第442章 不就演戏吗,谁不会
鹅毛般的大雪簌簌飘飞,天地间一片苍茫,地里的青翠的麦苗也被积雪压弯了腰,伏低身子,地表已然积了有寸许厚的积雪,将仅剩的那点青翠也悉数盖住。
漫山遍野光秃秃的树上,也堆积着一层积雪。
幸而开封府隶属北方,树上的叶子大多都落的干干净净。
“官人!”明兰一脸担忧的看着王重。
王重拍了拍明兰的手道:“不用担心,就算是朝中当真出了变故,一时之间也不会有性命之忧。”
明兰知道王重的意思,就算是城内当真起了兵变,城头变换了王旗,可上位者总是需要人来维持朝廷各个部门正常运转的。
幸亏明兰不知道老朱的光辉历史,不然的话,估摸着要担心死。
光是一个胡怀庸案,老朱就杀了两万多人,还有像是蓝玉这些一路跟着他出生入死,驱逐鞑虏,打下了大明天下的淮西勋贵们,老朱杀起来也毫不手软,虽说都是这群淮西勋贵们咎由自取的缘故,可老朱的狠辣无情,便是在上下几千年的历史之中,也是出了名的。
不过太后不是老朱,赵宗全更加没有老朱的霸道和魄力,而且他们更加没有老朱在朝野以及军队之中的威望。
王重走了,骑上快马,只带了一个余初二,匆匆赶去城里。
城门口仍旧在戒严,进出的百姓尽皆需要仔细盘查,车马一律要翻来覆去的细细检验。
不过昨夜那么大的动静,城外的百姓或许不知,可住在城内的百姓,或多或少都听到了动静,这会儿哪里还敢四处乱跑,恨不能把家里门窗都锁的死死的,彻底断绝和外头的往来。
尤其是今日一早,就传出昨夜城中有反贼作乱,刺杀了好些朝廷大员的消息,连宫里都闹了刺客,太后大娘娘昨夜就下旨从西郊大营调兵入城,封城锁拿那些反贼刺客。
寻常百姓生怕受到牵连,哪里还敢出门。
就是城外的百姓,原本打算进城探亲或是办什么其他事情的,听到有刺客的消息,也纷纷掉头回家,都不带半点犹豫的。
这年头,百姓们也都学精了,管他什么反贼刺客,老子回家躲着不出门,惹不起还躲不起吗!
眼下又正值年关,家家户户年前都备足了过年要用的柴米油盐,便是当真十天半个月不出门也不打紧,要是再把裤腰带勒紧点,一两月也不是撑不住。
王重走的是陈州门,一路向北转保康门,绕过大相国寺,直入御街,至南熏门,径直入了宫。
大庆殿内,京中五品以上官员皆已汇聚在此,曹太后正坐在上首,文武官员分列两侧。
“大娘娘,龙图阁直学士的王重到了,正在殿外等候!”
曹太后闻言,当即挥手道:“宣!”
“宣,龙图阁直学士王重进殿觐见!”
在太监那独特的公鸭嗓中,王重迈入殿内。
快步走至殿前,王重这才发现,文武百官之中,少了十几张熟悉的面孔。
行至殿中,王重拱手行礼问道:“微臣参见大娘娘!微臣来迟,请大娘娘恕罪!”
顾廷烨和小段还有曹太后的兄长和弟弟二人带着一众武官站在大殿西侧,东侧皆是文官,盛和长柏尽皆在列。
曹太后抬手道:“行了,现在不是拘泥这些虚礼的时候,昨夜城中有反贼作乱,刺客入宫行刺,官家和皇后尽皆遇害,然朝廷不可一日无主,如今最要紧的,是扶持新帝登基,稳定朝纲,缉拿反贼刺客,诸位赶紧拿个主意才是。”
王重立即抬头,一脸震惊的看着曹太后道。
还没等王重反应过来,东侧的文官之中,礼部右侍郎吕文焕当即便站了出来:“六皇子乃是陛下嫡子,如今陛下遇刺,若依礼法,该由六皇子继承大宝!”
吕文焕话音刚落,便有人跳出来反对:“六皇子虽是嫡出,可如今不过一岁,尚且还在襁褓之中,连话都不会说,三皇子虽非嫡出,却居众皇子之长,如今已有十岁,微臣以为,该由三皇子继承大统,才是眼下最妥善的法子。”
“三皇子虽然年长,但却是庶出,如今六皇子尚在,庶出岂能压过嫡出。”可也有些古板不知变通之辈,非得攥着嫡庶二字不放,就是不肯松口。
没一会儿两边就吵了起来,你一句我一句的,谁也不肯让谁。
赵宗全西夏共有六子,其中二子早幺,长子赵策英死在了扬州,如今居长便是刘贵妃所出的三皇子赵策永,而六皇子,乃是去岁沈皇后所生,只是如今都还没断奶。
坚持六皇子继位的,多为礼部和太常寺还有谏院的部分官员,这些人大多都死抱着礼法不放,多是些腐儒,坚持让三皇子继位的人数显然更多,他们的理由也很冲锋,如今六皇子只有一岁,谁知道他能不能安全长大,毕竟嘉佑帝的五个儿子,全都是长着长着就夭折了,没有一个活过十岁。
如今朝中这些官员,基本上都是嘉佑朝留下来的,新进的寥寥无几,对这些往事自然清楚,如今在朝堂上的大多数,基本上都经历过兖王的那次叛乱。
“够了!”
眼瞅着双方越吵越激烈,谁也不服谁,嘈杂的就跟菜市场似的,坐在玉阶上的曹太后终于憋不住了,厉声打断道。
“六皇子年纪太小,就三皇子吧!”曹太后直接一锤定音。
“大娘娘,不可啊!嫡庶”吕文焕还想再争一争,可曹太后显然是不耐烦了,当即呵斥道:“吕文焕,如今是争这些的时候吗?你好歹也是三品要员,连轻重缓急都分不清了吗?”
吕文焕当即跪伏在地:“微臣知罪!”
那些个原本还想跟着吕文焕一起争辩的官员们,也纷纷偃旗息鼓起来。
“吕侍郎,如今礼部之中,以你为尊,拿个章程出来!”曹太后直接下令道。
吕文焕道:“启禀大娘娘,须大娘娘下旨,立三皇子为储君,让三皇子以太子之尊,送官家最后一程,待二十七日后,再登基称帝,继承大宝!”
看着曹太后和吕文焕一唱一和的,小段还想说些什么,却被顾二一把抓住,冲他摇了摇头。
小段满腔怒火无处释放,恨恨的瞪着坐在龙椅上的曹太后,眼中的怒火似是要将曹太后给烧了一样。
好不容易看曹太后跟吕文焕演完了双簧。
储君的人选定了之后,曹太后身边的老太监就甩了甩手中的拂尘,高呼退朝。
出了大殿,顾二就拉着小段靠了过来。
“到底怎么回事儿?韩大相公呢?”王重迫不及待的问道。
顾二左顾右盼道:“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出去再说!”
三人急忙出宫,马车车厢里,顾二和小段这才相继道来::“陛下和皇后娘娘都遇害了,黄文武、杨群在宫中力战而亡,只有刘显活了下来,身边的禁卫、宫人无一活口。”
“韩大相公也遇害了,还有礼部的许尚书,兵部的刘尚书加起来拢共十八人,他们的家眷也被屠戮一空,鸡犬不留。”
“嘶”饶是王重,也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扭头看了看宫内的方向,这女人要是狠起来,还真没男人什么事。
“先前你还没来的时候,大娘娘就已经下了懿旨,各部尚书之位,由左右侍郎依次往上补,相位也由杨老相公暂领,由曹文宣领枢密使,刘显接任殿前司都指挥使”
王重道:“这么说刘显已经倒向太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