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119节

 大家一起玩团体呗,私下里以心学圈子为中心,朝中暂时可以结交杨一清和张伦。

 有朝一日王渊执政,杨一清绝对是改革急先锋,而张伦坚持司法公正也令王渊佩服。

第172章.172【完美配合】

 第二日,王渊揣着望远镜出门。他刚刚来到西苑,还没抵达豹房,中途就被太监直接带去东阁。

 朱厚照在东阁,杨廷和在东阁,杨一清也在东阁,还有司礼监掌印张永、吏科一把手杨禠。

 杨廷和无比悠闲的在喝茶,杨一清和杨禠争锋相对,似乎已经吵过一架。

 见王渊来了,朱厚照笑道:“诸卿且勿争执,正好王二郎来了。他是贵州人,先问问他对此事的看法。”

 杨禠完全不给皇帝面子,立即反驳:“陛下,王学士并非阁臣,亦非吏科、吏部官员,此事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杨一清顿时冷笑:“敢问杨给事中,王学士为什么被呼为王学士?”

 杨禠自知失言,瞬间就不说话了。

 侍读学士,主要负责陪皇帝读书,却身兼皇帝的政治顾问,有权对政事提出自己的意见。

 王渊则一脸懵逼,不知道这些大佬又在吵什么。

 杨一清问道:“王学士可认得贵州巡抚魏英?”

 王渊回答道:“见过几次。”

 杨一清又问:“其人风评如何?”

 王渊回答道:“敢于任事,刚正不阿。”

 杨一清再问:“可有贪污之劣迹传出?”

 王渊笑道:“贵州那破地方,能贪几个钱?我要是贵州巡抚,肯定一心一意为政立功,赶紧升官换个地方。就算要贪,调任云南也比贵州好啊。”

 话糙理不糙,大佬们皆是无语。

 杨禠没好气道:“吏治关乎国家社稷,岂能因一人之言而更改政令。”

 王渊还是没完全明白,问道:“贵州究竟发生何事?”

 杨一清冷笑道:“巡按御史徐文华,弹劾贵州巡抚魏英贪污。我认为应该招魏英回京,令其自证清白。吏科杨给事中却说贵州路远且反贼未平,应该先任命一个新巡抚,勒令魏英自己辞官。堂堂一方巡抚,哪有被御史弹劾,连自辩的机会都不给,就直接让人家辞官的!吏治可是儿戏?”

 王渊瞬间理清思路,这是杨廷和与杨一清的矛盾公开化了。

 魏英这次担任贵州巡抚,是杨一清推荐的,不管是不是杨一清的心腹,杨一清都必须保下来。

 徐文华则是杨慎的至交好友,杨廷和破坏规矩将其荐为巡按御史。去年,徐文华还跟着魏英打仗,欢天喜地捞军功官升一级,没想到今年就弹劾魏英贪污。

 杀人犯还可以自证清白呢,堂堂巡抚连自辩的机会都不给,居然因为捕风捉影的弹劾,就令其自动辞官。而且,还是在魏英连战连捷,斩杀反贼不断立功的情况下,这传出去简直让地方官员心寒!

 杨廷和好狠啊!

 刚刚剪除刘瑾的时候,这些抗阉官员还能一团和气,现在已经自己斗起来。

 明摆着是杨一清表现得不听话,杨廷和不择手段想排除异己。只要贵州巡抚魏英辞职,杨一清就有识人不明的污点,杨廷和还能趁机安排心腹去掌控贵州。

 就距离上来看,从杨廷和授意到徐文华弹劾,一来一回至少四个月,杨廷和在去年冬天就准备向政敌发难了,正好是杨一清两度辞职的时候。

 非但如此,杨廷和还对吏部下手,想慢慢架空杨一清。王阳明也在遭受排挤之列,只因王大爷的职务非常关键,不乖乖听话就属于政敌。

 而且杨禠这冲锋陷阵的样子,证明杨廷和已经完全控制吏科。

 吏科给事中有很多个,但杨禠属于头头,是吏科的一把手,等于给杨一清的吏部套上了枷锁。

 难怪杨一清反复辞职,这工作根本没法做啊。吏科被杨廷和控制了,吏部又被挖根子,现在居然把手伸到地方上,以莫须有的罪名逼迫巡抚致仕。

 杨一清可怜巴巴的看着皇帝,突然跪地:“陛下,魏英之巡抚,乃臣一手举荐。如今既有贪污罪行,臣确属识人不明,请求致仕回乡养老!”

 “不允。”朱厚照面无表情道。

 王渊突然绕开这件事,笑呵呵问皇帝:“陛下,臣曾写过一封奏疏。请求将贵州三个长官司改土归流,再将水西安氏一分为三,不知陛下是何意见?”

 朱厚照道:“你的奏章,我没有看到。”

 一直沉默不语的杨廷和,终于开口了:“贵州反贼未平,不是改土归流、削弱土司的时候。若再把安氏逼反,其拥众四十八部,王学士拿什么去平叛?四川之贼未平,四川、湖广的兵力捉襟见肘,调一部分去贵州平乱已是困难,哪有多余兵力镇压安氏?”

 历史上,贵州反贼明年就会被彻底平定,贵州地方官联名请求改土归流,也是被内阁的这个理由所驳回。

 理由非常正当,可惜不顾贵州实情。安氏、宋氏土司首领皆年迈,内部矛盾一大堆,他们拿锤子来叛乱啊?

 王渊问道:“杨阁老可知安氏、宋氏土司之情况?”

 杨廷和说:“略知一二。”

 王渊笑问:“究竟是一,还是二呢?”

 杨廷和道:“如今民乱四起,一切小心为重,不可再有任何闪失,也不能给土司任何反叛的借口。”

 刚刚还在辞职的杨一清,突然说:“陛下,臣认为王学士的方法可行,如今安氏、宋氏皆获罪当斩,正是削弱其势力的好机会。饶其本罪不死,换来部分土司辖地改土归流,实在是切中实际的妙策!”

 王渊当然不能让杨一清单打独斗,也连忙说:“陛下,若宋氏、安氏胆敢叛乱,臣愿亲赴贵州将其剿灭。不需要调外省之兵,有了贵州本地卫所军队即可!陛下,此乃太祖、太宗皇帝未竟之业,若能成功,足可告慰历代先皇!”

 杨廷和拱手道:“陛下,户部已经没有钱粮了,西南数省也没有多余兵力了,还请陛下三思。”

 朱厚照左思右想,王渊那句“太祖、太宗皇帝未竟之业”打动了他,当即点头说:“就依王二郎之策!”

 “陛下圣明!”王渊立即奉承,不给杨廷和说二话的机会。

 朱厚照派人去制敕房,把靳贵叫来写圣旨,又让内阁商量具体措施。

 今天的正事就这样跑偏了,杨廷和只能在那儿费心,讨论改土归流的实施步骤。

 一番讨论,杨一清突然说:“陛下,改土归流干系重大,应有重臣坐镇,全力实行此事。魏英督抚贵州多年,在当地素有名望,不能临阵换将啊!”

 得,绕来绕去,又绕回来了。

 王渊笑道:“确实如此。事有轻重缓急之分,就算魏巡抚真有贪污之实,也该在剿灭反贼、改土归流之后再行追责。”

 杨禠反驳道:“吏治为天下社稷之基,怎可与改土归流混为一谈?巡按御史弹劾巡抚,若朝廷不闻不问,巡按御史岂不成了摆设?”

 杨一清笑道:“陛下,臣并未置巡按御史之弹劾不理,也没有认定魏巡抚是清白的。只是想先把改土归流敲定,令贵州局势一劳永逸,这才请求让魏巡抚继续留任。至于他的罪责,可延后处理,如此而已。”

 朱厚照本来在豹房玩得好好的,被杨廷和与杨一清吵得不行,生生拉来东阁处理政事。他早就不耐烦了,突然问王渊:“你的神镜可有进展?”

 王渊答道:“回陛下,已造出其一。”

 朱厚照立即起身,迫不及待说:“那就先去看神镜,今日之事,改天再议。”

 杨一清没有阻止,拖下去对他有好处,魏英若能平定反贼,贪污之举也可大事化小、小事化无。

 杨禠跪地呼喊:“陛下,吏治乃大事,不可拖延!”

 朱厚照烦躁得很:“就依杨尚书所言,让魏英继续当巡抚,全权处理改土归流之事。”他又扯着王渊的手说,“走,我们去豹房看神镜。”

 “陛下圣明!”杨一清大呼。

 杨廷和则一脸阴郁,杨禠更是哭天抢地,搞得就跟死了爹妈一样。

 杨一清端正身体、整理衣襟,朝诸位同僚拱手行礼,心情愉快的踏出东阁。

 这是王渊和杨一清,首次在政事上合作,各取所需,配合完美,值得设酒摆宴庆祝一番。

第173章.173【正德的政治智慧】

 朱厚照看人的眼光非常毒辣,这里的“人”,专指文官。

 谁是贪官,谁是清官;谁是小人,谁是君子;谁是庸吏,谁是干员……朱厚照心里其实清清楚楚。

 就拿王琼来举例。

 正德三年,朝廷推举吏部侍郎,前后推荐六个人,朱厚照都不同意。最后把王琼推出来,他立即就表示满意了,只因王琼有实打实的政绩。

 随后,王琼因为边臣使用太仓银未及时归还,追责受牵连而被调任南京吃闲饭。这都过去好几年了,王琼在朝廷也没什么靠山,去年冬天突然被调回北京,而且担任户部右侍郎,并且负责赈济北直隶受兵灾地区。

 那个时候,正逢杨廷和、杨一清矛盾暴露,而且杨一清被逼得辞职。朱厚照看似不偏帮任何一方,却羚羊挂角把王琼召回来,还扔到户部跟黄珂同为右侍郎,明摆着就是在掺沙子进去,不让杨廷和一家独大!

 王琼比杨一清更能揣摩圣意,皇帝说什么,那就是什么,而且专门跟杨廷和对着干。杨一清就要固执得多,一边因具体政务跟杨廷和闹矛盾,一边又劝谏皇帝不要这样不要那样。

 显然,对于皇帝而言,王琼比杨一清更好用。

 在朱厚照的刻意安排下,杨廷和永远都不缺政治对手。现在是杨一清,今后就是王琼,皆以尚书身份跟他打擂台。

 “王若虚如何跑到了杨应宁(杨一清)那边?”杨廷和满腹怨气道。

 杨禠冷笑道:“新科状元甘当佞臣,还真是大明开国以来的头一遭!今后必须严加提防。”

 杨廷和不再应声,也不想跟王渊争锋相对。对于任何皇帝宠幸之人,杨廷和都不愿意得罪,包括太监、勋戚和武将,他只在文官体系内排除异己。

 同时,杨廷和也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急躁了。

 去年上半年,司礼监与内阁一团和气。首辅李东阳不管事,太监张永尽量配合,杨廷和说什么都无人反对,想任命谁就任命谁,这让杨廷和产生了一种掌控朝堂的错觉。

 谁知情况急转直下,阁臣刘忠率先表达不满,被杨廷和亲自下场逼迫辞职,而且还把锅甩给太监张永。刘忠是皇帝信赖的大臣,朱厚照坚决不许其辞职,刘忠只能以修祖坟为借口回老家。

 紧接着,吏部尚书杨一清又跳出来,一度把杨廷和搞得很狼狈。

 杨廷和想要控制朝堂,虽然搞定了太监张永,却没法搞定制敕房靳贵,内阁和司礼监联手居然不能随意颁布圣旨。靳贵并非头铁,只因其是首辅李东阳的心腹,而且是被杨一清推荐上位的,同时还属于朱厚照的东宫班底!

 现在,为了拉拢阁臣梁储,杨廷和命令陆完,帮着梁储的儿子脱罪,三百条人命的案子都敢压住。梁储果然感激涕零,却把大理寺卿张纶逼到对立面,张纶已经彻底跟杨廷和闹翻了。

 咋就都不听话呢?杨廷和感到很无奈。

 豹房。

 准确地说,还没到豹房,朱厚照就迫不及待,问道:“可曾把神镜带来?”

 王渊拿出望远镜,笑道:“陛下,此乃千里镜。”

 朱厚照夺过望远镜,随便朝远处观看,皱眉道:“有些模糊不清。”

 “根据远近变化,可调节镜筒长短。”王渊手把手的教皇帝如何操作。

 朱厚照尝试几次,果然把远处景物看得清清楚楚,顿时乐不可支:“此乃神物也,快陪我去城楼!”

 君臣二人快速登上紫禁城楼,朱厚照还觉不满意,又拉着王渊登上内城城楼。

 内城之外就是民居,朱厚照化身为偷窥狂,趴城墙上观察市井小民。他一边偷窥一边说:“二郎,我看到一处宅院内,有个妇人正在浆洗衣服。”

 王渊哭笑不得。

 很快,朱厚照又说:“礼仪房(司礼监下属机构)外的街道上,有人正在打架。哈哈,个子更矮那个被揪住头发,发髻都被扯散了,简直不顾礼仪……对,揍他……唉哟,被踢裤裆了,怕是疼得要死。”

 王渊假装没听到,云淡风轻的看风景。

 “哇,那边有人翻墙进宅,院内还有妇人给他搭梯子,”朱厚照看得津津有味,直到那对男女抱着啃起来,他才恶趣味的对随侍太监说,“光天化日之下,竟然行此苟且之事,快让锦衣卫过去抓奸!哈哈,快去,快去,再慢就完事了!”

 神特么再慢就完事了,王渊感觉自己的发明,被用在了什么奇怪的地方。

 朱厚照饱览了一番京城市井风情,这才收起望远镜,对王渊说:“二郎,此等神物,为何不早早献上来?对了,你不是说还有什么显微镜,可观一碗水中四万八千虫吗?”

 王渊解释道:“陛下,千里镜和显微镜,皆是臣格物致知时的发现。眼下这副千里镜,还只是低级货色,看个几里远而已。接下来,臣会试制真正的千里镜,可观测千里之外的物事。”

 朱厚照高兴道:“那你就快快试制,赶在河南反贼剿灭之前。我要站在北京城楼上,观看将士在千里之外剿匪!”

 王渊吐槽无力,只能应下。

 朱厚照跟王渊勾肩搭背,亲热无比道:“二郎这个格致之法,确实比朱子更有趣。你以后专心格物,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多弄些新鲜物件出来。”

 王渊说:“臣暂时需要些工匠。”

 朱厚照说:“我回去就传旨工部,让他们尽量配合,你需要什么工匠直接去叫人便是。”

 “臣领旨!”王渊大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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