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回大明春 第118节

 再加上京城米价飞涨,俸禄只够维持自己开销(直接发粮),把母亲接来北京可怎么养活啊?

 朱厚照虽然具备昏君的所有特征,但该清醒的时候特别清醒,责骂道:“户部都是些酒囊饭袋,米价涨成这样,他们是干什么吃的?”

 王渊说道:“户部也很难,毕竟粮食确实不足。而且民间商人还囤积居奇,变着法的把米价往上抬。能在京城屯米的商贾,必定依附于勋贵,户部能拿他们有何办法?”

 “放屁!”

 朱厚照起身大骂:“那么多百姓为何跟着刘六刘七造反?还不是因为活不下去!若京城百姓都吃不起饭,在北京城内造反怎么办?还不直接杀进朕的豹房啊!朱宁!”

 “臣在!”钱宁立即躬身听候。

 朱厚照说:“你的锦衣卫,立即与户部、刑部联系,哪个商贾敢囤积粮食,不管他身后依附的是谁,都给朕直接抄家问斩!”

 钱宁笑道:“臣领旨!”

 锦衣卫这次绝对要搞冤假错案,趁机勒索商贾的银两。但锦衣卫出马,冤假错案一搞,也肯定能把粮价压下来,绣春刀可不管你什么市场经济。

 一直没有出声的王道,此刻看向王渊的眼神带着崇拜,心想:若虚兄的劝谏之法真是高明,几句话就能解去京城民生之苦。幸臣又如何?若能造福百姓,我也愿意做幸臣。

 王渊嘿嘿笑道:“陛下想多了,臣只是想自己赚几个小钱买米而已,并未劝谏陛下打击无良商贾。”

 朱厚照笑骂道:“好你个王二郎,居然拿我逗乐。说吧,你有什么赚钱的法子?”

 王渊问道:“陛下与李三郎可还在玩蹴鞠?”

 朱厚照点头说:“还在玩啊。就是看得热闹,玩起来特别没意思。我一上场,其他人全成了瘸子,一个个把我当傻子糊弄。”

 王渊笑道:“京师之危解除之后,张督公的六千士卒,也没再严格训练了。那个校场好大一块地皮空着,多可惜啊,不如弄成了一个蹴鞠场。中间是球场,周围次第修筑观球台,让士卒和豹房的球队打比赛。”

 朱厚照问道:“这怎么赚钱?”

 王渊笑着说:“陛下可以亲自到场看球,把勋贵、外戚、富商也请来。刚开始免费看球,等他们都上瘾了,就可以收门票!”

 “这能收几个钱?”朱厚照瞧不上。

 王渊继续说:“可以组织联赛,把民间圆社(足球社团)也吸纳进来。出场一次,便给球队多少报酬,半年为一个赛季,决出前三名球队。第一名为冠军,第二名为亚军,第三名为季军,皆可获得烙有陛下御笔的奖杯。蹴鞠之戏本就风靡天下,又有陛下的鼓励,还有正规的赛事和规则,全城富户还不踊跃观球?”

 朱厚照问:“一场球可以收多少钱?”

 王渊笑道:“咱们往少了说,一场比赛五千观众。每人二钱银子的门票不算贵吧?一场球赛下来,门票收入就是一千两!”

 “果然是个好买卖!”朱厚照心动了。

 别看元宵灯会时,土豪斗富挥金如土,买盏花灯就要几百两。但那属于斗富,不奢侈如何斗富?一千两是非常大的财富了。

 就连皇帝赏赐文武官员,若非功劳巨大,一次也只赏几两、几十两银子。

 王渊继续说:“如果蹴鞠联赛风靡起来,还可以找富户做广告。即广而告之的意思,球场周围用栅栏圈起来,栅栏上有空白纸牌或木牌。若是商家愿意出钱,就把他们的字号写在木牌上,此谓广告牌!”

 “有人愿意当冤大头?”朱厚照问。

 王渊笑道:“陛下想想,能出二钱银子看一场球的,有哪个是缺钱的主儿?就说城北那个鸿宝轩,卖珠宝首饰的,在京城的竞争者有好几家。他若出钱在蹴鞠场投广告牌,就能让至少五千富人看到,而且还沾了陛下的天子气,大家买珠宝时还不选择这家啊?”

 朱厚照拍手赞叹:“妙啊!二郎若去经商,也必为豪商巨贾。”

 王渊乐道:“陛下谬赞了。”

 王道在旁边听得直翻白眼,豪商巨贾也是称赞?这是在骂人吧!而且这两位,君不君,臣不臣,居然煞有介事的讨论做生意。

 朱厚照突然皱起眉头:“咱们的球赛热火起来,其他人也修建球场,跑出来抢生意怎么办?”

 钱宁说:“皇爷且放心,若有谁敢跟皇爷抢生意,锦衣卫也不是摆设!”

 王渊连忙劝阻:“那倒不至于。陛下且这样想,民间球赛越多,说明蹴鞠就越风靡,观看球赛的人就越多,到时候怕五千个座位都不够用。咱们不需要管别人,只要保证自家的球赛是正统就行。甚至可以鼓励民间搞球赛,他们搞的是乙级、丙级联赛,咱们搞的是甲级联赛。到时候,甲级联赛的最后两名,必须扔去打乙级联赛,而乙级联赛的前两名,也可以升级打甲级联赛。这样有上有下,赛事必然更精彩,吸引的人就更多!”

 朱厚照仔细品味,突然笑道:“就该让你去做户部尚书,到时候太仓肯定不缺银子。”

第171章.171【千里镜问世】

 顾应祥骑着马儿一路狂奔,手里还拎着一套滑轮组。他是王渊家的常客,可以不用通报,直接就能前往教室、实验室和会客厅。

 在锦衣卫沉稳庄重的顾经历,此刻高兴得就像喜得玩具的孩童,大呼小叫道:“若虚,你说的那个杠杆实验,我已经完全验证了,还自己做了套滑轮组!”

 “恭喜!”王渊头也没抬。

 顾应祥奔跑过去,看到王渊与两个匠人正在忙活,旁边还散落着几张图纸,不禁问道:“若虚又在做什么实验?”

 王渊笑道:“做出来你就知道了。”

 拜托商贾去颜神镇请工匠,现在都还没有一点音信,琉璃官窑也不知道啥时候能作出透明玻璃。王渊总不能一直傻等吧?干脆请来京城的工匠,用水晶磨制凹透镜和凸透镜。

 天然无色水晶,同样有液泡或者气泡,只有高质量矿石才符合要求。

 顾应祥蹲下来,问道:“这是玻璃?”

 王渊点头道:“对,就是玻璃。”

 此玻璃,非彼玻璃。

 在明代,玻璃、颇黎、水玉、玉瑛、水精、水碧、石英、晶玉、菩萨石,全都表达着同一样东西,那便是天然水晶!

 玻璃即水晶,水晶即玻璃。

 顾应祥好奇的蹲在旁边,两个匠人已经磨到最后工序,正在使用毛毡蘸取玄锡粉末,在水晶表面反复进行摩擦。

 古代可没有砂纸,如何打磨光滑的铜镜?即用水银掺杂锡末来研磨。

 锡在低于13.2摄氏度时,会由白色金属状转变为灰色粉末状,温度越低转换越快,利用这样的粉末就能将铜镜磨得平整光滑。

 又磨了两个时辰,匠人们把水晶清洗干净,恭恭敬敬交到王渊手里。

 王渊早就准备好了木制圆筒,将两片水晶扣在卡槽中,用绳索缠绕圆筒进行固定。他举起望远镜,朝远处的树梢望了望,随即递给顾应祥:“顾兄且看。对了,两截镜筒可以伸缩,你自己调整距离。”

 顾应祥一头雾水,好奇的用望远镜观察物体。刚开始焦距不对,他试着拉伸镜筒,顿时就出现清晰画面。百余步远的树梢,仿佛近在咫尺,连树上的鸟窝都看得清楚!

 “此是何物?”顾应祥震惊道。

 王渊笑道:“千里镜。”

 “是何原理?”顾应祥跟着王渊混了两月,已经具备科学思维,遇到新奇现象总会追问原理。

 王渊说道:“光学原理。”

 顾应祥跃跃欲试:“你快教我!”

 王渊制作的这副望远镜,属于伽利略式望远镜,由一块凹透镜、一块凸透镜组成。

 当即,王渊讲述什么叫反射、折射、焦距、焦点,把顾应祥听得一愣一愣。

 半个时辰之后,顾应祥震撼无比说:“如果做一个聚光效果足够强、焦距足够长的千里镜,岂不是能看到月宫里的嫦娥?”

 王渊哈哈大笑:“不仅能看到嫦娥,还能看到吴刚呢,说不定吴刚正在把玉兔烤了吃。”

 顾应祥问道:“这副千里镜多少钱,我买了!”

 王渊说:“那你得先等等,这副千里镜是献给陛下的,等做出第二副就送给你。”

 两个工匠都被王渊长期雇佣,每月固定工资二两银子,每打磨出一块合格的镜片,就再奖励一钱银子。而且,王渊还帮他们应付徭役,这才是最吸引工匠的地方。

 匠户靠手艺吃饭,为啥过得那么惨呢?就是因为要定期服徭役,累死累活又赚不到几个钱,把事情搞砸了甚至要赔钱。

 王渊继续传授顾应祥光学知识,工匠们则继续研磨镜片,他打算明天就把望远镜送去豹房。

 足球场正在修建观众席,下个月就能正式比赛,正好让朱厚照拿着望远镜去看球。

 皇帝使用的千里神镜,一副卖一百两没问题吧?不对,至少得卖三百两,总不能价钱比花灯还便宜。

 每月出货两三副即可,物以稀为贵,饥饿营销,吊足那些勋贵和商贾的胃口。

 及至傍晚,王渊把顾应祥留下吃饭,金罍和常伦突然提着酒来拜访。

 “你们这是一起遭贼了?怎么都哭丧着脸?”王渊笑问。

 常伦自顾自喝闷酒,气愤道:“内阁重臣,纵子行凶,草菅人命,三法司居然想要得过且过!”

 王渊说道:“这种事不是很正常吗?你们以前也遇到过。”

 金罍叹息道:“这回不一样,将近三百条人命啊,说杀就杀了,三法司居然想给几个主谋脱罪。”

 “三百条人命?”顾应祥被吓了一跳,“哪位重臣之子犯下的案子,居然能让三法司服软?”

 常伦笑道:“还能有谁?清廉无双、敢于直谏、为民请命的梁阁老。”

 事情经过是这样的——

 梁储的老家南海县,有个叫谭观海的富户论罪被斩,留下百余倾田产,陆陆续续被富户杨端侵占。谭氏之子谭振虽然愤怒,却身为罪犯家属,不敢强行将家田夺回。

 于是,谭振干脆不要家田了,只求报复杨端以解心头之恨。他将自家被侵占的百余倾地,分别投献给梁储的长子梁次摅、南京工部尚书(已故)的儿子戴仲朋,以及当地豪强欧阳元、李润成等人。这也就罢了,他在投献自家田产时,还把仇敌杨端的田产也夹在其中。

 杨端本来霸占了谭家田产,结果莫名其妙,自家田产被谭振投献给权贵豪强。杨、谭两家结成死仇,多次发生械斗,戴仲朋、欧阳元、李润成等人眼见事情越闹越大,竟想将杨氏灭门,一劳永逸。

 这时梁次摅已经冒功升任广东都司,是广东省的三司主官之一。他得知这个灭门计划,非但不阻止,还大包大揽,派人半夜将杨家将近三百口全部杀死。

 只有一个妇人藏在池塘中,侥幸逃过一劫,事后报官把案情捅出来。

 刑科、刑部、巡抚、都察院全部介入,联合审理案件,主谋全都供认不讳。随即,案子又扔回京城,由大理寺、都察院和刑部三堂会审。

 去年提督军务清缴反贼的陆完,已经因功升任右都御史。他是杨廷和的心腹,跟梁储同属一个团体,居然担任案件主审官之一。

 另一个主审官是刑部尚书张子麟,此君在河南当知府时,政绩全国第一。在山西当参政时,开仓放粮,救活万民。在湖南当巡抚,赈济四十万灾民。升任刑部尚书之后,拿皇亲国戚开刀,刚正不阿,后来被誉为“一代刑名之祖”。真实情况不知,反正史书是这样评价的。如此刚正之人,居然想给铁案如山的主谋脱罪!

 这两人是怎么断案的?在几个主犯都认罪的时候,说他们只是从犯而已,还整出“情重律轻,难以常例处之”的判语。

 刑部和都察院想要糊弄了事,大理寺当然不干啊。

 大理寺的主要职责,就是复审各种重大案件,这出了问题是要背锅的!大理寺卿张纶都气炸了,各种审判结果被否定,三法司会审居然无法结案。

 张纶也不去会审了,为了表达自己的不满,居然只扔几个实习生过去糊弄。他想一直拖着,把案子闹大,闹到没人敢捂盖子的地步。

 于是乎,金罍和常伦这两个最高法院实习生,近几日亲身经历了此桩大案,把大明官场的黑暗面看个彻彻底底,同时也得罪了好几个朝中大佬。

 历史上,金罍、常伦二人的仕途,估计就是因为此事受到严重影响。

 听完两人的一阵抱怨,王渊突然笑问:“张棘卿(大理寺卿张纶)让你们来的?”

 “你怎么知道?”金罍非常惊讶。

 王渊说:“我的殿试文章,张棘卿可是画圈呢,怎么也要报答一二。”

 常伦拿出一份奏疏,说道:“张棘卿连续上疏陛下,奏章都被司礼监和内阁扣下来。他也没别的意思,只想请你把奏章递到陛下手中。”

 王渊问金罍:“你未来岳父(靳贵)怎么说?”

 金罍答道:“让我别管,此事牵扯太大,但家岳也对都察院和刑部非常不满。”

 文官集团真不是铁板一块,曾经给王渊殿试文章画圈的杨一清和张伦,这几个月接连跟杨廷和闹矛盾。前者因为改革问题,已经辞职两次;后者坚持司法公正,也准备辞职来威胁了。

 而金罍的准岳父靳贵,也跟杨廷和不是一党的,严格来讲属于帝党和李东阳党。

 王渊收下那份奏章,笑道:“明天我正好要进献千里镜给陛下,顺手递个奏章也无所谓,但你们千万不能往外说,否则我就要被某些重臣嫉恨了。”

 金罍和常伦同时发誓:“若敢泄露任何一字,天打五雷劈!”

 顾应祥也觉事情重大,跟着发下毒誓。

 王渊觉得可以跟王大爷加点料,送两个学生过去,便说:“二位贤兄,可知阳明先生的心学?”

 “略知一二。”金罍、常伦道。

 王渊笑道:“改日恩师讲学,两位贤兄何不去听一听?”

 常伦和金罍没闹明白,但也不好推辞,都点头说:“愿意一听教诲。”

 以王大爷的水平,应该能忽悠他们拜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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