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初瑜礼遇田氏,兆佳氏甚为不解。不过是一个幕僚的亲戚,怎么倒像是回门的姑奶奶似的?
不过,如今她依附侄儿过日子,也没有多话的余地。
曹颙前几日送了地契给她,兆佳氏心里也颇为感动。从公中开销,与自己个儿手里有银钱,到底是不同。因此,她也时刻提醒自己,收敛收敛脾气,别给侄子、侄媳妇找什么不自在。往后儿子们的前程,还要靠曹颙这位长兄提挈,实是不能得罪的。
尽管心里明白,但是看到田氏身上穿着的银鼠皮氅衣时,兆佳氏不禁还是拉下脸。这料子她上个月见过,自己还选了一块儿,缝了两件新衣裳。
曹家的产业不是都添亏空了么?公中既然没钱,为何京城府里这般靡费?兆佳氏想着曹颙名下的几处产业,心里实有些恼。
当谁是傻子不成,这还没分家呢,便倒了个手,防得还不是她们二房这边!想到这些,兆佳氏便觉得十分添堵,就连前几日收到的田产,现下想起来竟像是打发她、堵她的嘴一般。
兆佳氏想起死去的丈夫,只觉得心中悲凉。大房仗着权势,敢这般糊弄她,还不是因为曹荃已经去世,几个儿子如今又是说不上话的缘故。
第340章 人心
畅春园,清溪书屋。
康熙盘腿坐在炕上,炕边木杌子上坐在着两个大学士,是禀奏原任偏沅巡抚潘宗洛疏请垦荒展限之事。现下潘宗洛已经离任,是否应行文接任巡抚查明详议。
康熙听到这个,想着历年巡查河务时的情形,道:“钱粮事务,乃国之大事,不可轻忽。朕昔日巡查河物,见直隶自苑家口以下向年永定河冲决之处,如今百姓皆筑舍居住,河滩屯田,不下数十百顷,皆未尝令起税也。先前江南黄河堤岸至所隔遥堤,中间空地前皆植柳树,以备河工取用;这些年,那边都被地方百姓垦做耕田,也未令起课。”说到这里,皱了皱眉,道:“却是又年年有折子上来,条奏黄河近边被冲田亩,请查明数目,以蠲免钱粮。被冲之田应免钱粮,则新出之田不应取钱粮?好好派个人下去,勘验湖南荒田,所有州县查勘详明具奏。”
两个大学士起身应了,又提起吏部尚书补缺之事。吏部汉尚书吴一蜚五月病故,吏部尚书一职出缺,至今未曾补授。
康熙沉吟了片刻,道:“户部尚书张鹏翮为人谨而信,现下看来甚善,可为吏部尚书。户部尚书由都察院左都御史赵申乔升任,工部右侍郎刘谦为都察院左都御史。”
又说了几句朝政,康熙便叫这两个老臣跪安。
待两个大臣出去,康熙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对旁边侍立的太监魏珠道:“傅尔丹来了么?”
魏珠听这声音里带着几分寒意,心下一激灵,忙躬身道:“回主子话,傅大人已经是殿外候着了!”
康熙点点头,道:“传!”
魏珠应声出去,少一时,内大臣傅尔丹低头跟了进来,跪禀道:“奴才傅尔丹谨进主子!”
康熙摆了摆手,示意他起身说话,问道:“可是探查清楚了,昨日因何阿哥齐聚?详情如何,还有什么人掺和?”
因其中涉及众多皇子阿哥,因此傅尔丹不敢随意应答,从袖子里抽出一折子,双手奉上道:“主子爷,奴才听说是十三阿哥寿辰,诸位皇子阿哥过府贺寿。其中仔细情形,奴才在折子里如实禀明。”
康熙示意魏珠将折子递上,翻开来看了,越看却是越光火。他冷哼一声,将折子往旁边炕桌上一拍,怒道:“真是兄友弟恭的好兄弟!宫里老太妃病重,太后忧心不已,朕都停了宴饮,他们倒是逍遥起来!”
傅尔丹低头不语,心里却是有些森然。
万岁爷已经老了,对于诸位皇子,防范更深。怕是他恼怒的,不是皇子们宴饮听戏,而是这“齐聚”二字。一个皇太子,已经使得万岁爷心力憔悴;若是诸位皇子阿哥联起手来,那万岁爷怕是受不了那个打击。
康熙说完那些话,面色阴郁,沉吟了许久,对傅尔丹道:“庄席领进宫了?”
傅尔丹俯身应道:“回主子话,今日他跟奴才一道进的园子,现下在外头候见!”
康熙点点头,对傅尔丹道:“你跪安吧,过去传朕的话,召他进来!”
不一会儿,就见庄席躬身进来,伏地跪倒,说道:“奴才……奴才庄席见过主子爷!”
康熙原本还想呲打他两句,见他头发花白,老态尽显,摆摆手道:“行了,起来的,现下记得朕是主子爷了!朕不传你,你就不晓得递牌子!哼,怨不得嬷嬷叫你倔小子!”
康熙口中的嬷嬷却是曹颙的祖母曹孙氏老太君了,庄席与其兄庄常亦是内务府包衣出身,父祖因得罪权臣鳌拜,被问罪治死。
康熙晓得内情,为了保全他们兄弟两个,使人送到江南曹玺处。待康熙八年,鳌拜被捉拿问罪后,兄弟两个才重返京城。正是因这个缘故,庄席才对曹颙说,其祖对他有抚育之情。
庄席见康熙话中并没有恼意,小声回道:“主子,奴才如今不是官身,这递牌子请见也不合规矩!”
康熙指了指炕边的木杌子,道:“坐吧!这些年朕懒得理会你,倒不知你竟还晓得规矩了?”
这说得却是庄席曾违背康熙旨意,探视索额图之事。庄席没敢应声,侧身坐了,做恭顺状。
“听说你前两年添了个女儿,朕还没赏赐你。你父原由轻车都尉的爵,早年叫你哥哥袭了。你既不愿出仕为官,就补个云骑尉!”康熙想起少年的记忆,心里也松快许多。
庄席虽无意功名,不在乎自己个是否为布衣,但是以后妞妞长大议嫁却是看门户的。因此,庄席心里甚至感激康熙的体恤,从杌子上起身叩首谢恩。
康熙摇摇头,笑道:“行了,行了,坐着说话。小时候也没见你这般规矩,当初是哪个说要给朕摔个跟头的!”
这说得却是少时旧话了,庄席坐了,陪笑道:“黄口无知,嬷嬷没少训奴才!”
康熙想起少时往日,想起曹孙氏的慈爱,叹了口气,道:“竟是过了这么些年,嬷嬷已经故去,大家也都老了!如今,你哥哥同曹寅在南边,你在京城,没事也多往朕这转转,就是说说古也是好的!”
“蒙主子记得奴才,是奴才的福气,奴才自是随时应命!”庄席欠身回道。
康熙点点头,眼角的余光扫到炕桌上那折子,想起叫庄席至御前的本意,问道:“曹颙回京叙差事那日朕忙,没有多问。过后怎么听说还有蒙古孩子什么的,这到底是什么缘故?”
恒生之事,曹颙本就没有瞒着庄席。虽不欲对外说出恒生的真实身世,不过是因如今推崇礼教,世人对“私生子”这个身份鄙视。他的心中,也没有半分欺君之意。因此,庄席晓得其中详情。
听庄席回奏完,康熙微微地皱眉,道:“不务正业,妇人之仁!”嘴里虽是责怪,但是面色却颇为复杂。
他拿起方才傅尔丹递上的折子,又问道:“曹颙这些年同老十三都很亲近?”
庄席回道:“确是如此,曹颙虽是不喜交际,但是颇为感恩,至今仍铭记四阿哥与十三阿哥的救命大恩。四阿哥因管着部务,曹颙因避嫌疑,虽鲜少往来,但感激之心未减,年节常有孝敬送上。十三阿哥处,曹颙这几年则往来得多些!”
“孝敬?就是那些佛香?”康熙不禁莞尔,道:“没想到他倒是一片赤子之心。现下文武百官,谁不是削尖了脑袋往上钻营。他倒好,避开权势阿哥,往老十三哪里跑!”说到这里,扫了庄席一眼,道:“这是你教他的?”
庄席忙道:“曹颙性子如此,与名利上并无贪欲,奴才这些年也不过尽幕僚之意,不敢贪功!”
“他太拧,朕是真想抬举他,偏生他倒像是怕事的!”康熙不禁有些薄怒:“不知好歹的混小子!”
庄席心中喟叹一声,想想康熙与曹颙的关系,有些明白他为何这般提挈曹颙。因怕他误会曹颙,思量了一下,将去年曹颙坠马之事另有隐情说了。
当初曹颙上过折子,只说是山东匪祸,康熙还记得此事。如今,听庄席这般说,康熙的脸不由地黑了,问庄席道:“竟真有这肆意妄为的混账!曹颙怎么说?”
“曹颙因担心对方害人之心不减,累及亲眷,也打算仔细追查,好将恶人绳之以法!”庄席斟酌着说道。
康熙点点头,颇为满意,对庄席道:“既是如此,你多帮帮他,京里的消息,实查不到的,也可问傅尔丹!”
庄席应了,就听有内侍在门口禀道:“启禀万岁爷,弘皙阿哥求见!”
康熙听到长孙来了,脸上露出一抹慈爱之色,对庄席道:“你跪安吧,别忘了朕说的,以后多往这边转转。不用递牌子,想来时,让傅尔丹转奏朕就是!”
庄席起身跪倒,再次谢过康熙的赏赐,而后方退出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