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79节

易浩然抽了一口冷气,脑子一片空白。片刻之后他才回过神来,大声道:“还是要烧城?!”

“为今之计,只有玉石俱焚!”常青云道,“我等守不住,髡贼也别想得了去!”

“我要见熊制台!”

常青云道:“熊制台已经不在城中了。”

“什么?!”

“易先生稍安勿躁。”常青云的态度很是平和,“熊督是两省的经略,困守梧州有何用处?自然是要出去主持大局才是。”

易浩然却有些隐隐的失落,自己最近几个月主持新军编练,俨然是熊文灿幕中的红人,没想到这位东家不言不语的丢下自己就跑了!这也未免太过无情。令他更受打击的是,既然出城的时候不带自己,显然他在熊文灿眼中并不重要。

幸而常青云也在城中,让他的心情多少能平复一些。

“易老爷不是要死守梧州么?常某如今就要和你共患难,共生死了。哈哈哈,哈哈哈。”常青云发出一连串古怪的笑声,道,“来,且先与常某一起用茶……”

另一边,骆阳明已经心如乱麻,被通知赴宴的其他大户,更是心急如焚,存粮不说,家人也要蒙难,自己还要被困死在这里。此时,远远处不时传来惨叫声,骆阳明知道,那是明军在抢夺各家各户的粮食,很明显,那些星斗小民家中的存粮是聊胜于无,官兵打的是他们这些大户的主意。眼下局面尚未完全失控,但是拉住乱兵的缰绳已经愈来愈松了,百姓的一场劫难就在眼前了!

他和乔老爷在乔家的宅子里与各行会的会首们密议,商量下来大家达成共识:第一,宴会决不能去,不但自己不能去,还要尽可能的通知周边的大户们不要去――去了十之八九会被一把火烧死在里面;第二,几个总甲的壮丁队都要掌握好,决不能让官兵裹挟了去;第三,城中各处的水会都要备好器具,一旦起火立刻出动灭火,壮丁队随行保护;第四,做好和官兵动武的准备。

别看大户们平日里为了生意明争暗斗,这节骨眼上却都肯出力:毕竟这梧州城事关自己的身家性命。因而毫不费事的筹到了二万两银子,馈赠城中卫所兵丁、壮班和壮丁队,确保他们到时能出力卖命――至少也能不参与劫掠。同时向带队将官校尉们许愿,只要保得梧州平安交到澳洲人手里,事后大户们另有馈谢。

这时候又有人来报告,说官兵正驱使东西城的几处城门的壮丁队挖开城门,看来是准备在夜里驱逐百姓出城了。

“其实城门一挖开,天兵便可趁势入城。只是天色已晚,天兵恐忧中计,未必会趁机攻城。”

“要是有人能冒死出城联络天兵就好了!”有人提议道。

这建议甚是妥贴,然而众大户却面面相觑,无人敢应。出城联络不是什么难事,只要肯出钱,手下必然有人愿意冒死出去联络。但是,既要取信于澳洲人,必有若干凭据在手,少不得要有书信。万一落在官兵手里,顷刻便是弥天大祸!

“此事我来办!”事到如今,骆阳明只有自己挺身而出了,“我和澳洲人的米商大昌打过交道,听闻这次办理澳洲人军需的便是大昌――我与他们是老生意了。”

有人挺身而出,众大户们都松了一口气,纷纷拍胸脯表示“汝妻子吾自养之汝勿虑”。骆阳明此时也顾不得计较这些人是真心还是假意了,匆匆忙忙从乔大户宅里辞出来,带着仆人走小路,窜巷子,专走冷僻的地方,一路往回赶。

城中到处弥漫着惊慌不安的情绪,大街上,不少房屋商铺已经被砸开,不时可见横尸街头的死人,到处是嗥叫和哭喊声。

骆阳明顾不得那么多,他急急忙忙赶回自己的铺面,手下的老掌柜李文升和温铁头已经等候多时。俩人见他回来,不由的大喜过望。李文升已经六十,是他的老家人。立马热泪盈眶,口里马上说:“东家,官兵们把咱铺里的米全抢了!我是一粒米都没保住啊!”

温铁头也有些不好意思,嚅嚅道:“官兵人多,又有刀枪,我一个人势单力薄……”

骆阳明经营的米栈,严格意义上是元老院的财产,虽说如此,作为牌面上的米商,一下子丢那么多大米,骆阳明还是很心痛。但此刻不是计较的时候,他安慰道:

“米他们要就让他们拿去好了。这帮兵匪,吃不了几天大米了!只要人平安,什么都好说。”说着他关照温铁头到后宅照护家眷,叫李文升到到书房去。

李文升本来是骆阳明在三水时家中米铺的伙计,后来米铺被夺,李文升也流离失所。骆阳明去梧州担任情报员的时候,在三水遇见到失业在家穷困潦倒的李文升,又招揽了他,作为自己在梧州开米栈的助力。虽然他从来没有透漏任何一丝情报工作的内容给李文升,甚至在临高的经历也不愿多谈,但骆阳明还是很信任这个从小看着自己长大的老伙计,现在的老掌柜的。

他年龄很大,一副垂垂老者的模样,驱逐老弱病残的时候混进去一点问题也没有,而且他的身体其实相当结实,翻山越岭的事还做得来。

骆阳明用秘语写了一封信,叮嘱李文升,出城的时候,千万千万一定要把这封信交给澳洲人的大官。

“如果他们不肯让你见澳洲首长,你就说你有情报要给澳洲首长,实在不行,你就说你是孤狼派来的,我只说一句,你可千万记住了。”骆阳明叮嘱道。

“东家,老朽一定不辱使命,只是明日一别,又不知是何时可以再见面了。”忠心耿耿的老掌柜含泪说道。

“会再见的。”

当天傍晚总督衙门宴请城中商户的宴会,该来的大户和总甲们没来几个,只来了乔大户一个,虽说贵宾只来了一个,身后却带来一大群百姓,好几百号人堵在衙门口请愿,只说不知道哪个传开的谣言,说是熊大人要烧城,带上满城男女老幼玉石俱焚。老弱病残一起当街下跪嚎啕大哭,要熊大人“以天下苍生为怀,无血开城为上”。

消息传得极快,半个时辰就闹得满城风雨,整个梧州城沸反盈天,街上到处是无头苍蝇一样乱转的人。

城中的喧哗和骚动引起了城外伏波军侦察队的注意,然而他们并不能判断城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从这几天从城里投出来的官兵降兵的供词中他们大概知道城里的情况不稳,秩序混乱,但是里面到底混乱到什么样子,自熊文灿以下的这些大小官儿们到底又打算做什么,降卒却所知甚少。

不过,从降卒的供词里,朱鸣夏已经大概知道官兵很可能会在城破之际放火烧城。这让他非常担心。一旦官兵烧城,不但梧州很可能会毁于一旦,原本计划中打算就地利用的梧州的粮食也会化为灰烬。所以攻占榜山之后,他立刻着手调动部队部属,做好进攻的准备,准备以最快的速度拿下梧州。

第四十八节 出城

一  他把负责主攻的第三营营长朱全兴找来,问道:

“拿下梧州要多久?”

“这要看什么时候天亮。”朱全兴说。

“天亮之后呢?”

“连炮火准备在内一个小时就可以占领全城。”朱全兴看了看手表,“部队都已经部署完毕。现在正在轮流休息。”

“好,你等我的命令。看情况我们今晚就得进攻。”

“夜间部队协调困难,大部队行动有点冒险啊。”

“恐怕这事由不得我们慢吞吞了。”朱鸣夏把情报人员的审俘汇总来的情报递给他,“熊文灿很可能会来个玉石俱焚――真给他搞成了我们除了退兵就别无他法了。”

“好吧,我这就回去做准备。”朱全兴说,“不过,夜间进攻风险很大,而且这几天都是弦月,夜间亮度极低,观察和射击都会有很大的困难。妥当些的话还是凌晨开始进攻。”

夜间组织大部队运动作战是有很大的风险的。即使是伏波军这样本时空的头号“精兵”,平时每次组织夜间战斗演习都会有无法预料的情况发生,迷路算是最常见的情况了。

朱鸣夏权衡再三,还是拿不定主意。实话说夜里拿下梧州确实有很大的风险,进城容易,到了城里可就成问题了:街道上黑灯瞎火的,又无路牌标记,部队缺少照明用具,点着火把进城引发火灾的可能性很大。只有情报局提供的地图可以参考。夜里敌我识别困难,城里又有大量的溃兵……

要是熊文灿抓住这个机会放火,那真是逃命都来不及。

朱鸣夏正在迟疑,忽然通讯员跑来报告:侦察兵发现梧州的敌人已经挖开东西方向的城门。

“怎么?打算突围了?”

虽然借着宴请大户一网打尽的计策没能奏效,但是驱逐妇孺老幼的行动却展开了。守军开始挨家挨户的驱赶百姓,照事先上官的吩咐:丁壮驱赶到一边,妇孺老弱则往东西两处的城门驱赶。

一开始,还分出丁壮来,到后来,执行驱逐工作的官兵因为都存心趁机掳掠,完全顾不上这些“小事”了,干脆不管男女老幼,统统往两边城门口驱赶。男人因为担心自己妻小父母的安全,也不敢顾惜财物,混在人群里一起往外走。

驱逐百姓出城不过是客军趁机劫掠的一个借口,因而很快秩序就混乱起来。有趁机**妇女的,也有为了劫夺财物杀人的。有许多百姓随身带了细软的,都被乱兵拦截搜身。有人觉得麻烦的,便将双刀当街一插,叫出城路过的百姓“献宝”。不肯拿出财物的,当街便是一刀,遇到年轻女子,便拖到后面当街**。大街上哭声震天,闻之恻然。

总督衙门里此时已经是人去楼空,众幕僚得知熊督早已出城之后,顿时作鸟兽散。衙署内被抛下的仆役书吏在衙署内掠取财物自寻生路去了。衙署大门洞口,乱兵和城狐社鼠们公然出入,洗劫着所剩无几的财货。

城里只有一部分地区还保持秩序,街道上已经关闭街栅,由壮丁队看守着。不许任何人通过,不管是你官是民还是军,只要靠近街栅的,立刻就会引来一阵乱箭。滴血的人头胡乱的戳在街栅门上,警告一切企图靠近的陌生人。

几处官仓和衙署外面,本城壮班、梧州水师营和卫所的人马布置成警戒圈,驱逐着意图劫掠的乱兵暴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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