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880节

梧州水师营的士兵大多都是梧州人,甚至许多家就安在梧州城内,这番妇孺老弱出城,不少水师营的士兵的家人亦在其中。自开战以来,深知梧州水师绝无胜算的常青云便建议将水师营的战船全数装满沙石在桂江河口凿沉,只留下少数船只用来从桂林府运来粮秣。于是,梧州水师营顿时变得有名无实,被当做了步兵驱使。

梧州城里熊文灿依仗的是从广西调来的客军,特别是军纪一向恶劣的狼兵最受重用。本地守军反而被视为“无用”。待遇菲薄不说,还经常被派去干杂役劳苦的工作。因此梧州守军之间主客矛盾一直很激烈,主军和客军之间的火并事件时有发生,双方堪称势如水火。这次驱逐老弱出城更是直接祸及了他们的家人,瞬间引爆了双方已经紧张到极点的情绪。双方在城内各处不断发生冲突。

这种本地驻军的对抗情绪被本地大户充分的利用,成为梧州大户们筹划的“反正”的主力,靠着这些驻军城内不少地方还勉强能维持住秩序,百姓们也没有遭到驱逐。一些被骆阳明“提醒”,澳洲人一定会要的地方:府县衙门、官仓等公共建筑也得到了保护。没有被乱军洗劫。

易浩然带着十几个家丁亲兵走在街上,刀出鞘,枪上弹,一路上倒也无人敢聒噪。眼看着城中的乱象,心中隐隐作痛。然而此刻他亦无可奈何。城中的官场已经崩溃,再也无人主持守城事务,听闻苍梧县令已经在绝望中在大堂上悬梁自尽,梧州知府则下落不明。许多宅邸寺院宫观被乱兵暴民洗劫。他不过是个幕僚师爷而已,除了蒋锁和身边的十几个人之外,再无一点人马可以动用。

眼下,除了尽快出城之外别无他法。常青云已经先走了一步,自己也只有赶紧逃了。

被驱逐的百姓黑压压地从西江门沿着街道一路挤到了城中心万寿宫处,易浩然深知这样如果处置不当,极容易发生踩踏事故,过去在辽东的时候,他就见过几次逃难人群一时慌忙四逃,踩死踩伤不少人的事。但是此刻他根本没有维持秩序的能力。只能关照手下人沿着墙边走,免得被人群冲散。

街边的乱军一个个红着眼瞪着队伍,看着还有没有油水可以捞。易浩然虽然衣着寒酸,但是身边有亲兵家丁护松,很受“瞩目”,靠着亲兵家丁以刀剑火枪威胁着乱兵让路,总算没有被拉出来当街“献宝”。

人群走得很慢,一步一挨,慢慢的通过只打开了半扇的城门。将近两万百姓,走了大概一个半时辰才全部走出城门。见人都出城了,守城士兵马上就关上了城门。

出城的百姓有些在郊区乡下有亲戚颇有可以投奔的,便四散而去。但是不少人并无可投奔之处,尤其是不少妇孺,从未出过远门,夜里不要说出城,连家门都没出过。此刻却在深更半夜被赶出城,四周漆黑一团,不辨南北,又听闻有城外许多髡贼,有的与丈夫父兄失散,个个惶恐不知所措,只能聚集在瓮城外。夜里的寒风一吹,便有儿啼,城下顿时哭声震天。

城上守军见许多人滞留在西江门外,人数大概有数千,久久不肯离去,一个千总便往城下大喊。

“城下的人听着,快快离开城门,不然就放箭了。”

喊着几次,人群还是无动于衷,十几个弓箭手便向城下射了一轮,城下的百姓立马死伤了数人,在漫天的哀嚎哭叫声中方才缓缓散开。

设置在榜山上的观察哨通过夜视望远镜看到了这一幕。发现了一万多的百姓从西江门出城。这些老弱妇孺现在都成了无家可归的难民,在桂江边上梧州西墙下,排成了一条一公里长的长龙。通往桂江对岸的浮桥早就被伏波军的炮火毁掉,城南护城河上的栈桥也在战前全部拆毁,难民们无处过河,只得往北而去。

“营长,有情况。”在大云门外和明军对峙的一名士兵发现了对面的异样,立刻跑来向朱全兴报告到。

透过望远镜看到这黑压压的人群,朱全兴先是很紧张,这密密麻麻的人群吓了他一跳,明军不会烧了脑子来主动攻打他们吧。等看清楚了,却发现这群人都是些都无寸铁的老百姓,而且都是些老弱妇孺。仔细一看人数还不少,朱全兴数不清楚这群人的具体数字,但他初略估算一下,至少也有一万多人。

虽然朱全兴还没打定主意怎么处理,但部署在大云门附近的兵力是无法处理这些难民的,而且还要考虑到明军有没有可能伪装在难民中伺机发动突然袭击。

“立刻发信号,把营预备队调来!”朱全兴发出了命令,“同时向前指汇报!”

钟博士什么时候才把电台的科技树点亮啊,他现在实在太需要一台电台了。

比起在城北阵地一时不知所措的朱全兴,朱鸣夏虽然没有看见那黑压压的人潮,但也很快知道了大批难民出城的消息。

他能这么快的得到前沿哨兵的消息,全靠着通讯兵的联络效率。

梧州战场,伏波军实验了不少新战术战法。战场通讯就属于其中的一个重要科目。

元老们固然可以吹嘘自己拥有天顶星科技的通讯技术,但是在实际运用中这些另一个时空带来的东西太过宝贵,技术上复制的难度很大。所以伏波军除了海军稍微奢侈一些,主力舰能配发电台之外,陆军的通讯很长时间基本就是靠走和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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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节 常青云

只有在较高级别或者较为特殊的部队中才会编制有无线电台。部队联络除了靠通讯兵的腿和传统的军号联络之外,夜间使用灯光信号,白天使用旗语。后来科技部参考历史资料,开发出一种镜子反光器材,在白天利用反光打莫尔斯电码,每分钟大约可以传递二三组信号。速度比旗语快多了,缺点不言而喻,在恶劣天候下传递距离会大幅度缩小。

不管是旗语还是光信号,在作战中传递信号都算不上太便捷,特别是在野战中,除非是在预设阵地上展开战斗,否则很难从容布置起通讯网络来,多数情况下还是靠传统的军号和人力通讯。

不过攻城战斗是徐徐图之的作战,各部队分散又比较开,正是这种目视通讯网使用的最佳场合。

第一旅通讯营的目视信号通讯兵分成了6个小队,分别部署在榜山北坡、珠山山顶、梧州城南、梧州城东南、北山山顶以及梧州城北,每队由信号员、观察员、解码员、传递员和候补各一组成。为了视野更开阔,也为了信号不受阻挡,每个兵小队都配备了类似泳池救生员坐的救生椅的高台,用钢管和连接件组成,可分拆成件,到了驻地再组装起来。高台用缆绳和长钉在四周地面固定住,顶端仅容两人,信号员和观察员系着安全带就坐在高台上,需要收发信号的时候信号员和观察员再挪到合适的位置站起来。观察员配备高倍望远镜,一旦发现哪个方向发出发信预备信号时,就会信号员做出相应的动作或者灯光信号回应,然后开始接收信息。一般的通用旗号分为30个动作,分别表示26个字母或10个数字,其中A到I的信号同时还依次代表1到9,K的信号还代表0,其余四个动作分别代表待机或空格、以下信号是数字、错误、取消四个意思,J还代表以下信号是字母的意思。灯光信号则直接使用莫尔斯电码格式。

白昼观察条件好的时候旗语比以莫尔斯电码为基础的灯光信号要简便,传递起简单的信息更为迅速。不过现在是夜间,只是使用灯光信号。观察员用望远镜观察发信方的信号,大声报出对应的字母、数字或相应的意思,然后解码员记录起来并迅速做出合理解读,然后让由传递员把解码后的信息传递到相应的收信人手中;反之,解码员就把要发送的信息编译为相应的编码,大声报给信号员听,让信号员发送出去;如果是要把信息传递到下一站,解码员会在完成解码发出继续传递的指令,然后旗手就会在下一站收到自己发信预备动作后,按解码员报出的编码发送信号。

一个小队的岗位并不固定,时刻保持着四人值班、一人休息的状态,岗位之间互相轮换,这样子就可以保证收发信息的及时性。

当榜山上的哨兵用望远镜观察到梧州城西江门外的反常现象时,一面留意动态,一面把情况报告给了榜山上的最高指挥官,驻扎在榜山上的炮兵连长。炮兵连长不敢怠慢,在自己用望远镜仔细观察一边之后,便让信号兵小队发出了信息。

信息如下:1号,一万多名难民从西江门涌出。

1号指代的就是梧州城南的信号兵小队,珠山上的信号兵收到信息之后立即就传递了下去。然后,3号也就是榜山信号兵小队就收到如下信息:3号,加紧观察,继续汇报。

然后回复:1号,明军向难民射箭。

再接着回复:1号,难民往北去。

再接着:1号,难民接近城北阵地。

朱鸣夏一时也搞不清楚梧州守军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不过这么一大帮子难民一时之间涌出来,难保是不是有明军混在了其中,一不小心是要吃大亏的。所以朱鸣夏当机立断,命令小队向朱全兴发布了一条命令:4号,拦截出城难民。

从战术上看,拦截难民并不是件好主意。难民人多而且内部可能混有明军,以少量的兵力去拦截,单薄的战线稍有不慎就会被难民冲乱,谨慎一些的话,放开战线让他们通过各寻生路去似乎更为妥当。

但是朱鸣夏考虑到如果人群中混有明军,跑掉几条“大鱼”也就罢了,万一官兵越过战线,来个“回马枪”,袭击部队侧后的后勤补给点的可就不妙了。

朱全兴接到命令之后通过灯光信号命令到城东北山,让他们在难民尝试穿越北山阵地之前与城北阵地派的两个连形成合围,不让难民大规模四散。

易浩然虽然腹诽常青云跑的比兔子还快,其实常青云并没有他表现的“山人自有妙计”那么镇定自若。在城内的秩序彻底崩溃前,他就溜之大吉了。

常青云并不是被“留”在城里的,确切的说他是主动请缨来充当放火的下令者。当时他是颇有些悲壮感的,颇有些“风萧萧兮”的意境,一直到易浩然闯进来质问他的时候,还很有些“镇定自若”的意思。

然而,随着城内秩序开始紊乱,派出去传令的人一去不返之后,常青云的勇气也开始一点一点的消失,当他意识到事态已经完全失去控制的时候,不由的也开始慌乱起来,原本觉得可以“慷慨就义”的决心也不那么坚定了。他便顾不得什么放火不放火的事情了,当下叫仆人拿换的衣服来。

衙门里他已经秘密准备了几套百姓的衣服。这会他和三个贴身家仆都已经换上了褐衫小帽,打扮成市井小民的模样。匆匆奔出大门混在被驱逐出城的难民群体里准备逃出去。

街道上已经乱成了一团,满街人头攒动,到处都是人群的哭喊号叫声。常青云抬头看到北城一带已经冒出了火光,暗想大约是已经开始放火了。

满街的人群先是一愣,齐齐抬头看着天边的红光。突然人群里爆出一个男人变调的嘶喊“不好,起火了!”所有人都像被抽了一鞭子似得直蹦起来,一道向大云门涌去。逃命的人群沿着街巷滚滚而来,不断有人加入这个行列,也有人因为迟疑了几秒就被撞到在地,被人浪吞没。

汹涌逃命的人群中有民也有兵。有的富户被几个家奴护着,抱着个箱子跑;有的人晚饭吃了一半,手里还捧着个破碗也跟着跑;披头散发的读书人,被踩掉裙子的女眷,也都跟在人群里没命跑。乱兵们先是拿着刀鞘试图砸开人群跑,后来直接拔出刀把挡道的劈了。

常青云心中大急:这火放得也太早了!

然而此刻已经容不得他想这些了,主仆三人被人群裹挟着一路滚滚往前,推倒了路边施粥的善棚,原本温火煨着粥的灶头也被挤倒了,柴火带着火星滚到屋檐下面,那里原本就有好几只陶瓮,被火星一碰,“噌”的腾起了大火。火苗很快舔到了屋檐上的稻草,一下子整间房子都着了。

“烧城啦,快跑啊!”原本已经慌乱的人群一下子变得癫狂起来,靠近火源的人拼命挤向路的另一侧,另一侧的人则死命推着前面的人,哗啦啦倒下一大片。还没等他们站起来,更后面的人已经踏了上来,前面几十个人还觉得脚下一软,后面的就已经感觉不出地面上有什么了。

火从一间屋子烧到另一件屋子,从一个街坊烧到另一个街坊。常青云心中暗觉不妙,甩开膀子往左右砸去,奋力挣扎着想从人群中脱身出来。但丝毫不起作用,一记更有力的肘击正正敲在他右耳边上,他只觉得“轟”的一下,脑子里一片空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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