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就多多的结交他好了。”郭逸随口应道,忽然想到一个问题,“沈老掌柜,广州城里的官员、士绅、大户你是不是都知道?”
“八九不离十。”沈范颇为自得。
“回去都写出来。我想知道广州城里所有当官的的――”
沈范哈哈一笑:“这有何难:一会打发人去书坊里买部《缙绅》不就知道了,大明朝廷上到大学士,下到未入流,但凡是个官,无一不有。”
“有这样的书?”郭逸还有些吃惊呢,别得不说,在原来的时空《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务员名录》这书是肯定没有的――就算有,也不公开卖。
“东主要,我这就派人去买。”
“不急,”郭逸想原本情报资料组要求派遣站搜集广东的官吏情况,他还觉得是件工程浩大的事情,现在看来并不复杂么――资料公开卖。
“还有没有细一些的?比如那些曾经当过官,现在不当了,但是还有很大势力的――”
“这个也有,本省的《缙绅录》。”
“好好,你一会派个人把这些书都给买回来。嗯嗯,”他想了下,“我还想搞到朝报。”
“也不难,找个衙门里抄出来就是。只是东主要这个做什么?”沈范觉得奇怪了,要《缙绅录》对生意有用,朝报都是些朝廷的奏折朝议之类,除了当官的有兴趣,没人会去看的。
“朝廷的动向,对我等也很要紧。谁知道朝廷对海贸有什么打算?”
沈范想这也对,东主的货物多半是海上来的,朝廷若是严禁海贸,对东主就是很大的打击了。不过这种消息,只要和衙门里的书办、师爷甚至小官通好气,看到了及时漏消息出来就是了,没必要费力气去搞抄报吧?不过东主既然说了,办就是了,反正也不算难事。
“总督衙门里办文稿的李师爷和我很熟悉,许他些好处就是。”
“这事情你办就是,要用多少花销直接报给我,不要在柜面上开支。”根据经济金融委员会的通知,派遣站的情报费不能再摊在开设商铺的经营支出成本中,必须另外建账管理核算。这让郭逸很头大了一阵:在人情开支这方面,很难确切的区分到底是为了情报还是为了生意,多半是兼而有之。最后经过商量,决定把人情开支全部算在情报费里。
“是,东主。”
回到紫珍斋,铺面的装修已近尾声了。为了避免有骇物议,装修还是比较传统的做法。沿街三大间铺面,方砖埔地,磨砖对缝的青砖墙不涂石灰,木格条子吊顶,悬着四只大红宫纱灯笼,又有一排小型的义乌买来的玻璃灯。四周紫木回廊环绕,厅堂内悬着当地名家的诗文画墨,风格迥异,显得华贵文儒――仔细一看,作者不是本地世家,就是当政的官宦。便是厅堂中间悬着的“紫珍斋”三个大字,也是两广总督王尊德手下最红的幕僚,总督衙门赞画吕易忠的手笔――这三个字就花了郭逸五百两银子。地当间摆设着一水的紫檀木的花几、条案、八仙桌和官帽椅,配用的各色花瓶、插屏、摆件无不是精品――全都从临高运来的苟家的东西――登瀛洲号最近每次都向广州运送大批这类物件,一则派遣站开张字号装点场面可以少花钱,二来也能乘机销赃,免得堆得仓库里到处都是。闹得沈范心里直犯嘀咕:这么多好东西都是哪来得?别真是从海盗那里搞来的吧?
四个玻璃展示柜位于正厅的两侧,十分显眼,为了确保安全,郭逸叫人在大柜外侧又额外做了一圈铜制栏杆,免得万一围观的人太多压碎玻璃。
销售的货样,都用从外面订制来的各色精巧盘盒托着,下面衬着黑、红、金三种颜色的绒缎,再配以每个柜子斜上方都吊着两盏煤油灯改装成的投射灯,柜子里的货样件件看起来都是流光溢彩。见惯了老式珠宝行里昏暗幽深环境的沈范也连连称奇――郭东主还真有神来之笔。
第一百五十四节 东方亮,西方也亮
第一百五十四节 东方亮,西方也亮
紫珍斋的隔壁便是紫诚记了,这家字号眼下的主打产品只有国士无双酒――负责人张信发觉他手里的酒比玻璃瓶多出太多了,只好装在大酒瓮里等着临高那边出更多的瓶子。不过酒匠们一刻也没停,每天都在加工从各处收购来的土烧。以至于广州的土烧价格已经开始缓慢的上涨了。
当郭逸发现紫诚记的白酒库存已经超过2.5吨的时候,他大吃一惊,问张信:眼下没有这么多玻璃瓶,做这么多酒有什么用?
“当然是卖了。”张信的计划很简单,既然玻璃瓶酒是奢侈品,那么就用简单的瓷瓶包装,向澳门的外国人销售。
“你这就说笑了,”郭逸说,“澳门才多少人口?能消费得了多少?再者欧洲人也会做水果烧酒,这粮食烧酒他们能喜欢?”
“郭大掌柜,这你就不懂了。”张信嘿嘿一笑,“洋人一样有粮食烧酒的,伏特加不就是?还有杜松子酒,伏特加这玩意就是纯酒精兑水,做起来一点不难。杜松子也不是啥稀罕物,北半球到处都有,我们搞点来蒸馏蒸馏就是了。”
“可是市场太小了!澳门的人口――”
“这就是奥妙了,”张信胸有成竹,“洋人有玻璃,千里迢迢运中国就成了稀罕物;我们中国人的瓷器,到了欧洲就是稀罕物了――”
“我明白了。”郭逸恍然大悟,“所以你说要要用瓷酒瓶!”
“广州乡下的土烧,装玻璃瓶里就是‘国士无双’了;装上瓷酒瓶不就成了‘路易十三’了:来自神秘的东方的神秘瓷器,装着神秘的美酒……这是多好的商业噱头。”
从苟家缴获的物资里以瓷器为大宗,当时清点估计足有数万件之多。这么多的瓷器在大明显然是找不到销路的,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销售给原来的货主――欧洲人。登瀛洲最近运来的货物中有许多瓷器的样品,本来就准备送到澳门去看看有没有需求。张信在偶然想到了用瓷花瓶装酒的主意,他选择了一只容量大概为600~700ml的花瓶作为包装瓶。这种瓶在库存里少说也有万把只。
有了酒瓶,还有其他开发项目,现在穿越众手里还没有活性炭,做伏特加显然是没戏的。但是加点香料的蒸馏酒还是做得出来的,就是所谓的香甜酒。理论上,这种酒可以用水果、香料、鲜花,乃至各种带有特殊香气的植物都行。由于可供选择的对象实在太多,张信犹豫不决,便用电报向临高的专业人士请教了。
“做出口酒用什么香料植物?”这个课题被火速发送到法石碌的桌子上,这个植物专家正带着几个初步表现出对植物学有兴趣的学生,专心致志的给采集到的本地植物制作标本。
听到这个问题的时候,法石碌的眼镜后面露出了一丝“终于让我等到了”这样的目光。
“这个嘛,简单,用大黄好了。”
“开玩笑吧?”接到回电的张信还以为他疯了。大黄是什么东西?吃了拉肚子的泻药,拿这个蒸馏酒出来,就算是恶作剧吧,人吃了一次亏之后还会上第二次当?
“不开玩笑。”法石碌在回电中做了详细的说明:
大黄是中医中的常用药物,它的起源是在中国的西北和西南等地,大黄入药可能是西域民族的用药经验,后来流传入内地。作为药物的历史至少有两三千年了。
自从张骞凿空西域,中国和欧洲的陆地贸易开辟了丝绸之路之后,大黄就由商队经丝绸之路运往西亚与欧洲大陆,骆驼商队从中国运输干大黄,越过高山来到中亚的布哈拉,然后通过黑海来到欧洲。因为通过小亚细亚到达欧洲,因此后来得名土耳其大黄。大黄在丝绸之路贸易中一度是相当重要的商品,
在以后的日子里,中亚商人经营着这条经过波斯和其它中东地区的繁荣的大黄贸易线。到了明朝,形成了两条从中国出发的大黄贸易线:一条走海路经印度,另一条穿过戈壁沙漠、西伯利亚来到莫斯科。葡萄牙人经营的澳门转口贸易商品中,大黄也占相当大的比例。
大黄很早就是波斯和阿拉伯医生的宠爱。中世纪以来大黄贸易曾在丝绸之路上繁荣兴旺了一千来年。大黄能够健胃解毒,以肉奶为主食的民族,在还不知食茶以前就全靠中国的大黄,把它视为包治百病的灵丹妙药。因此大黄在一千多年时间里,一直是中亚、西亚乃至欧洲最紧俏的商品之一。由于阿拉伯人的影响,大黄广泛地应用于欧洲的药物中。通过掌握剂量和使用方法的不同,它既能作为治疗便秘的泻药,又能作为治疗痢疾、腹泻的收敛剂,还能用作治疗烧伤、疖子、痈的药物。
后来欧洲人还培育出了食用大黄,可以用在各种点心和菜肴中,甚至作为水果食用。不过直到今天,药物用大黄依然只有中国才能种植。大黄在欧洲人心目中的地位之高,以至在全世界的很多地方都有大黄节日。这种药物在国外受到如此的欢迎,大概是大黄的原产地中国很难想象的。
“乖乖,我就以为它是一泻药,没想到外国人当它是宝贝。”张信看了电报之后对郭逸说,“赶快派人去市面上买大黄吧,这玩意还能当出口商品呢。”
郭逸赶紧派人去市面上打听大黄的消息,发觉大黄早就有专门有字号经营出口买卖。大黄在中国主要出在青海和甘肃,以礼县为集散地,广东这边出口澳门葡萄牙人的生意都是由一家由礼县人经营的“铨水号”货栈垄断经营的。
虽然发觉这条发财门路被人抢了先机有些败兴,但是做大黄酒绝对是个冷门,张信叫人偷偷从各处药铺收进了大量的大黄,连夜清洗吹干。
中国传统的药草酒基本都采用的是浸泡式,但是张信决定和做杜松子酒一样,采用酒精蒸馏法。把切碎的大黄放在蒸馏架上,将酒液的蒸汽通过蒸馏架,最后通过蛇形冷凝管回收,最后就蒸馏出一种颜色微微发黄,气味芬芳的液体。最后,根据薛子良的建议,在酒液中适量的添加了少量熔化的白糖液。使得口感略甜――这下就不折不扣成了大黄甜酒了。
至于蒸馏之后的大黄残渣,张信叫人全部晒干密封收存起来――他打算把这个做袋泡大黄茶的原料――既然红茶末子能做出让中国小资视为“时尚”的袋泡红茶,那么同样性质的大黄茶也可以让欧洲人趋之若鹜。
瓷酒瓶上贴纸标签不大好看,派遣站的几个人讨论下来,由严茂达设计,到牙雕店里订做一批古色古香的小象牙挂牌,用五彩锦绳串着挂在瓶子上,牙牌上是传统图案,商标是“大唐公主”。这个恶俗的名字让大家一致对张信表示藐视,张信说:
“你要说一高雅的,比如啥洛神之类的,外国人听得明白吗?你看法国那一水的名酒,不是拿破仑就是路易十三的,不更俗?我还没叫它康熙、雍正、乾隆呢。”
“别,你还是你的大唐公主吧。”郭逸笑着说,“只要不是啥兰贵人之类就好。”
“兰贵人?这点子也不错,不过洋人闹不清中国的老婆等级制度,辨不出这味,要不以后在内销品牌上用,还可以来个系列品牌。”
大唐公主和国士无双酒正在紧张的加工中,沈范招来的匠人也都到了。宝恒祥倒的时候,虽然老板开发了工钱,但是工匠平日里待遇微薄,没多少积蓄,过完年都为着前途担忧的时候,沈范的及时招揽不啻于是及时雨,对这家新东家都很感激。严茂达又对众人抚慰一番,表示待遇从优,大家可以继续安心工作。当下每人又发了二百钱作为新年的利市。接着他拿出自己绘制的首饰图册,要匠人们发表一下看法。
出乎他的意料,匠人们对严茂达画出来的多数现代首饰持有反对的意见――他们认为这些首饰好看是好看,但是质量太过轻薄,份量不足恐怕难以讨好。严茂达费了半天的气力也没说服他们,看来彼此的观念还需要一定的磨合。
匠人们虽然不认同严掌柜的设计,但是毕竟他是老板,老板愿意怎么干是老板的权力,大家跟着干就是。原本还有匠人怕东家这么折腾迟早要关张,等看到了紫珍斋的货样之后,匠人们的共识是:有这么好的秘法玻璃器,严掌柜爱怎么折腾都没问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