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同一座宅邸里的另一个院子里,莫容新的五儿媳高慧春正一个人坐在房中刺绣。她是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嫁到莫家来已经五年了。今天晚饭前,听丫头过来禀说五爷今夜有事,歇在外书房了,不让等他就寝。尽管她当时没有表情,心中却很不愉快。她知道丈夫又歇在一个丫头房中了。
官宦富豪,一个人都有几个小老婆,即使是她父亲统领的群丐中的乞丐头,有的也都有几个小老婆。她父亲不但身边有十几个女人,还常去花艇上寻欢作乐,彻夜不归的。
她定亲给莫家的时候,虽说为自己能嫁到“读书人家”感到高兴,然而听说未来的丈夫已经有一个通房丫鬟,当时心中就有些不快。
新婚之初,倒也还算恩爱。然而随着时间流逝,特别是她一直没有诞下子嗣之后,丈夫的恩爱便日渐衰减了,歇在她房中的日子也越来越少了。要不是公公碍于她爹的面子,恐怕小夫妻闹翻了不利于双方的关系维持,强迫着儿子每隔几日就要来她房中过夜,大概一个月能来二三天就算不错了。
今晚不回,她心中当下明白:他是借故有事,与他新近勾搭上手的丫鬟共度**去了。
这个所谓的“读书人家”,公公莫容新自己便是是个贪财好色之徒,身边常年畜养着四五个十三岁时的丫鬟供其淫乐;几个儿子也不逊乃父,个个都是妻妾成群,还逛行院,游花艇……她丈夫虽说是庶出第五子,在家中没什么地位可言,也一样弄了好几个丫鬟在房中。
作为正室夫人,她不肯在丫鬟“近身”前流露她对此事的“小器”,但别是一种滋味的痛苦却在心头上摆脱不掉,想道:“做女人真苦,还没等人老色衰便已经有这样的事了!”就在同丫鬟们说话,听盲妹唱曲也没有消减她心中的苦痛。
外面已经起更,她放下手中的绣活,听着外面凄凉的梆子声,想到自己的遭遇,再想到五年来在这个大家庭中的种种遭遇,真是百味俱全,不由的眼睛一酸,几乎落下泪来。
可是她不敢发出发出叹声,连啜泣声都咽了下去,免得被近身和丫鬟听见,又要多出是非来。(未完待续。)
第八十四节 莫家
她睡下以后,竟然久久地不能人睡。虽然她对这个丈夫谈不上有什么感情,但是既然嫁给了他,就生是莫家的人,死是莫家的鬼。自己再有不满,也只能和眼泪一样自己咽下去忍着。
当晚她很晚才迷迷糊糊的睡着,但是天刚刚蒙蒙亮,高慧春便已经醒了过来――大户人家早晨自有一番功夫要做。无非是调理水火,服侍公婆丈夫,就算是呼奴使婢之家,这也是儿媳的每日功课。尤其是晨昏定省,更是重中之重。
莫家原算不上大户人家,莫容新的父亲没中举前不过是个普通市民,家中以商贩为业。直到莫家老太爷中举才抖了起来,像模像样的算是个“缙绅人家”了。莫容新虽说连个秀才也没考上,捐个监生也算勉强维持住了体面。但是他家在广州城的“正派缙绅”看来,只能算是“西贝货”。更有深恶他家的,直接叫莫家是“破靴党”。还有人给他家做了句口号:“父做太监儿,儿做乞丐翁”。只不过莫家把持文阑书院几十年,手中有钱,父子两代又都是长袖善舞之辈,总算没有公然把他们赶出“缙绅”的队伍,但是广州城里的头等缙绅们,是从不和他们交往的。有事情要和书院打交道也只和山长说话。
大约是因为被“正牌”的缙绅鄙夷的关系,莫家最重“礼节进退”,拼命想证明自己是“诗书传家”。她刚嫁到莫家的时候为了这套“礼节”吃了不少苦头,被妯娌们嗤笑,被公公的小妾们戏弄。甚至家中得脸的丫鬟也在背地里说她是“花子小姐”。
熬了这几年,高慧春在礼数上总算被人挑不出毛病了。她一早起来。盥洗梳妆完毕,照例要去公公的正房去请早安。
高慧春由丫头陪着进得院中。见正房的隔扇门都已经打开了,她小小的吃了一惊――别看莫容新自己讲究个“礼数”,实际他每晚声色犬马,就寝都要到三更前后,一大早自然是起不来得,有时候在外冶游根本就没回家。因而莫家又闹出个新式的花样来,小辈们来请安不进正房,在廊下磕个头就算是到了。
没想到今天这公公已经起来了,只见他端坐中央。正由三姨太伺候着用早饭,只是面色不大好,有些清白。
高慧春进去磕头,莫容新点点头,道:“起来吧。”
照理下一句便是“你去罢。”然后莫新容并不说这话,高慧春也不敢自个退出去。只好垂手听候吩咐。
好半天,才听得公公开口问道:“慧春,你爹最近身子可安泰?”
这又让她小小的吃了一惊:非年非节的,又不是场面上的礼数。公公怎么关心起爹的身子了?
其实高天士身子好不好,她根本无从知晓。高慧春很少回娘家,一年也就回去一两次。而且高天士对她也不怎么在意,回去之后除了照例磕个头之外。父女之间再无其他话可说。除了和母亲说话的时候能大概知道一点父亲的事情之外,简直和陌生人差不多。
但是这话她不能不回。赶紧道:“多谢老爷,我爹他身子骨还安泰。”
“你很久没有归宁了吧。”莫容新放下手中的调羹。接过三姨太递来的澳洲小毛巾擦了擦嘴,“你明个归宁几日。顺便也带些礼物回去。”
这下高慧春更摸不着头脑了。非年非节的,怎么突然让她回家省亲?既然是公公的意思。她自然不能问为什么。回去一趟也好,起码可以和母亲说说体己话。
当下谢过了退出去。回到房中不久,只见管家带着人挑来一担担礼物,照例儿媳回家归宁,随带的礼物不过是些烧腊风鹅、各式细点之类的“水礼”,最多有些绸缎尺头。然而这次不但水礼照旧,又多了许多苏杭绫罗,洋广杂货之类的贵重礼物,内中还有辽东人参二斤。高慧春粗看了看这份礼物价值在五百两银子以上,已经不是一般的“重礼”了。
“这些都是老爷关照给五少奶奶归宁用得礼物。”管家一脸谄媚,“还有老爷亲笔书信一封。烦请五少奶奶带去请亲家老爷呈览。”
高慧春已经明白,公公必然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求教父亲。不过,往日多半是公公自己去和父亲密议,这次为什么突然要借自己归宁的名义?听闻最近髡贼进城了,难道和这事情有关?
她心中有了无数个问号。面上不露声色,道:“我知道了。”
“劳五少奶奶费心了。”管家笑得熨贴极了,她嫁过来这么久,还从没看到管家对她笑得如此温暖和煦――照例都是皮笑肉不笑――说着他又请了一个安,“老爷已经吩咐了:打这个月起,您的月例钱涨一两银子,官中的伙食银子也给您加了五钱……”
高慧春起身道:“代我向老爷谢过了。”
管家道:“这都是老爷的恩典。还要请五少奶奶日后多多照应小的――”又说老爷吩咐说五爷房中的伺候的人太少,要再拨几个仆妇过来听差。还说他们夫妻住得院子要修缮,另外拨了一处院落,请她不日就搬过去。
新得院落不仅大,位置也比现在好得多。这种殷勤让她很不适应――高慧春过去房中少个粗使仆妇,要补个新得都等了很久。最后不得不给管家一笔好处才算补上--她在莫家地位的突然看涨令她暗暗狐疑,莫非莫老爷要求教父亲的是一件天大的事情?想到这里她不由的担心起来。
林佰光站在俗称双门楼的报时台上。这座宋代始建的楼阁长十丈四尺、深四丈四尺、高三丈二尺,上为楼,下为两个并列的大门,俗称“双门”。宋代广州冶铸工匠冼运行等人制作报时器“铜壶滴漏”放于楼上,白天悬挂时辰牌,晚上击柝打更,成为广州的重要报时体系。
现在,承宣大街拆违指挥部就设在在双门楼之上。几道血红的横幅挂在双门楼上,用斗大的宋体字写着:“违章照拆!”、“暴力抗法,死路一条!”、“违章建筑不受法律保护”。
双门楼上下到处是杀气腾腾的侦缉队员,他们手中拿着撬棍、铁铲、大筐,一个个摩拳擦掌,准备在新主子面前好好的表现一番。
他们的外面是全副武装的国民军士兵。今天一早,国民军士兵突然出动,将承宣大街两端和各条支路路口全部封锁,严禁人车出入。
林佰光在一群人的簇拥下登上了双门楼。依着栏杆站定。看着下面的街道,把大街挤成一线天的棚屋和昨天他登上双门楼看得时候没什么变化,他又举起望远镜往远处看了看,依稀似乎有些地方已经拆掉了,可是大多数地方都没动。
一个归化民干部跑过来报告:“报告首长,一切准备就绪!”
林佰光问道:“宣传效果怎么样?”
“只有很少的铺户自己拆了,”干部为难道,“许多铺户都很客气,也答应说自己会拆,可是到现在也没动。”
林佰光点点头,这在他的意料之中。所谓“以理服人”是必需在“有力”的基础上的。他转身对着跟在他身后的一群大小归化民干部说道:
“同志们,这是我们改造旧广州,造福广州人民的第一场战役。我们一定要把仗打好,不但要顺利的拆掉这些违建,还大家一个畅通清洁的承宣大街,更要让广州人民了解我们的决心,凸现我们是一个文明进步,以造福市民为己任的新政权!所以,在整个拆违过程中,大家一定要遵循我们在会议上宣布过的三点纪律:不准破坏店家生财家伙和货物;不准私拿建材、货物;不准以任何理由拿取铺户钱财――就是喝水也不可以。”
“是!”干部们一起应声。
“至于你们,”林佰光转过头看着十几个侦缉队的中队长、小队长,“纪律是一样的。”他缓缓道,“我知道你们素来有混账规矩,这种事情都是发财捞外快的好机会。我劝你们都放明白些,不要再捞这油锅里的钱。谁要是敢擅拿一块瓦片半块砖头,就卷铺盖和你们的班头们做伴去吧。”
“小的们不敢!”侦缉队的队长们一听说要去和班头们做伴,一个个肝胆俱裂,赶紧表态。
“现在宣布行动计划!”林佰光命令道,“解布辽,你来说!”
解布辽赶紧出列,打开门楼上大展板上的遮布,露出一幅大比例的承宣大街拆违行动示意图。上面标注了密密麻麻的数据和颜色。
他开始详细解说各队的工作区域和工作内容:
所有拆违队都分好了地段,每队承包一段,每一队中分为不同的工作队,有专司拆除的,有搬运棚屋中货物和生财家伙的,有运输建筑垃圾的,还有专门防止店铺老板和伙计闹事阻挠的。各司其职,分工明确。(未完待续。)
第八十五节 雷霆万钧
“各队只要管你们自己手上的事情,其他事情交给专门负责的人去管。”解布辽说,“遇到暴力对抗的情况,吹哨呼叫附近的国民军过来增援。”
“开始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