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685节

林佰光一声令下,身旁的一个警卫员点着了手中的信号火箭,一颗绿色的信号弹带着哨音冲天而起。

哨音就是信号,整条街道都传来了哨子声,国民军的镇暴队从南北两个入口同时开入了承宣大街。原本已经变得死一般安静的街道上响起了整齐的步伐。镇暴队头戴钢盔,身穿按照防暴服样式用木棉和藤条制作的本地版本,脚蹬铁掌牛皮短靴。手持防暴藤牌、制式警棍和长叉,一个个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从百姓们面前齐步而行,靴声橐槖,给原本已经忐忑不安的掌柜和店伙们心头更平添了一分恐怖感。许多人开始暗暗后悔自己为什么不拆了。

镇暴队每隔一百米留下一个小队,沿街做好布置。随后,在第二声哨声下,由归化民警察的带领下侦缉队开入街道。他们虽然着装齐整,步伐队列可就差远了。拆除队并不急于动手,同样是按照每一百米布置一队。每一队都戴着不同颜色和数字的袖标。

各队都有旗手一名,各持本队彩旗一面。每到位一队,旗手便将旗往当空一举,以示到位。

铺子里商人店伙还有看热闹的闲人,从未见过这样阵仗,一个个都惊惧万状――这是要打仗么?

林佰光端坐椅中。警卫员放下望远镜,回身立正敬礼:“报告首长。各队到位完毕。”

“开始吧。”

一支红色的信号火箭呼啸着从双门楼上飞起,已经摩拳擦掌的侦缉队犹如放开了链子的猎犬一般。咆哮着扑了上去。

掌柜店伙哪见过这样的阵仗,眼见着如狼似虎的侦缉队扑上来,原本还打算用各种方式阻挠的商贩伙计们顿作鸟兽散,胆小的干脆哎呀一声瘫倒在地,动弹不得。早被专门负责的人拖到一边去了。

侦缉队造就跃跃欲试了,人人都想在首长面前表现一番。号令一出,按照事先的分工,各司其职的立刻动起手来。一时间搬东西的,拿大铁锤和钩镰枪拆墙的。爬上梯子拆瓦的……闹哄哄的乱成一片。

伴随着拆除工作,在街道两端,同时开始用广场舞专用移动式音响开始广播事先录制好的《拆违告知书》。

“广州市民们,你们好,广州市军管会、广州市政府按照……”

电子合成的单调女声在大街上空回荡着,字正腔圆的普通话之后是广州官话的播音。伴随着广播,侦缉队的拆违工作也进入到**。

按照事先的布置,砖瓦、石块都被收集起来,芦席、毛竹、木料也被按类堆放。林佰光借来的联勤总部的疾风和紫电手推车自街北到街南流动收集,拆下的建材随拆随装随运,街面上竟一点堆积也没有。

棚屋内的生财家伙、货物也都被逐一贴上封条装车运走,和建筑材料一起全部运到城东的校场。这倒不是林佰光要贪图这些东西。而是要给搭建棚屋的店家额外的成本。

广州的商业是元老院要维持和促进的。因而他不能采用太激烈的惩罚手段,比如把老板抓去劳改,暂停营业之类。但是。又不能让店家毫无违章成本――对于大多数店家来说,搭建棚屋的物料和人力成本不大。收益却很可观。如果没有有效的吓阻是很难长期维持整治效果的。扣押货物和生财迫使其来缴纳罚款。期间产生的时间、财物和周转成本足以让许多人下次不敢再尝试。

当场罚款自然也可以,但是在混乱中难以做到有效的控制。现在全部拉到城外东校场去。各家店铺必然会主动来接受处罚,即不会漏掉也不会多罚。适应他们目前还很低下的执法能力。

林佰光默默的看着眼前的街道,拆除违建的扬起的尘土将整个街道都笼罩了起来。看上去竟是雾蒙蒙的。尘雾中,工具敲打墙壁的声音,芦席棚架被拉倒的撕裂声,拆违人员的吆喝声和斥骂声。间或也夹杂着一两声女人的哭叫骂街声。

总体来说,效果不错。林佰光心想,看来城里的城狐社鼠们,特别是关帝庙人马都很识相,没有一个跳出来给当他鸡用。

他知道,明天他拆违的事情就会传遍全城,各家茶居、茶棚里都会绘声绘色的讲着今天的见闻――他摆出这个阵仗就是为了得到这个效果。他已经大概看过全城的情况,可以说全城的主要干道和商业区的几乎无处没有违建,有的干脆直接盖在六脉渠上了――城里的拆违工作还只是刚刚开始。

广州市政府不可能每次拆违都摆出这么大的阵势,所以第一次就要把气势做足,场面摆够。他有点遗憾居然没有人出来闹腾,否则他可以好好的杀几只鸡,这样对接下来的拆违工作有更好的警示作用。

拆违工作从早晨七点开始,到中午时分,整条承宣大街上挤挤挨挨的棚屋便已经被扫荡殆尽了,露出了原本的青砖和红纱砂岩石板的宽阔路面。他一眼望过去,顿觉畅快淋漓,觉得这城市也能正常呼吸了。

只是多年的占道经营留下的痕迹还在,犹如用污渍绘出来的平面图一般,站在双门楼上,大致还能看到当初各家店铺占据的路面大小。有几家干脆是直接在路面上盖了房子,现在墙基还在拆除中,几根梁柱孤零零的矗立在道路中央。

原本被棚屋覆盖起来的路沟,现在也完全暴露出来了。上面覆盖的石板木板他关照暂时不要拆掉――等入城式结束之后再说。

“好好的道路,被糟蹋成什么样子了。”林佰光漫不经心的说道,“东西都运走了吗?”

“暂扣的货物和生财全运走了。建材还有少量没拆完的。”负责具体指挥的干部汇报道。

“清理完毕之后,叫清扫队上街清扫一遍。做到地面无残留垃圾。”林佰光拿起望远镜,“有人闹事吗?”

“没有,都很配合。”

“告诉执法队,在双门楼前把绞架竖起来。总算有地方放了。”

当天下午,黑色的绞架便在双门楼前的空地上竖了起来,涂了黑色焦油的绳圈在风中晃悠着,无声的提醒着谁才是广州城里的主人。

一张新得布告贴在了绞架前的告示栏里,上面写着凡是被扣押了货物和生财交货的各铺号,限在三天内去东校场接受罚款处理,逾期全部没收。

“髡贼我x你老母……”一个掌柜在后柜里忍不住开骂了,不去缴罚款,被扣的货物和生财家伙就全没了,可是要把白花花的银子掏出去,他又实在不甘心。心里不由得又痛又悔又恨。他老婆劝道:“当家的,咱们花几个钱,东西还能拿回来,若是换了从前的官府,不但你东西拿不回来,一样要花银子。”

掌柜的想想也的确如此。别得不说,若是从前的官府来拆,他要当场不给足了银子,那伙黑心衙役大概早就趁机把他店铺都给抢光了――如此说来,髡贼还算是相当客气了。

林佰光可没心思关心市民们怎么想,棚屋一拆除,他立刻组织队伍对承宣大街的路面进行临时性修补。

眼下大修是不可能的,这条路不但长,而且多年未修,路面路基损坏都很严重。要大修就得将覆盖的砂岩石板和青砖全部揭去,没几个月功夫根本完不成,何况铺路的建材在哪里还不知道。所以来负责主持广州市政工程的李潇侣的意见是用拆棚屋得到的砖瓦石块先作暂时性修补。将路面上的坑洞缝隙填平,大致保持路面平坦就行了。

这样的临时性修补不需要太多技术工人,用时也很短。林佰光同意了这个方案。他对李潇侣说:

“在36小时内完成修补工作。”他下了死命令,“3月5日早晨7点前必需全线贯通!”说着他对工房书办贾觉说,“从今天起,你听这位李首长的命令行事!”

贾觉看到首长居然是个女的,不由得吃了一惊。一个妇人也懂修路?

李潇侣带着自己的班子搬进了双门楼,亲自指挥路面修补工程。施工队是贾觉召集起来县里的工役――他们也算是胥吏的一种。为了弥补人手不足的问题,又调动了部分国民军。

街道一清理干净,街道两侧就挂起了许多灯笼,连夜开始修补道路。李潇侣亲自上工地指挥。

广州市民们看到一个“女髡”在街上指手画脚,指挥着几百人干活,都大吃一惊――但是更让他们震惊的是这“女髡”居然只穿了裤子就上街了,连裙子都没穿。“髡贼伤风败俗至此!”有书生在当晚自己的笔记上写下这句话,接下来他又写道,“女髡体态婀娜,自有一番风流模样”。(未完待续。)

第八十六节 叹早茶

“叹早茶”是广州有闲阶级最享受的保留节目,即使是在髡贼进城,城头变幻大王旗的非常时期,城内各大茶楼的掌柜们依旧趾高气扬地挂出“今日营业”的水牌。▲∴,早上六点钟还不到的时候,门前已经是堆积如山的蒸笼烟雾缭绕,室内依旧是熙熙攘攘一桌难求。

“叹早茶”当然不是像字面一样,只是为了吃一顿丰盛的早餐。它是广州人习以为常的交际方式,就像北方的茶馆一样,来自四方的茶客们一大早或提着盖着青丝绸布的鸟笼,或带着几个“化骨龙”,叫上三五个知交好友,找个干净座头,见了礼,告了坐,问一声“恭喜发财”,然后一一落座,然后点上三五屉叉烧包烧麦蒸饺之类的点心,一锅生滚粥,当然还有必不可少的,一壶茶。在这些必经的程序完成后,正式的交际才会开始。这叫做“謦欬”,在北边儿叫做“侃大山”,“摆龙门阵”,和它叫法不同的兄弟们一样,这是交流情报的一种方式,以时事和社会新闻为主。里面自然是掺杂了不少吹牛扯淡不靠谱的玩意儿,但有心人还是能从里面得到些什么的。

要说起这广州城内最近最大的新闻莫过于髡贼正式和朝廷撕破了脸打破了广州城,还委了一位姓刘的太尊。要说起这位刘太爷的新闻,那真是像珠江里的鱼一样,捞了一条又一条。能把茶馆里的“万事通”说得面红耳赤飞沫四溅的大事新鲜劲儿还没过去,又有一条更劲爆的新闻顶了上来,直接取代了它前辈风光无限的地位。前几天刘太爷快刀斩乱麻地把危害已久的胥吏给灭了的新闻新鲜劲还没过去。今天茶馆里说的又是另一件事儿了。

“几位老板,鸡母鸡啊?”一个笑容可掬的胖子刚喝了一口茶就打开了话匣子。“尼几日个承宣大街啊。嚯,冚唪呤俾短毛佬铲咗噻。个阿朱,哦,张老板你识得嘅,青云粉店嘅老板啊,屋企都铲咗大半,嘿呀,闹到要吊颈去喔。尼班扑街啊,真嗨生仔屎浮嘅。(这班混蛋,真是生孩子没屁眼的)”

众人听了连连点头。只有一个青衣的后生不明所以地看着众人。张老板是个脸上带有三缭青须和气生财的老人,穿得也最好。他用官话对后生说:“他说这几天承宣大街整条街给澳洲人拆了,青云粉点的朱老板呢,啊,那也是我带过的后生了,房子都给拆了大半,闹着要上吊呢。”后生恍然大悟,也是连连点头。张老板转过头来用官话对着胖子说:“王老板啊,这位李先生是南直来的海商。敝号业恒祥老主顾的少东家,你多担待些啊。”

胖子脸微微一红,端着茶杯站起来,用官话说:“得罪得罪。李老板莫怪。兄弟我以茶代酒,自罚一杯。”小李连忙也站起来,在桌上摸索三下抓到茶杯。端起来说:“不敢不敢,兄弟初到宝地。还要请兄台多多照应。改天兄弟我备齐酒宴,请各位老板一醉方休。”两人对干了。

旁边一个相貌精瘦的汉子接过话头说道:“短毛佬发达咯?这么多生财家伙。”

胖子用袍袖擦擦嘴角。说道:“才不系啦!我有条友仔系在南海县的马仔,他说啊,短毛佬把生财家伙都堆放在城东校场,交什么罚款就可以领回去啦。还有那些三天前自己动手拆的,都么有系啦。”

张老板拈须点头说:“说到做到,难得;赏罚分明,更难得。”

那汉子冷笑道:“难得?你个友仔吹水吧?都不知他发了多少。整个天下谁不识,这就是你友仔搵钱的时候。这不注意藏几两银,那不注意偷几两金。”

“吔屎啦,发瘟牛!”胖子勃然大怒,把桌子拍的梆梆响。“嘢可以乱食话可以乱讲(东西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你侮辱我肥仔曙,得(可以)!但你不好(能)侮辱我友仔。他系孝子嘞嘅(他是一个孝子),不是他听他老母嘅与人为善和气生财,你个烂狗窦都拆咗好耐啦!(不是他听******话与人为善和气生财,你的破狗窝都给拆了很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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