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高启明 第1604节

对方的条件很简单:即刻将苏爱交出。

“……对方说了,只要你交出人来,过去的事情就不提了,还要再馈送你三百两银子交个朋友……”

林铭道:“若是我不交人呢?”

何班头笑了笑:“那他倒也没说。不过我瞧着这事不善啊……”

“老何,你就别给我打哑谜了,到底是哪来得神仙,给透个底!我也好琢磨下这个朋友能不能交。”

何班头点点头:“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我和你多年的老交情了,直接和说罢,是一位把总曹爷。”

区区一个把总,若是早十来年的太平时节,林铭便是游击、参将之类的正牌经制武将也没放在眼里――武官不值钱。但是这些年各地兵乱不已,两广各地苗瑶等族也不时骚乱暴动,原本地位低下的军队就成了地方官逢迎依靠的对象,渐渐骄纵跋扈起来,加上粮饷不济,无以约束军纪。自天启末年以来,兵丁骚乱,殴打甚至打死朝廷大员的事情屡见不鲜,涉及的文官多被重处,武将却很少受到严谴。

林铭知道,若是真得闹出纠纷来,熊文灿肯定会把屎盆子都扣到自己脑袋上――且不说亲疏,光一个“激变部属”,传到朝中就绝没有好果子吃。再者真要硬碰硬,对方是本地军人,振臂一呼就能拉出几十号人来,自己这边只有十几个人,亏是吃定了。

眼看他面露踌躇之色,何班头道:“石爷,你讲义气,够朋友。是条好汉。不过老话说得好:好汉不吃眼前亏。这帮丘八可不是善类,姓曹的更是个狠角色:原先码头上立杆的丁老大狠不狠?全家上下四十多口,就是给他半夜带着兵冲进家里活活屠光――死了就死了,他那几百个徒子徒孙连个屁也没敢放……”

“熊大人也没说什么?”林铭皱眉道,“想不到肇庆居然成了这样!”

“如今不比从前了。自从王大人在海南岛把人马输了个精光,熊大人就指着剩下的这点人马替他卖命打仗呢。他一个书生,粮又不多,饷又不全,凭什么招揽这帮丘八的人心?他要敢多说‘军纪’两个字,手下鼓噪起来,他这总督的位置可就坐不稳了……”

“你且容我回去想想。”林铭这下可为难了。他可不是什么有立场的人,要在往日自然是立刻交人拿银子,但现在援救苏爱是澳洲人的意思,自己做不了主。亦澳洲人的脾气,恐怕是不肯将苏爱交出去的,若是将局面说得太过凶险,他又怕索普等人怀疑他有猫腻故意夸大其词。

“你去好好想罢。”何班头清了清嗓子,“曹爷说了:今天晚上起更前若不将那女人送回庙里去,他就只好带着弟兄们来要了。晚上城门关了不会给城里的大人老爷们添麻烦……”

林铭回到船上,赶紧叫镖师去找索普等人。没想到他们不知去了哪里,几个镖师分头出去找了一天都没找到。待到他们回来已经是黄昏了,林铭赶紧将自己打听的消息说了一遍:

“……两位首长有所不知,如今地面上是丘八最横,要指望官府大约是不成的。还得赶快拿个注意。”他看了看天色,“离起更就没多少时候了。”

康明斯冷笑道:“好啊,来就是,让他们尝尝什么叫机关枪……”

“用机关枪倒是省力,可是咱们的这趟参谋旅行也完了。”索普摸着下巴,苦笑道“看来行善这事也不能随便做啊。”

康明斯的脸上有些挂不住了,因为这事都是他起的头,当下道:“要不我带上支枪去见见那个什么曹爷,直接一枪蹦了他。”

“只怕这曹爷的面不是那么好见得。再说你一枪打死他容易。他的袍泽兄弟闹起来咱们还得用机关枪开路,这趟旅行一样得黄……”

从成本收益角度来看,交出苏爱显然是最好的选择,不但这次参谋旅行可以继续,还可以白得三百两银子。苏爱对他们也没什么用处:她既非重要的情报来源,也不是要紧人物。沦落风尘固然可怜,可是这世界上比她可怜的多得女子千千万万,元老院也不见得能拯救的过来。

可是这事情却不能这么做,这不仅仅是道义的问题,索普心想,他是很清楚元老院的群体思维的,什么事情都能做,唯独“掉份”的事情不能做。元老院有着一颗玻璃心。自己若是此时拍板交人,虽然理性派看来是利益最大化的最优选择,但是肯定会被“大多数”喷成筛子。

但是就这么放弃参谋旅行索普又实在不甘心,正为难间,忽然外面人声渐大,聒噪起来。一个镖师突然探头进来,满面紧张之色:“几位老爷,码头上来了许多人,看样子来者不善。”

林铭心中一紧,赶紧道:“不要轻举妄动,我出去和他们讲斤头!”

索普事到临头反而定住了心,说:“你能和他们讲什么斤头?把苏爱交出去吗?”他一挥手,“开箱!拿机枪!机枪手上艉楼,准备压顶!”(未完待续。)

第四百七十九节 狗血剧情

林铭吃了一惊,赶紧道:“首长,三思而行啊!”见索普脸上闪过一丝犹豫,他又说:“依小人看来,不如与他们虚与委蛇,满足下条件也未尝不可。¥f,且先把正事办了,船上的几位必然都是知道事情轻重的……”

林铭揣摩的功夫十分到家,一瞬间就知道这位一向低调的首长为什么忽然要如此行事。

他的言下之意很清楚,沾上这个事,最好的办法就是把人还了,然后关照这事儿保密。谁都不要说。回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风闻”了。

至于事后是把女人再抢回来,还是不闻不问。那就看心情如何了。

索普心道这事哪有这么容易,自己堵得了镖局的人嘴也堵不了随船的特侦队人员的口。出了任务回去都要背对背写报告的,怎么可能只手遮天?

索普吩咐道:“不要急,我们先上船头看看。”

林铭心里一直打鼓,他最怕这群丘八一轰而入,首长们毕竟人少,就有那什么“机关枪”,那又能打死几个?这不是战阵上彼此相距甚远,说起来就是一条跳板的距离。混战起来己方肯定吃亏,那就真不知会闹出什么泼天大祸来。想到这里林铭的冷汗直冒,后背的衣衫都湿了。

只见码头上黑漆漆的一片死寂:原本在码头做买卖的当苦力的,如今都躲了去。店铺和河泊上的船不但一个人没有,连灯火都都没了半点。只有靠近波岸边的有二三十个军汉,一个个手持刀枪棍棒。点着火把,把这段码头照得雪亮。骂骂咧咧的要“拿贼”。

说是兵丁。实则衣衫褴褛,若不仔细看。几乎看不出他们穿得是号衣。

林铭见他们只是咋呼,并不冲上来,知道还有余地,当下抢先一步,挡在索普前面大声道:“我是锦衣卫百户林铭!奉命巡视广东查案!腰牌驾帖在此!”

说着将腰牌一举。刑部驾帖他自然是没有的,不过有驾帖即可随意拿人,是很有威慑力的东西。

他开口便自报身份,希望能稍微压一下丘八们的气焰。

天启末年,东厂一度十分猖獗。锦衣卫作为锦衣卫的狗腿子,在各地亦是威风八面。如今余威尚在。一听是锦衣卫,丘八们一个个都迟疑起来并没有敢奋勇当先的。林铭已是心中略觉安了,此刻舱门大开,屋里又燃起了煤油灯,里里外外通明雪亮,见索普全身浴在融融光亮里一动不动,雍容矜持毫不张惶,由不得心下暗自惊讶佩服。做功十足的向索普打了个千,回身又道:“我们大人在此!你们谁是主官,出来说话!”

喧闹的人群突然静了下来,数百双眼睛盯着这位沐浴在灯火中的年轻人。一声咳痰不闻。等着他说话。

所有的兵丁都有些狐疑。渐渐得便有人交头接耳起来。

……嗡嗡嘤嘤的议论声中,林铭又大声道:“你们的主官是哪一位?请出来说话!”他没料到索普大敌压境还能气度不凡,镇定从容举重若轻的态度。不由觉得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

没想到对方根本不出来搭话,只听有人吼道:“什么锦衣卫!这是一群拐带人口的土匪!冒名顶替的。大伙上啊!”

“谁敢!”林铭拉着嗓子吼道,几乎把嗓子都吼破了。“你们攻打官船就是造反!叫你们主官出来,我们跟你们主官理论!你们谁想犯灭门之罪,只管来!”此刻他心里明白,对方一口咬定他们是“土匪”,是预备着把他们杀光灭口,心不禁又悬了起来。

这时候人群中忽然传来声音道:“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速速把拐带的女子交出来,爷放你们一条生路,不追究你们冒充官员拐带妇女之责,不然,休怪咱们弟兄路见不平拔刀相助了!”

这番不伦不类的话语让索普不禁莞尔。不过对方不肯现身说话,摆明了还是有些畏惧林铭的“锦衣卫”牌子。林铭何等聪明之人,立刻道:“兄台何故不肯现身?你既咬定了我们是匪,你又是官,哪有官怕匪的!咱们还是正大光明的出来说话,有什么话摊开了说个明白……”

话音未落,艉楼上突然传来一阵“哒哒哒”的枪声,这声音索普再熟悉不过:是发给特侦队的改装成轻机枪款的m77b1的三发点射声。他大吃一惊。还没等反应过来,机枪便哒哒哒的吼叫起来,码头上立刻大乱起来,那几十人顿时乱了营,惨叫声、惊叫声、呼痛**声……闹成一片。

此时煤油灯全部熄灭,变得一团漆黑。索普枪声一响便一个卧倒趴在甲板上,只觉得耳畔有嗖嗖的风声掠过,他估摸着是有人在放箭,赶紧匍匐着爬回到船舱,只见康明斯一手握着一支glok17,一手正将林铭往舱里拖。

索普打开手电,只见林百户满头大汗,大腿上一片血渍正在慢慢扩大――一支羽箭的箭杆露在外面,箭羽还在微微颤动。

“奶奶的,他们放箭了!”康明斯咒骂了一句,“玩阴得!”

索普知道为什么艉楼上的机枪手会没有命令就擅自开火了,耳听着外面的三发点射声以一种稳定的节奏的传来,码头上狂乱的呼叫声随着枪声渐渐远去,知道对方已经溃逃,今晚是不会有什么事情了。

“停止射击!”他叫了一声。

枪声停了下来。索普凑到窗户前望出去,只见码头到城门口已经是一片漆黑,城楼上却多了许多火把,警锣大作,隐隐约约听人喊着:“快上城!操家伙,有匪情……”

“此地不能久留。”康明斯,擦一把脸上冷汗说道:“咱们这是开了杀戒了……”

首节上一节1604/2050下一节尾节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