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好,你再抓紧时间逼一逼,看看还能不能有点新内容。今天上午九点要开内务安全会议,这案子要在会议上讨论,材料越详细越好。”
周洞天放下电话。擦掉头上的汗水,又喝了一大杯凉茶水,塞嘴里几块点心回到的审讯室里。
“您再好好想想,关于郝元召开的那次会议,您还记得什么?”周洞天把语气放缓,目光又落到了桌子上的电话机上。一个工作人员靠近了桌子。
“不,不要,不要――”贾乐尖叫起来,挣扎着扭动身子,“我说。我说,我什么都说……”
每周一次的“内务安全会议”照例在执委会大院的保密会议室召开。这是元老院的强力部门联席工作会议,由政保总局、仲裁庭调查执行局、陆军、海军、对外情报局、国家警察、海关、契卡八个部门派代表参加。主要目的各部门交换上一周的情报,对现阶段安全形势的意见和看法,通报下一周各部门的开展的工作。需要协作的时候也在会议上进行沟通。在遇到“重大安全问题”需要讨论的时候。执委会和元老院常委会的代表也会出席会议。
今天的会议就是这样的情况,所以散会的时候从会议室里出来的人也特别的多。
江山夹杂在人潮中快步走出了会议室,和其他正在交头接耳的谈论会议内容的人不同,他没有和任何人打招呼,直接从人群中走了出去,快步走向已经快要走出大门的午木身边。
“午木同志!”他低声招呼着,“我想和你谈谈。”
午木眨了眨眼睛,对外情报局和政治保卫总局在业务上有一些交集的地方,但是彼此的接触很少,更不用说对方直接要求“谈谈”。
他马上意识到江山是要和他谈郝元的案子。
此事已经列为政治保卫总局侦办的头号案件,在今天内务安全会议上,关于此案件的介绍和讨论占据了会议一半以上的时间。
“我现在要回办公室去办点事,您不如和我坐同一辆车回去?”
对外情报局总部大院距离政治保卫总局总部大院的距离即使步行也要花上十五分钟,但是江山认为走这一趟是值得的。
江山点了点头,出来院门之后向随同自己来得警卫秘书低声交代的了几句,打发他们和自己的马车先回去。两人一起上了午木的东风马车。
马车在煤渣道路上行驶着。两个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江山很清楚,自己身边这个其貌不扬,气质犹如干了十年办公室工作的小职员一般的男人是政治保卫总局的二号人物,也是大多数元老能接触到的最高级别的政治保卫总局的头目。
“您难道没有一种感觉:郝元和黑尔有某种联系。”江山缓缓说道。
午木审慎的沉默了片刻,说:“您的意思是,他们身上都有着某种穿越者才有得特性?”
“是的。”江山点头。
“可是验尸报告中倾向于判断郝元是一个本时空的土著。”
“正因为郝元在生理上是一个土著,他的思维却是个穿越者,所以我才说,黑尔和郝元有某种联系。”
“您的意思是:郝元的思维是来自黑尔?”
“正是这样。除非您相信我们这个时空里有魂穿。”
“您的推测很有道理,可是即使这样也不能完全证明郝元曾经和黑尔有过直接联系――要知道黑尔在马尼拉,郝元可是个中国人。”
“郝元是个中国人,可他不是杭州土著。根据情报,他是在1632年夏季过后才出现在杭州城。根据审问俘虏掌握的情报:黑尔在1631年郑氏集团交涉的时候多次到过中国沿海,这时候他才有可能获得国内的第一手情报,如果他当时知道了有关赵引弓的消息,那么不管是从马尼拉指派郝元来,还是就地发展的郝元,时间上都是来得及的。”
“可是并没有直接的证据。”
“是的,暂时还没有直接的证据。郝元已经死了,可是还有俘虏,”江山说,“兰度先生写过一份黑尔的言论集,如果我们能够收集足够多的郝元的言论,两者比对之下就可以知道郝元的现代思维来自哪里,他们之间到底有没有师承关系了。”
包括西华、贾乐和其他几个被捕的杭州土著都已经被解送到临高,目前关押在政治保卫总局的秘密监狱中接受讯问。
午木完全明白他的意思:“您是想得到那些审讯记录了和秘密报告了。”
“是的”
“您这样做是为了兰度先生么?”
“是为我们在马尼拉的行动。我现在很担心:我们的对手恐怕是一个前所未有的棘手人物。”江山严肃的说道,“郝元的出现让我看到了一个危险的信号。”
不是大炮,不是火枪,也不是反射炉――从提交会议报告中流露出来的有关黑尔和郝元的只言片语,他意识到,黑尔很可能正在系统的传授他的思想。在他看来,这些思想远比黑尔在马尼拉搞得任何技术革新危险。对元老院来说本时空的任何军队,舰队、帝国都无足轻重,就算黑尔有三头六臂,能弄出个新式炮厂,造出几门超时代的大炮来又能怎么样?还不是一样被碾压的命。然而那一点点火星如果不及时扑灭,迟早会变成一场吞噬元老院的大火!
因而他急切的想知道郝元到底是不是他的学生。黑尔和郝元又在多大程度上散布了这些思想。
“好吧,”午木说“让我们这样商定:我们会交给您一份郝元案件卷宗的副本……我保证今后所有针对此案的审讯和报告的材料也会复制给情报局一份。但是具体复制多少,复制哪些必须由我们掌握。出于对等的原则,您也得把兰度在马尼拉的材料交给我们。”
“ok.”
第二百一十一节 马尼拉
马尼拉一天中最可怕的时节莫过于中午。早晨,清风叩开窗扉,踅入房中,令人为之一爽。然而好景不长,晨风刚刚涤荡睡意,打起精神时,灼人的热气很快随之从窗外袭来。即使倚窗凭海也不能远眺,因为波涛的闪光犹如熊熊煤火。涂抹成西班牙式的雪白房屋墙壁放射出教人目眩的白光,而天空则好像一片火海,刺得人眼睛也睁不开。还未到晌午,外出已经成为炼狱中的一种折磨,待在屋里则令人困顿不堪,睡魔重新又袭来,将人逼进闷热的纱帐和枕席筑成的牢笼中。迟至黄昏,人们才能从昏睡中清醒过来,感到舒畅一点。西班牙人征服了菲律宾,却被天气所征服,不得不改变习惯,将他们挚爱的斗牛表演安排到黄昏时分举行。
“那个人是谁?”德尔加多夫人问道。她是一个船主的妻子。和这个姓氏相反(注),她身材丰满,长着一张圆乎乎的脸。下午五时的斗牛场里依然暑热难当,太阳虽然西斜,阳光还很炽烈。棉布的篷幔耷拉着,一点风也没有。她轻轻摇动绸扇,扇子挡住了她大半个脸庞。这幅慵懒的而又情意绵绵的姿态让坐在她身边的情人感到十分满意。
“谁?坐在凉棚下面的席位里的?见鬼,那是市长。”
“不,是市长身边的那个高个子的人。看,他在与市长谈话,还把帽子拿在手里。天啊,要是我们能坐在那个座位上该多好。这里真是太热了。”
“哈、哈、哈,要是坐在他旁边,会让你热坏的。这是最近的大红人。就像阿波罗乘着太阳车驾临马尼拉。他一到这里,所有的人都立马围着他转。你难道没听人说起过吗?”
“他是谁?”
“那你真是太孤陋寡闻了。如今他可是马尼拉全城的谈资:当初将冈萨洛?德?阿雷利亚诺侯爵的私生女唐娜玛丽娜?德?阿雷利亚诺送到马尼拉的人就是他呀。”
“原来是他!真是一位了不起的绅士!想不到还挺英俊的。可是我记不得他的名字了。”
“嘿,他是谁没有人能说得清。这家伙自称来自意大利,但是他站在你面前时候活像个巴塔哥尼亚野人一样高。他有可能是帕尔马的贵族,西西里的侯爵,那不勒斯的亲王;也许是黑山的王子,流落到亚洲。受到一大群野蛮人的拥护。那群人会拥戴他成为日本国王,中国皇帝。”
“你在胡说,保利诺。”德尔加多夫人扬起扇子,轻轻拍打在年轻情人的肩膀上,“你总是胡说。”
“胡说?看在圣母玛利亚的份上,”被称为保利诺的年轻人掏出一条洒了香水的手绢擦去额上的汗珠。故意在情人面前露出手绢上绣着的她姓名的首字母。以博得她的嫣然一笑,“这个人叫文斯?兰度,文斯、魏斯,还是叫做文森诺,但是他姓兰度肯定没错。据说他在那伙无法无天的澳洲野蛮人那里花了三万比索为唐娜玛丽娜赎身。我叔叔,港口税务官堂?巴西里奥是最先看见这家伙从特立尼达号上下来:倨傲的如同国王一样。他在澳门时就包定了特立尼达号最好的二个舱房,在船上他和阿雷利亚诺小姐吃的火腿和葡萄酒都是自己带着的最好的货色。这个阔佬总是请船长和官员们到他舱里用膳,甚至还在旅客中找出几个提琴手给在他吃饭时奏乐。每次都赏给他们一人一个皮阿斯特。”
“三万比索!啊呀,那么他一定是个大财主。不过听说阿雷利亚诺小姐的未婚夫也是个大富翁呢。应该会偿还给他吧?”
“或许吧。可是他未必很看重那点钱财。这对他来说不过九牛一毛罢了。你看见大教堂祭坛上新立起来的那对金十字架了么。就是这个兰度贡献的。他下船后头一件事就是去望弥撒。把那对宝贝奉献给天主,现在全城都知道他是个虔诚的阔佬,”看见情人瞪大了眼睛,保利诺愈发起劲地卖弄从酒馆赌场里得来的风闻:“兰度先生曾经大概有过一番从军的经历,但他肯定没有在故乡建立过功勋,所以他会在好几年前跑到东方来。那时他穷困潦倒,除了贵族头衔外一无所有。船过马六甲以后某天晚上,他喝醉了睡在船头。两个水手掏走了他口袋里的最后几个铜子儿,接着把他从甲板上推下了海。”
“天啊!”
“不过他游上了岸,在传教士的帮助下才到得澳门。在那之后,可敬的兰度先生一直忠诚地以剑为天主的仆人――耶稣会服务。据说他招募了一大群中国人和日本人,带着他们四处征战。后来兰度队长前去援救北大年王国,打败了3万来犯的暹罗军队,活捉了暹罗国王的弟弟。北大年的女王便用重酬奖赏他的勇敢。”
“难道这个人的头衔和财富都是女王赐予的么?”德尔加多夫人问,“一个基督徒,被异教徒的君主封为贵族,的确有趣得很,但并不值得夸耀。”
“不。他自称是萨丁尼亚的伯爵――你知道这地方的贵族头衔其实不值分文。可是接下来的事情好像《一千零一夜》的故事那般神奇。兰度队长请求女王将吉兰丹河上游的一片山地卖给他。那座小山上什么也不出产,山下曾发现过金矿,但是采完黄金后这里就无人问津了。所以女王立刻答应,至于土地的价格只收取了他一个银币。然而鬼知道那位天才用了什么办法,在大家都认为早已枯竭的矿床下找到了新的,更大的矿脉。这就是兰度先生的传奇,这就是他财富的来源。现在有好几千个中国人在那里为他干活,采掘矿石,冶炼黄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