漱云先生呵呵一笑道:“罚你回头再送我十坛美酒。”
丁谦立时便转过头,两人目光对视,几似电闪雷鸣。
眼看是谁也不让谁,漱云先生忽然道:“美酒敬完百闻碑以后呢?那人现今如何了?”
阿畅道:“那人对着百闻碑下的青苔吟诗呢。”
丁谦“咦”一声:“青苔,这个诗题却是少见。对了,漱云,你今日这个文会,可有诗题?”
漱云先生从袖中取出一枚古砚,却说:
“我今日是文会,却非诗会。
乃是要叫众位高才为老夫解开这古砚中的谜题,守愚兄,你若是有兴致,大可以即兴诵诗,诸位亦是如此。
或许,对此古砚吟诗几首,这古砚的谜题就能解开,也未可知呢?”
话说完,他身后一名侍从递来一个木质托盘。
漱石先生将古砚放到托盘上,送入流觞曲水中。
这是要叫众人轮流观看古砚,解此谜题呢。
说起来,栖鹤山上的文会历来形式多样。
听涛亭在半山腰,盖因栖鹤山其实高耸入云,登顶极难。
文会便设在半山腰的听涛亭边,这也是为了方便普通百姓上山。
过了听涛亭与半山腰这一片阔大的草地,另一边山路边还支起了一长排的棚子,棚子里放了不少米粮等物,也有彩头红封。
家贫的百姓上得山来,可以自去棚子那边寻布施。
若有自信之人,也可以到听涛亭边来就坐。
但实际上真正来到听涛亭边的,不是读书人就是当地豪强富户子弟。普通百姓多半在棚子那边旁观,凑个热闹。
有些时候你胆子再大,见了某些场景,不自觉地心就怯了。
人的心中往往会不自觉将整个世界都划分出三六九等,以此评判他人,也评判自己。
听涛亭边就坐的,除了有漱石先生这个主办人。
其他诸如年轻一代的云江俊彦,崔云麒、张明远、宁雨斋等等。
这些年轻人大多都有了秀才功名,如今正是需要宣扬文名、等候秋闱乡试的时候。
还有来自各地各县新出炉的秀才们,亦或哪怕没有功名,但不想错过盛会之人……
也有年长一辈的,或是云江各世家的闲散子弟,虽是功名路上未有大成就,但诗书文才各有突出之处。
其中韦松坐在末尾角落里,很不起眼,身旁却也跟随了三五个年轻人。
漱云先生一将古砚放入流觞曲水中,所有人的心神就几乎都被托盘上的古砚给吸引了去。
这等热闹场合中,若能一举解开古砚中的谜题,名声宣扬岂不胜过数十文章?
眼看那托盘一转,就要顺水而下。
丁谦身后的阿畅忽然开口:“老爷,那人的诗做完了,您要听一听么?”
丁谦闲适道:“说来听听,让我瞧瞧这位会对着百闻碑敬酒的有趣之人,能够做出什么样的诗来。”
他面上闲适,却在无人瞧见处,左脚右脚瞧瞧动了动。
没有人知道他在等一个人,千呼万盼,唉,那人的诗……馋他啊!
怎地还不来?
不会今日不来了罢?
若是今日还不来……不、不对,他好像听门房说过,昨日收到过济川县学子拜帖来着?
哎哟,早知那拜帖昨日来,今日这古砚文会,其实不办也不是不可以啊!
丁谦摩挲着手上的酒杯,漫不经心地听阿畅漫漫吟诵道:
“白日不到处,青春恰自来。
苔花如米小,也学牡丹开。”
吟诵完毕,阿畅因为常听丁谦读诗,此时便品鉴道:“老爷,这诗也还不错。
竟将小小的青苔写出了品格,不过不如前日那首……哎哟!”
却是摩挲酒杯的丁谦忽地将手中酒杯脱手掷出。
砰一下就砸在了阿畅额头上。
阿畅险些被砸得魂飞天外,人完全懵了,好险没将手中宝镜给摔到地上。
丁谦却已经招手夺过了他手中宝镜,气急败坏道:“你这愚物,谁叫你拖拖拉拉读诗的?
嗨哟气死你老爷我了,你会不会品诗啊?开口就是一句也还不错!
口气这般大,你怎地不吹个牛飞天上去呢?
拿过来拿过来……哎哟!”
他坐在原地,捶胸顿足,竟似是与宝镜中、石碑旁的那些人的情态相差无几。
丁谦这个气啊:“此诗,此诗怎地就这般随便地吟出来了?
怎么就不想想,若是写到纸上,万一诗成青烟呢?”
栖鹤山下,陈叙为石碑下的青苔小花吟诗完毕。
只见那些小花的词条已有改变:【石苔花,百闻碑下因世情浇灌而生长的小花,拥有了不屈的精神。
若炒制成茶饮,有六成几率可明辨冤屈。】
词条的解说从一定几率变成了【六成几率明辨冤屈】!
与此同时,食鼎天书又有新提示:
【你以灵酒敬奉百闻碑,且吟诗词以和之,获得新灵材一缕红尘气。】
【开启新灵材,烟火值+300。】
【石碑亦生赞许意,获得点赞+1000。】
是的,此前向石碑敬酒之人也正是陈叙。
他也是灵机一动,想要尝试看看向百闻碑敬酒是否可以获得点赞。
而结果没有让陈叙失望,百闻碑不但能给他点赞,还一点赞就是+1000!
都说百闻碑有灵,由此可见传言不假。
只是不知,一块生出灵性的石碑,究竟算是怎样的生灵?
今日陈叙来到山脚下,敬奉灵酒一杯,得了1000赞,改日若是还来,却不知是否还能有赞?
第157章 人间仙,天上月
陈叙在百闻碑下收获满满。
石碑竟然也能点赞,这使得陈叙生出了往后还要继续拓宽点赞路线的想法。
众人离了百闻碑,人人身带一缕清光,漫步向山上行去。
一路上只见山水清绝,或有花木掩映,奇石松蹊。
前后都是行人,路途颇不寂寞。也有士子当场诗兴大发,吟诗一首。
还有人悄悄议论说:“待今日参加完这栖鹤山文会,过两日我便启程回乡,回乡以后必定要将今日盛事尽皆说与亲邻听。
不来府城,又怎知晓文会竟还能有这等形式?”
“正该如此,这一路所闻都要记下,方才几位兄台吟诗也要记下。对了,前面那位,你们可知他是谁?”
“是谁?”
“是济川县陈叙啊,今年的案首!他方才在百闻碑下作诗,你可有听见?”
“什么,他作诗了吗?唉,我离得有些远,竟未听见!”语气顿生遗憾。
“嘿,兄台莫急,待我这便上前去与那陈叙结交。再问一问等我回去写成一册《游栖鹤山记》时,能不能将他方才作诗也收录进去。”
说话间这人果然便快步上前,三两下追上陈叙一行,又远远地拱手行礼。
“在下云横县周拙,见过济川县二位尊长、诸位兄台。”
周拙!
今年院试第二名,仅比陈叙低一名的云横县才子周拙。
说起来陈叙与其本不相识,虽然去过同一座考场,但只限于听过他的名字,却从未注意过此人形貌,也未曾与其真正结交。
不想周拙却主动上前来,他生着一张圆圆的脸,模样天然自带一种亲和与讨喜。
这与他老成持重的名字并不相配,不过也正是这副亲和带笑的模样,令得周拙与人相交往往极为顺利。
他主动攀谈,三言两语就将话题引到了先前提过的《栖鹤山游记》上。
又与陈叙讨论方才百闻碑下的那首《石苔花》,并感叹说:“我往常只知咏物诗文当以壮美为佳,却不知原来微小亦能动人。
不过说来说去,在下最喜欢的当然还是陈兄那首《侠客行》。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这是何等潇洒豪迈,恩仇快意。”
说完他朗声一笑,又吟诵了几句《侠客行》当中的诗句,神态陶醉而欣羡,是实实在在被《侠客行》折服。
是啊,这世上又有几人能不被《侠客行》折服?
周拙有些遗憾没有吐口,他其实期盼陈叙还能有另一首不输于《侠客行》的佳作出现。
今日前来栖鹤山,他也曾抱有畅想。
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陈叙若是能接连作出似同《侠客行》这等惊绝世俗的佳作,他这个第二又还能有什么好不甘的?
必然心服口服,五体投地!
可惜,奈何。
那首《石苔花》虽也小而美,却终究还是差了太多层。
世上最为光焰万丈的那些文辞,本来就不可能常见常有,若真能首首皆如此,陈叙便不是眼前的书生学子了。
他该是人间仙,天上月,横照云江,再照天下。
此来栖鹤山之前,周拙也曾与交好的学子们讨论过陈叙。
当时大家还曾纷纷鼓动周拙道:“周兄,咱们明日去了栖鹤山,可就全都指望你了。
你的诗才也向来出众,正好来几首佳作,好叫那陈叙知晓,云江府不是只有他陈某人!”
“正是,他陈叙是有才,可谁又知晓他究竟能走得有多长远呢?
一时得意可不见得一世得意,周兄,明日有你打头阵,我等必要挫一挫他这气焰。”
周拙笑眯眯地听着众人鼓吹,等大家都说完了这才道:“漱云先生早已放出话来,明日栖鹤山上不是诗会而是文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