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对方如此敷衍应付,师春语调沉了下来,“当我不敢杀你?”
祁自如淡定以对,“去而复返,不就是为了来杀我的吗?”
此话倒是说的师春有些无言以对,没错,他就是跑来灭口的。
很快,申尤昆“啊啊”哀嚎的声音传了来,人也来了,是被吴斤两揪著头发拖回来的。
明亮月色下的吴斤两一手拖刀,一手拖人,跑的飞快,不把人当人,不多时,人拖到了师春跟前一甩,翻倒在了师春脚下。
申尤昆抬头对上师春垂视的目光立马爬好,对著跪,脑门子抵在了地上,哆嗦著,真正吓到了瑟瑟发抖的地步。
一旁的祁自如有些没眼看了,遗憾闭目,憾不该为了这外甥介入流放之地的事,不值得。
吴斤两上前,一脚踩在了申尤昆的背上,嘿嘿训话,“姓申的,你还真是打不怕呀,有没有告诉过你,再惹我们不会放过你?”
埋头在地的申尤昆立马呜声辩解,“我没惹你们,是你们自己跑来的。”
“呃…”拄刀在地踩著人的吴斤两忍不住挠头,对师春干笑一声,“春天,这次好像确实是咱们主动凑过来的,咦,不对…”他突然抬脚照著申尤昆后背跺了两脚,将人给跺趴下了,“明明是你弄一堆物资勾引在先,还敢说没招惹我们,分明是拿我们的话当放屁,竟敢偷偷摸摸送东西给我们,分明是不把我们放在眼里,还敢狡辩…”
师春抬手掸了掸,示意他打住靠边,吴斤两这才罢手了。
师春也不耽误时间,直接问道:“谁来告诉我,为何要挖地下那副骨头架子?”
呜呜哼哼的申尤昆立刻安静了,悄悄侧头抬眼偷看舅舅。
祁自如也蔑了他一眼,淡淡道:“申尤昆,他们冒险回来,就是来灭口的,我们说不说都得死,明白吗?”
他就是在提醒申尤昆闭嘴。
申尤昆浑身一颤,明白了。
“狗东西!”吴斤两不满了,盯著祁自如恶狠狠道:“春天,我拎一个走,分开了审,不怕不开口。”
师春却盯向了地上的申尤昆,答非所问道:“也就是说,真相你也知道。”
此话一出,祁自如眉头一颤,猛然意识到了什么,结果不出他所料,那位大当家骤然拔了地上的刀,在他眼前划过一道寒光,唰的一声,他的视线便翻飞了起来。
噗通,一颗脑袋掉在了申尤昆面前,他猛然瞪大了眼,甥舅二人以如此方式面对面,是他从未想到过的,紧跟著是溅洒的热血泼在了他的脸上。
“啊!”申尤昆陡然发出了犹如女人般的尖叫,猛然后翻起,坐在地上蹬腿后爬,亲眼看到舅舅的残躯抽搐著倒下。
惊魂未定,带血的刀锋又递到了他眼前,师春对他更了解,也更有信心,威逼道:“说还是不说?”
申尤昆喉结连连耸动,干咽著颤声道:“我说了你也会杀我灭口。”
师春刀锋架在了他的头顶,“你能用大笔物资引诱我,想必你家里那边已经知道了我的存在,我是真不希望出去后被你家里找麻烦,我的担忧,申兄不傻,想必是能够理解的。”
闻听此言,申尤昆眼中顿闪过希望之光。
只听师春继续道:“我不想一辈子呆在这里,何况呆在这里也不安全,你家里的手已经伸进来了,我希望申兄为我等好好周旋一二,只要申兄能好好配合,大家都能有条活路不好吗?我的意思应该说清楚了,申兄若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申兄不妨赌一赌。”
这番在情在理的话,连吴斤两都听的暗暗点头,看向申尤昆的目光也柔和了不少,有点指望上了。
最终,申尤昆决定赌一把。
不管舅舅如何警告提醒,也不管说出来后家族会不会放过自己,他还是决定先争取到眼前的活命机会再说,他的想法也不无道理,若没了眼前,还谈什么以后。
于是他把自己和祁自如的关系,还有此番挖掘的目的交代了,有问必答,把自己知道的都统统抖了出来。
结果让师春很意外,这甥舅二人居然不知道那紫闪闪的星云是什么东西,而这又是他迫切想解开的谜。
不过倒也因此解释了为何挖掘如此重要的东西,甥舅二人为何会没一个在现场盯著,确实有可能是因为不知道。
“混沌,混沌…”这个答案也让师春反复嘀咕了多次。
他联想到了右眼里看到的奇怪画面,刚刚还能看到,现在已经消失了,他想再看看,可无论怎么想、怎么施法都没用,无法再触发那幻境般的离奇画面。
已经站了起来答话的申尤昆眼巴巴看著他,等著他给个安心的话。
回过神的师春与之四目相对,心里有些惋惜,也不知这厮是不是隐瞒了什么不说,竟不知挖出的龙骨要交给谁,甚至不知道在哪或跟谁接头,真正重要的东西祁自如居然没告诉他,否则还真有可能试著再挖一挖,看能不能再掌握点自保的东西。
在申尤昆的期待眼神中,师春徐徐给出了答复,“从今往后,你我恩怨两消!”
申尤昆先是一愣,旋即大惊失色,全身慌作一团,连连摆手,却快不过师春从地上拔刀的速度。
唰!一道寒光闪过,热血冲天,又一颗头颅翻滚而起,那圆睁的双目中满是难以置信。
师春抖掉刀上血迹,抬手插入了后背刀鞘。
盯著落地滚动的脑袋,吴斤两错愕道:“不留他帮著应付祁家?”
师春:“你想多了,依他说的情况来看,祁家连他舅舅都能说废就给废了,何况是他。我们跟他的恩怨,在能左右祁家的大人物眼里只是个人恩怨,未必会太当回事,若跟此地的事扯上了关系,祁家是绝不会给我们退路的。”
“唉。”吴斤两挠了下头,算了,人都死了,你怎么说都有理,他转身就兴冲冲直奔祁自如跟前,伸手就要捡祁自如紧握在手的乌布口袋和那两张符篆。
师春目光一瞥,紧急出声喝道:“别动!”
弯著腰伸手的吴斤两僵住,错愕抬头,“什么意思?申尤昆可是说了,这‘乾坤袋’放在外界也不是一般的法宝,如此重宝岂能错过?带出去足以给我们换来吃喝不愁。”
“别碰!”师春再次警告了一句,旋即朝山坡上斩杀的尸体走去,“再好也不能碰,他们身上的东西我们一件都不能拿,想活命就得忍住。记住,我们从未来过这里,这里发生的一切跟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手痒难耐的吴斤两又不傻,懂了,强行把手收回后,又闪身跟上了师春,见到师春揭开那蒙面大汉的面巾后,讶异道:“是他?这不是幽勒川的大当家天战吗?你忘了?你们见过面的,还幸会客气过的。”
师春略皱眉,也没说什么,又找到另两个轿夫的头颅揭出真容看了看,发现不认识才作罢,四处打量了一圈,深吸了口气后,道了声“此地不可久留”便闪身而去了。
东张西望了一下的吴斤两扛上大刀快速追去,两人快速消失在了夜幕中。
就在两人走后没太久,高空上不疾不徐飞来一道人影。
是一个很奇怪的中年男人,大晚上的,没下雨,却打著一把大黑伞飞行。
身段高挑,披肩乌发随风,面目俊逸略带胡茬,透著成熟好看的雄性阳刚风韵,一袭黑底金纹的衣裳,外罩宽松的紫罗兰色纱衣,雍容不羁,睥睨间流露一种孤绝天地的气势。
忽然,凌空虚顿,停止了飞行,盯著下方一路搜寻打量的目光也定格在了一处山谷间,下面大量填沟排土的迹象很明显,绝非自然形成,正是申尤昆组织人手大肆采挖之地。
他正因此地的坍塌动静而来,那坍塌动静不像是流放之地正常修为的人能搞出的动静,故而奔赴这一带查看。
目光忽又一瞥,谷外散落在地的武器有折射出月光,吸引了他。
下一刻,人已凭空消失,转瞬出现在散落的武器旁,打著伞缓缓踱步而行。
第14章 生狱
时起的风在呼呼,卡在地面石缝里的纸张发出奇怪的拍打声,打伞的男人偏头看去,那张纸便飞了出来,飞到了男人跟前,翻转著供其欣赏。
是一张三品定身符的符纸,看符纸上的法门破口便知是已经用过的。
看后,符纸又自己飞了回去,重新卡回了石缝内。
打伞的男人继续走走停停查看,走过了一具具尸体和刀兵,最终停在了祁自如跟前。
尸体手里抓著的符篆和乌布口袋也自动脱手飞了起来,在男人面前稍作翻转后,乌布口袋的袋口突然一松,从里飞出一座座放大的骨架子,飞舞在旷野的上空,反复拼凑后,组成了一条长达数十丈的骨龙。
骨龙犹如活了过来一般,在空中一阵摇头摆尾后,狰狞蛇头冲着地上打伞的男人飞了去,临近时停在了男人跟前,任由观赏。
男人面露疑惑,好一阵,骨龙方再次游动,一头扎入了小小的乌布口袋,须臾间一路缩小而没,全部滑入了袋中。
男人伸手拿向口袋,指尖即将触及之际,顿住了,目光微微闪烁,手收了回来,放弃了拿走的打算。
旋即见那袋口一紧,袋子连同符篆又一起自动塞回了祁自如的手中。
而打伞男人的身影忽又凭空消失,转瞬又出现在了山谷里的矿洞口。
站在洞口能看到矿洞里已经塌了,没了再进入的必要,他抬手对著洞口虚抓状,虚空涟漪一路波及进了洞内,渗入进了坍塌处的石头缝隙里。
稍后,他挥袖收手,不再留恋此地,如一道虚影升空,瞬间远逝天际,唯留明月清辉……
流放之地分布有十二座城,离东九原最近的城名唤执徐城。
十二座城的款式各不相同,夜幕下的执徐城并不大,甚至还显得有些简陋,确实配得上流放之地的气息,唯独城内居中的一座宫楼有著雕梁画栋的华美,气势卓然。
城头有甲士荷戟执戈,城门上“执徐”二字威严森森。
大晚上的,城门依然洞开,月色下的城内外依然是人来人往,有人空手来往,有人驮负重物,来这的基本都是为了兑换累积“功德”,也有为了生存物资来的。
城内只有一家商铺,或者说整个流放之地十二城都只有一家商铺,也是唯一一家能在流放之地做买卖的铺子,名为博望楼。
城内除划分有一块区域给博望楼经营外,其它区域都是不对公众开放的,故而进城人员的聚散基本都在博望楼区域内,除非是累积够了“功德”要脱离流放之地的人,才能凭此机会进入其它区域。
外界人想要进入流放之地,也要经过这一座座城,进入的要求很严格。
此时城内一处非公区域的厢房内,就有一位外客暂住。
屋内宝珠光照明亮,陈设简单而不俗,住客是一个颇有些姿色的妇人,眉眼间的清高韵味像是骨子里透出来的,锦衣华服,环佩叮当,慢慢踱步在小小空间内来回,思虑甚重模样。
妇人是来探监的,探的是其弟弟和儿子。
她弟弟和儿子不是别人,正是祁自如和申尤昆,她名叫祁月如。
正常情况下,这里是不允许探监的,但总有人能获得非正常的准许。
就算是来探监,这里也是不许外人久留的,能在矿洞里的龙骨快要挖出的时候恰好来到,探监的时机可谓把控微妙。
外面突然传来的脚步声,令其顿步侧耳,很快,敲门声响起。
祁月如当即应道:“有请。”
门推开了,一名腰束锦带的汉子走了进来,面目深沉,盯了盯妇人,又回头看了看门外,明显存了多加小心的样子。
他那条腰带上的纹饰有内涵,代表了他在天庭序列里的品级。
祁月如当即含笑欠身,“城主亲临,可是我儿他们传唤来了?”
来这里探监是不能任由出城去找的,不但严格限制了禁足区域,甚至不允许随意与人接触,只能等著犯人带到。
汉子正是执徐城城主巴应山,他压低了嗓门,带著质问的语气道:“你老实告诉我,你祁家到底要在流放之地搞什么?”
祁月如轻笑摇头,“这话问的有点过了,您觉得呢?”
巴应山深吸了口气,有强忍怒气的意味,换了个问话方式,“你们是不是在东九原搞出了什么事?”
祁月如淡笑应对道:“你也不是三岁小孩,应该知道什么叫做不该问的不问,知道的太多对你没好处。”
巴应山显然有些急眼了,竟一把抓了她的手腕,用力扯起,极力压低著嗓门怒道:“你只需告诉我是不是在东九原搞事,否则待会儿出了事,你也跑不了!”
有些吃痛欲甩手的祁月如僵住,听出了别样意味,顿凝重道:“怎么回事?”
巴应山没遮掩什么,“巡狱使来了,说东九原那边出了事,死了不少人,并指明了具体位置在东九原南边的沟壑区,命我亲自带人赶赴现场督查。这鬼地方打打杀杀死人的事多了去,没人在乎,什么时候能惊动巡狱使亲自发话了?有什么事你赶紧跟我交代清楚了,晚了谁也兜不住。”
听到对方点出的事发地点,祁月如已是心惊肉跳,急问:“巡狱使怎么会关注到那无人烟的犄角旮旯去?”
巴应山怒极反笑,“问我?应该是我问你吧,到底搞出了什么事能引起巡狱使的关注?你快点扯清楚,我马上就要出发了,没时间拖延。”
祁月如一把甩开他的拉扯,低声道:“什么事你别管,还是那句话,不该问的别问,我现在要去事发地点一趟,你立刻安排我出去。”
巴应山惊了,“你疯了吧,这是什么地方?外人不得擅自出城,否则触犯的就是天条,你想死别连累我!”
祁月如来了脾气,“我不管,你必须送我出去一趟,这是你的地盘,我知道你一定有办法的。”
她已经意识到儿子和弟弟那边可能是出了事,否则暗中行动的事怎么会让那位巡狱使知道?
想到儿子可能有事,她一颗心便悬上了,何况还有自己的亲弟弟,加之此行肩负的责任,无法忍住不去确认一下。
巴应山又急又恼,真恨不得掐死这贱人,看看门外,又不敢大声,咬著牙根恶狠狠提醒道:“你知不知道谁在城里?你知不知道巡狱使平常是跟在谁身边的?那个‘牢头’此时此刻就在宫楼内,在他眼皮子底下做手脚,我没那么大胆子!”
听闻“牢头”二字,祁月如的脸色亦大变,惊吓感难以掩饰。
所谓“牢头”听著有点逊,实则只是一个外号,实际上就是这流放之地的最高执掌者。
也许在师春那些本地土著看来,流放之地确实也不怎么样,完全是个不入流的地方,然在修行者眼中却是个极其恐怖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