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祭司,别来无恙否?”
只听到一道颇为昂扬的呼唤,自那宝船中须臾间飞出一朵紫云。
云中最显眼处便是最前方的银发道人,身形英挺,容貌丽,外套黄袍大袖,阴阳爻变化尽归道袍之上,演进无形,内辄锦云法衣,更衬托其英武,双手背负在后,眸中似含宇宙之机,身立主位,极为威武。
其右侧乃是一曼妙女子,身姿娇艳而不露骨,自有野性霸气内敛于身,稍显流露便是令人不敢直视。
左侧的两位金冠道人更是不必多言,琼玉道徽刻在袖领之侧,万妙诸法、尽出琼明,琼明王氏的道标无人不识……
“那不就是……”
身后的檀青儿眼睛一亮,银发,内倘,还有那一道声音,那不就是巫灵神吗?
他果真不是邪祟,这道人生得这般好看,只是这人的法身怎么那样啊!
显然,这位年幼的准王认出来了那骚扰她等许久的“巫灵神”。
而接下来出场的人物则更是惊人。
只见那一座法舟之后,有一位执掌金锁玉链的金丹法师,那法师轻轻拉动金玉锁链,后方就有三尊气息旺盛中带著衰弱的老蛮闷哼出声,跟著走出。
只见那三人齐齐被金钩穿了琵琶骨,套上了精金秘银锁链,为人所牵。
迎客的魇部蛮士皆是倒吸了一口凉气,那三尊上蛮他等怎会不识?
兽蛮部-兽王,鬼蛮部的两位祭司,那何等的人物啊?如今却在这仙修面前宛如奴军一般……
“老祭司,你我可是神交已久。”
“先前所言可还作数?”
武庸携三尊落地,与琼明诸修对视一眼,颔首点眸,再对那老祭司打了个稽首,笑问道。
这些时日,他可是以巫灵之法与这老祭司达成了不少微妙共识,若是魇部自家愿意配合,诸蛮部想干预也没得那个能耐!
“魇部的杂碎,畜生,难怪这道人将我等一网打尽,原来是你等吃里扒外的家伙通风报讯信。”
“待本王回归,定要将你等……”
见这道军落在了魇蛮城部下,两方还有说有笑,自己倒是没了半分体面,暴怒的兽王再也按捺不住,破口大骂了起来。
只是诸修却不惯著他,王衿大法师屈指一点便封了他的口识,令其张牙舞爪也发不出半似声音。
后方一名琼明青年、罡煞大修更损,手中长鞭在地上一甩,冷笑道:
“好大的膻味,老狼,你再不配合我等,莫不是非得逼我等当众骟了你,拖回去做坐骑了?”
“输了就要认,莫要胡搅蛮缠!”
再是一鞭子抽在地上,毫不留情地呵斥著这三位阶下囚。
武庸回首忘了一眼,只能是摊开双手,无奈道:
“本来作为一部蛮王,尚有体面,不该受此折辱,我等先前俘获之后并未如此待他,可他丝毫不领情,暴起之下伤了我诸多部下。”
徒之奈何?
后方蝎子精双手抱胸,俯视其后,极为不屑。
“不知分寸,他不要体面,自然也就没了体面。”
沦为阶下囚了尚是如此,怎还有体面?怎还得尊重呢?瞧那两位鬼祭司就乖巧得很。
这一幕杀虎儆猴可谓是吓坏了魇部众蛮,最是高不可攀的上部蛮王、祭司尚且如此,他等也只得垂手在侧,听令而行了。
“上尊有礼了,先前所应自是作数的。”
“我魇城备下了热食以供诸修,虽是粗食淡饮,还请诸位莫要嫌弃,城中已备好诸多府阙……”
“诸尊还请随我上塔一行,为诸尊贺!”
老祭司礼数周全,将诸修安排妥帖。
可琼明诸修,怕是不食这等凡食,何况,也不敢随意服食,皆是蹙眉不语。
武庸见状却是朗笑起来,拱手解惑道:
“泱泱魇民,箪食瓢饮,如此好意,我等怎敢辞?且便收下了。”
“只是我前部诸军,个个皆是筑基有成,辟谷了的术士大修,已经多年未享食了。”
“我等后方还有三营道军,不需许久便可赶来,劳烦诸位再暖一暖炉子……”
这番说辞,倒让城下的魇蛮们连连摆手,点头示意,这如此庞大的肉食犒饮,连各式锅鼎都是魇民家里借来的,已然算是很高规模的接待了。
蛮荒部落不比九州,蛮士、凡民上下差距极大,生产力极不均衡,凡民还得采桑砍樵渔猎大泽方能勉强填饱肚子。
得上尊拱手解惑,又是连连感谢,寻常蛮士都是手足无措,何论凡民?
武庸致谢众人,而后便是两步走了上前,与那老祭司互礼,一同入得了魇城。
望著那不似他等登古槐之梯而上城,而是驾云驭风直上城中的诸修,留守在泽畔的蛮士们也是感叹不已。
“好精锐的道军,好恐怖的气息啊!”
“连那兽王都做了阶下囚,真是威风,真是飒爽。”
“哼,兽蛮部最是可恨,最是跋扈,要我说,那老兽王也是活该。”
“北面的仙修们,是真的强大啊!也不似蛮部,和气得很,愈是上部愈发欺压我等小部。若是那兽王,我等但凡不用那灵酒凶兽肉招待,怕不是看都不看一眼。”
“……”
诸蛮之间同处一地,自然是常有摩擦,蛮荒世界又是极为慕强,对九州的仙修又是远观光环,这一番对比之下,自然是觉得北面的仙修们好似神仙子嗣,比那几个上蛮部好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而武庸等人随著老祭司上了魇城,自是不知那番立威轻民取得的意外效果。
琼明九尊,加以武庸三人,以及魇部的祭司、准王此刻正是齐聚一堂。
双方落座后,那老祭司和檀青儿这位准王当即就有些坐立不安,被十数码法师包围,据称他们后部还有三支道军,饶是老祭司活了七百年了,也从没这种经验啊!
“老祭司,先前我以行走神与你曾约。”
“琼明诸尊对魇部的圣殿有所求,庸亦可以东海道官之名做个见证,你等以那圣殿做个来往,请琼明尊君亲收这小鹌鹑儿做弟子。”
“为你魇部得一位甚至数码真君做靠山,不惜代价下,自可保这小家伙修成三转,可保你魇部再起,有数百年繁荣!”
“眼下琼明诸尊在此,老祭司如何是想,尽可说出。”
武庸大袖一挥,颇有些喧宾夺主之感。
不过,他这番私下早就与魇蛮有了来往,并赌上其东海道官的名头作保,这倒是让琼明诸修对其好感倍增。
本以为这东海请来的大法尊会不尽死力,却未想到他早已绕过阻碍,直插问题的核心了。
若是真能调和成,他等却是可不费一兵一卒达成目的,届时,哪怕诸蛮再搞事,他等也尽显主动了。
第172章 来人
群山西南侧,灯火通明及至深更,木魇古城上威喝不息,照耀大泽近百里。
至深晚,又有三艘宝船自云中来,千百道兵法修登临泽南,以金精锁链拘鬼、兽、蛊部蛮修两千余,羁押拖拽在泽畔。
再凌晨时分,浩荡天河自幽幽夜空中无声而下,直入魇城,惊得营守蛮修久久难眠。
这般盛况,一波接著一波,催出了一个不眠之夜。
直至第二日。
武庸高坐在魇城某处府邸之中,侧身倚靠于主座之上。
“老爷,老爷且听我一言。”
“老阴我可非是起了异心砚台,只是那北山内留有禾山道一座小密藏,当年禾山道在北山之腹以黄泉砚化黄泉渊,下养鬼蛟,上摄地气,驭成地浊至宝。”
“嘿嘿,我以那渊中老蛟重炼了七杀元神,又拘五蛟为老爷炼制了一座五龙辇,取回了黄泉宝砚,又收拢了禾山群修。”
“这可都是为我武氏百年大计啊,老爷!”
阴二郎面露悲怆之色,似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冤枉。
殿前又有五头黑龙伏地,数十丈长的丈蛟身盘踞在外廊檐柱上,五龙之尾有铁索相连,拖动著一架小舟大的舆辇,上有紫青华盖,流珠串帘,辇侧点上了四盏辟邪金灯,云幡做旗,金玉为底,端的是气派非常。
再外围,五阴袋中倾倒出那禾山诸道,数百邪修尽跪于地,不敢发声。
殿中阴二郎一脸的谄媚,双手托起黄泉砚,迈著小碎步绕到了武庸面前,嘿然献宝道:
“老爷,老爷你快看看啊!”
“这就是禾山道至宝-黄泉砚,是少有的黄泉道的顶尖法宝,埋地不知多少,尽收地脉浊气以为用,如今,已是了不得了。”
“特献予老爷……”
看著阴二郎这一副奸相,这却是让武庸又好笑又好气。
“你这惫懒货,我教你先入南域为我等道军铺路,你倒是看碟下菜误了正事,私下里去为自己捞好处去了。”
“你该当何罪?”
“著实该打!”
武庸坐姿一转,指著阴二郎那凑上来的鼻尖,笑骂道。
“我也不要你辛苦得来的至宝,可你这自有算计,误了正事,这股邪风助长不得。”
“五龙辇我收下了,黄泉砚你自己祭炼了去,再下去领三十大鞭。”
“非得教你这歪风邪气好好整治过来,蛮黎,你领著他去找紫尊,教她好好熬制这货。”
得闻老爷实不解气,阴二郎面色一苦,但见武庸只收了五龙辇,让他执掌的黄泉砚,阴二郎瞬间就乐不可支。
不就是挨个几鞭子吗?足够了,这波,不亏啊!
“老爷英明,那我这就去了哦。”
阴二郎自是用不著兽黎押著去,右手将那黄泉砚视若珍宝般的小心收入袖中,玩世不恭给出了殿门去,蛮黎犹豫了一秒后,亦是板著脸大步追了上去。
只是还未撑过盏茶的工夫,就听到了阴二郎那冲天的惨叫之声,随著一阵阵鞭笞,声音似乎越来越凄厉了……
他当是谁执鞭啊,那可是紫菱蝎王,这蝎子精不往上涂毒就算他走了大运了,下手如何会轻?
饶是场中的血神子都嘴角微抽,真看不懂这憨货了。
武庸自主座上起身,与血神子并肩出了大殿,他背立著双手,俯视著木魇城下的无边大泽。
“如今,这魇蛮部与琼明诸尊算是已经达成了共识,只待那两位接掌了那圣殿福地,那我等就算是完了王真君的嘱托了!”
“只是,归根结底是道庭下了召令,交州诸族也都在看著我等,我们的任务可只完成一半。”
“还须得节制一番巫蛮诸部。”
还……
“我修得古经宝诰,有繁复神通,诸般妙法,可尽不是得心应手,我似乎有些感觉到我的道途走对了,但我的法,修错了?”
“不除此障,我心难安!”
看著武庸这般沉吟魔障,血神子也不知该如何回答,他未走到那一步,也是不知该是何等的道、哪般的法,才能蕴养出三花,结得每个人唯一的元神道果……
还未出言,便听到自家老爷语出惊人。
“我想,我的道果,还得应在这道兵道将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