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可知……”
二人还在怨怼,城楼中又有甲胄兵戈碰撞之声响起,只见那魇修卫队个个身著诡纹木甲,拥簇著一名盛装少女上前而来。
这少女身形纤弱,著一身黑纱,纱衣上点缀著各式亮晶晶的挂饰,玉腕上银铃轻晃,摄人心魄,竟是一件上品法衣。
“青儿见过祭司爷爷!”
令人不敢相信她这就是当日跪坐在灵堂中的懦懦少女,如今受老祭司亲自认证,也将是魇蛮部未来的王。
二八少女装怎藏得住心事,见到这位为她站台的苍老祭司自是喜笑颜开,发自内心地尊敬。
只是,余光一瞥到老祭司身前身后负手围立的三寸人偶,立刻便是面色大变,只觉一股凉气从脚底心通到了天灵盖。
那是,邪灵!
“你们,都下去吧。”
老祭司挥手遣散了诸多护卫,令他等下城楼侍立,再才转过头来望向檀青儿,见得她惧而不乱,心头亦是一赞。
“瞧那吓得什么样,本神说了,我不是邪祟!”
“只不过是一指物代形,寄杖之尊罢了。”
那六七尊三寸人偶不由得齐齐翻了个白眼,同时出声道。
“老道,北面的事儿算是暂且完了,兽王被缚,蛊王鬼王被打的仅以身免,眼下已经离这千里大泽不到半日功夫了。”
“你到底考虑得如何?”
巫灵神也不避讳,直接当著这魇部准王祭司的面同时逼问。
兽王被缚?蛊王鬼王被打到仅以身免?
这如何可能?
可是,如果是北面来人的话,似乎又十分的合理。
老祭司眉头紧蹙,却是难以决断。
“道庭很强,强到巫蛮九脉须得尽数俯首,可诸蛮君却是离我魇城太近。”
道庭高高在上,凡人们不敢直视,可诸蛮部就立在身侧,若是一个没有交代好,他等可是真的会痛下毒手。
道庭很强,但诸蛮太近!
“所以呢?”
“没有了北面的外力相助,你该不会以为还会有魇蛮一脉吧,老道。”
“不过是一座你魇部用不上的圣殿罢了,你若愿以此为代价,本神尚可为你等转圜,让你家的小姑娘拜入真君门下,为你等找上一个靠山。”
“若是不愿,那就是九州与诸蛮博弈,而弈场就是你这万里土地了,到时候,你且看那三只老蛮愿不愿意护你?敢不敢护你?”
“我也不诓你,蛮部的几位老蛮君或许看上了那蛮殿内,也许存在也许不存在的大蛮君传承,可玉京那一位对这魇巫圣殿却是势在必得。”
“即使闹到了最后,那老家伙冒著风险平了这万里蛮荒,踩著那几位蛮君的尸体,也是须得拿到手中的!”
“还有半日的时间给你来做准备。”
“你且好好教导这位小鹌鹑,晚上,我们会再见面的。”
七只人偶留下一纸通牒,瞬间就转入了阴影之中,只留下揪心聆听著的檀青儿和那面色阴沉的老祭司。
二者沉默良久。
老祭司终是长叹一口气,自袖间掏出一本残缺的羊皮古书,一对赤身裸体的木偶。
“无妨了,此事……至少老夫在入土之间会替你处理好的。”
“今日,老夫就先教你魇镇七法中的第一道:偶相咒!”
“你只需将这魇胜二十八术囫囵掌握,勤修慎用,撑起族部的未来……”
那魇部的老祭司终是狠不下心来,放不下这生他养他的部落。
至此时。
六名琼明法师多日前便深入南域群山,隐于各部之间,将诸蛮部落的情况探了个清楚。
收到传讯后,更是马不停蹄直朝东南千里大泽而来。
“那位是要……直接强占那魇蛮族部吗?”
“会不会,有些弄险了!”
“哪有什么不险的方法吗?归根结底,看的不还是看斗起法来谁的道行更高一筹吗?”
“……”
几位金丹法师在明晰了如今蛮部的实力之后,面上还是有那么一丝忧虑的。
如今的蛮部九脉遍布群山,真要开战,那胜负之数恐怕难以想像。
不过,诸修也不气馁,六尊金丹远遁东南,即使是硬抢,也得抢过来……
同样收到传讯的是那煞营猖君。
一道血河流淌在云端,自西朝东以疾徐之势飞射而去,期间甚至穿过了象蛮、炎蛮等数个巫蛮部族的领地边缘。
得益于阴二郎在群山万壑中呼儿唤孙,把他那禾山道的邪崽子重新召来,重建了山门。
这一下子,便是花去不少的时间,血神子二人也仅仅是捉了些许蛮部术士,拷问下了些无甚大用的情报。
“阴二郎,你在这群山中折腾这么久,老爷令你入那蛮部探路,你却是干了些什么?平白浪费了大好时光。”
“看你如何在老爷面前交代!”
血河中生出一张人面,冷冷俯视著那踏在血河上的邪异道人。
但那阴二郎却是面带邪笑,也不恼怒,待血神子叱喝完毕之后,才轻叹著开口:
“两位兄弟若论斗法,或许是更为擅长,但是若要论这察言观色、揣度人心却是远远比不上我老阴。”
“听闻那琼明就要立脉分家,这托老爷行事的王家真君,显然就是分家的那一个,真若是分了家,但他一个元神,那一脉也没见有何等天才后进,只怕是独木难支,连三品门第都未必能撑得起来。”
“我入南域,收禾山道重宝-黄泉砚,又取了五只三转阴灵蛟龙为老爷打造五龙辇,尽收禾山一脉的徒子徒孙。”
“这是为何?这个中好处可是尽归我武氏!”
“五龙辇以作老爷出身座驾,方不堕老爷的英姿,禾山这群邪门歪道,合该做我等坐下前锋,才能洗清他们罪孽。”
“两位兄弟啊,还得好生学学,这仙道世家可不比我等旁门邪宗,表里算计可多了去了……”
阴二郎这类旁门出身的底子,最是察言观色,一见到武庸的心思不在那什么圣殿上,自然也是该知道做什么才能在武庸面前讨得功劳。
费尽心力把魇蛮部底细掏干净了,就真能让老爷刮目相看?未必吧?
但这五龙辇,这半灵宝级别的古宝黄泉砚,这群山中数百外道兵马,才是武家到手实打实的好处,才是能让自家老爷高看一筹的苦劳功劳!
一阵盘算下来,将血神子二人噎的半晌都不知该说什么,但那血色人面也终是不再找阴二郎的麻烦了,缓缓隐了下去。
“最好是这样!”
云端的血河再次朝东南方掠去,那浩瀚的血海气息自象蛮部城的郊外掠过,却是还激起了大片的怒骂。
远处的象蛮部城中,几位统领祭司齐齐飞出城来,对著那片血色流光呵斥:
“哪一宗的邪道子,瞎了你的狗眼敢公然闯进爷爷的地盘来?”
“找死不成?”
“……”
只是那血色流光接天而逝,自云端猛地掠过,诸蛮来不及反应,拦之不得,也不想去拦。
这群山内的邪道金丹破落户,有一个算一个的,没一个好玩意儿,真要与他等沾染上了因果,他蛮部有家有业,也是头疼!
只是,似乎是往东南去的,东南?
象蛮部蛮王心中微微一紧,东南的魇蛮部发生了何事他怎会不知,鬼、蛊、兽上三部尽皆在打东南的主意,北面的越人也不知是不是庇护下了那位魇部的叛逆少年,得了魇部的祖器。
他等小部族起不了那等心思,只能是兔死狐悲了。
唉,多事之秋啊!
第171章 东海道官
日晚时分。
魇城中沿道挂起了各式花灯,魇城之外的道路两旁,用成千百张木桌摆放好了陶、铜、铁等等各式的锅鼎,其中正是魇城万民半日间烹制的食物。
此时,六尊琼明上修已经被请入了魇城之中,魇部唯一的老祭司陪坐,年幼准王不知所措地对坐另一面,四位二转祭师在后侍奉,族中的二转蛮士充当护卫。
这已经是如今魇蛮部的最高礼节了!
“你说,有巫灵神指引接触了你?”
“那人是何模样?”
琼明六尊中有一银冠道人蹙眉提问。
他等道军中,也未知有这么一位灵修啊?莫不是那几位阴神中的一员?还是南域又来了外人?
“乃是以三寸人巫偶以作法身,我等亦是不知,只是遵其所言,静待仙修!”
老祭司闻言,摇头做疑惑状。
这六名金丹上修亦只是前哨么,莫不是道庭还有更大的动作?也难怪兽王都被缚了。
他可不觉得自家那数百年未曾打开的圣殿值得这么大的阵仗!
空守宝山而不自知。
也是可悲。
“既如此,我等于城外一迎吧!”
“他们来了。”
银冠道人合上载讯符,收入袖中后,对著老祭司点头道。
未知那几位与魇部是否达成了何等共识,他等将敌意也是收敛了起来,对那老祭司相迎而出。
“敢不从命。”
老祭司还以一礼,而后便是对四位弟子和那檀青儿使了个眼色,跟著这诸位上修便出了高塔。
一行人也不停留,驭风而起直朝那城下泽畔而去。
待他等刚到泽畔之时,恰好云中有两艘巨大的宝船乘风而下。
那宝船大如山岳,其上灵光缭绕,结界撑开作氤氲气罩,其侧乃是流云细雪随舟散落人间,仿若仙境之物!
两艘宝船落在魇城下方门户之前,自下方可见,舟上有人左右行走,皆服法衣,或结冠,或戴刎,那仙修腰间常挂美玉,有身负宝剑者;有手执如意者;有袍带锦囊、手盘双珠者;有腰间插著灵光缭绕的宝扇者;有言笑晏晏、眸生剑光者……
舟上仙修踏云而下,似真仙人般,出尘乎、自在乎?
魇部的老祭司也不是没有见识的,当年魇部尚未至此时,他也曾走出群山,游历交州越人各之寨,行走过西荒的雪原,见识过洛州水网密布的百万里灵田。
芳华内敛的道人或许是看破因缘的有道真修,也或许就是个普普通通修士。但身著华服美玉、宝光难蔽的道人,定是出身世家大族,往往也是九州中神通道行更高上一筹的正修。
即使心中有所准备,临见面时仍旧是心有苦涩难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