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你平时根本不在公司呆着,这个月难得在魔都坐班,我就想着邀请你过来见一见吃个便饭,真没有催你的意思。”
他一副含笑摆手的从容模样,仿佛之前通过大壮对他的百般暗示,都是误会与错觉。
大壮才不给他面子,直接拆穿道,“顶烦你这种假模假式的虚伪样子,在自己家里装给谁看啊,小七你才是正主,赶紧说句话!”
小七也不扭捏,站起身来走到陈一鸣身前,端端正正地鞠了一个半躬,双手在小腹前优雅地搭在一起,很正式地做了一番自我。
“陈导你好,我叫齐小期,1994年3月出生,去年获得伦敦大学建筑学学位回国,在大学期间参加过戏剧社团,演过两台莎翁戏,除了英语还会说高卢语。
我的愿望就是在黑暗的放映厅里悄悄坐在观众当中,看着大银幕上出现另一个自己。
我很喜欢陈导的电影,特别是《魔都假日》,里面的莉莉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美感,是镜头外的她所不具备的。
我很期待能看到自己在大银幕上的样子,那种感受一定非常特别。”
眼前的妹子把自家的客厅当成了试镜现场,态度端正言语恳切,显然对这次会面十分重视。
满满溢出的自信与直率,说明了她内心“理所当然”的心理预期,想必她在生活中很少遭遇拒绝。
这倒没什么不好,表演本就是一项需要信念感支撑的技能,内心强大是前提条件。
虽然不知道小七是真强大还是装强大,但她说的话很对陈一鸣胃口。
希望通过大银幕看到另一个自己,这个心态很健康也很积极,自我激励的强度恰到好处。
未来合作的时候,不管结果好坏,起码可以少掉彼此之间的一些尴尬。
陈一鸣上上下下地端详着小七,后者落落大方地任由打量,良久之后,陈一鸣笑着点了点头,“齐小姐请坐吧,既然你说很喜欢我的电影,那我就不再多此一举地自我介绍了,咱们随便聊聊。”
没等小七坐回原位,大壮插进来一句话,客厅里因为刚才的短暂面试而一度形成的“仪式感”,瞬间荡然无存。
“柱爷教教我,怎么像你打量小七那样看妹子,这就是传说中的君子好色色而不淫吧?”
淫你个大头鬼!
陈一鸣当即反唇相讥,“想学啊?我不教你!马公子还是继续保持英雄本色的好,免得造成不必要的误会。”
有妹子在座,陈一鸣说的颇有些云山雾罩,但大壮和老齐身为性情中人立刻秒懂,彼此还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淫笑。
老齐是跟陈一鸣并坐的,之前并未注意到陈一鸣打量妹妹的眼神,现在一听大壮的调侃,他也来了兴趣,一脸求教似的看向陈一鸣。
嘴上却是一本正经道,“别叫齐小姐,忒生分,叫小七就好。”
陈一鸣无语,老齐你要不要拿个镜子照照自己的嘴脸,拜托你刚成年的妹妹就在旁边看着呢!
他不再搭理两个花花公子,侧过身正对齐小妹,想了想开口问道,“小七,既然你想当演员,为什么出国留学却读了建筑呢?”
妹子不假思索地答道,“当演员是出国以后的想法,在那之前所有的时间都被安排满满的,没有精力思考自己真正想要什么。
第一次看戏剧社的表演,那种黑暗中的见证感让我感到新奇而陌生,随后我就加入了进去成为了台上的一份子,练习很久以后终于如愿登台。
可惜的是,我没能将最初的那份新奇找回来,排练让我愉悦,但却谈不上痴迷,所以我想试试演电影。
我在不列颠见过莉莉一面,当时的她与银幕上的公主判若两人,这很有意思。”
好吧,这就是一个好奇宝宝,只不过人家有足够的资本,不需要忍受延迟满足。
话说她老哥知不知道自家妹子的真实想法呢,为了触个电就专门开一家公司,果然是有钱任性啊!
陈一鸣心说幸好见面聊了一下,小七现在的心态,根本就没到成名急不可耐或是献身电影艺术的程度。
谁知道演完了处女作满足了好奇心,小姑娘的心思会不会马上转到其他行当去呢。
现阶段把小七放在公司里闷头上课并不可取,还不如早点安排她串场戏找找感觉。
盘了一下手头的项目,《非常嫌疑人》还真有一个女花瓶暂无人选。
设定上是许亚君的秘书兼情人,镜头不算多,但是足够吸睛。
毕竟是和尚片里唯一的女角色,出场几次就换几套衣服,晚礼服、办公室套装、紧身衣应有尽有,只要不是个大众脸,看完全片肯定能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
这是一个可大可小的角色,演的好甚至可以在唐人街宇宙里单开一条线,当然演砸了就是一锤子买卖了。
想到这里陈一鸣让小七再次站起身,代入王威重新审视她。
她穿了一套白色青竹花纹的宽松家居服,踩着一双毛茸茸的猫头拖鞋,垂到腰间的黑长直梳成柔顺的低马尾,脸上不施粉黛,鼻梁上架着一副大大的黑框平光眼镜。
眼神清澈透亮,但并不是一眼望到底的那种单纯。
想想也是,大户人家打小经事,陈一鸣19岁时刚上大二,人家小七已经大学毕业了,早熟一些自然城府也就深一些。
陈一鸣拿眼前的小七当模特,在脑海里玩儿了一把奇迹暖暖。
套裙、黑丝、高跟鞋,我擦简直是白到让人目眩神迷,警局办公室务必搞得再脏乱差一点,这样反差感才够强烈。
兜帽上衣、紧身裤、狙击枪,镜头从脚踝摇上去,经过线条紧翘的臀部,以及背部性感外凸的肩胛骨,给到瞄准镜后面兜帽深处的一只杏眼和饱满额头。
妥当!十分妥当!
就是不知道贵妇风小七能不能驾驭,年龄终究还是小了一点。
想到这里,陈一鸣随意地问道,“小七,楼上有晚礼服吗?不介意的话能不能换上给我瞧一瞧。”
小七点了点头,留下一句“等我半个小时”,爽利地转身上楼去了。
老齐似乎这时候才找回哥哥的身份,诧异地开口询问,“一鸣,你这是想给小七安排个什么角色啊?怎么还要穿晚礼服的?
不瞒你说,小七非得掺和娱乐圈,家里是拗不过她,只好让我这个无事闲人全程盯着,当时我家老爷子可是有言在先,必须保护好妹妹。
不会有什么暴露镜头吧?有的话千万高抬贵手,播出去我怕保不住我的腿。”
陈一鸣啼笑皆非,要是别的女演员听说陈一鸣的电影里有露肉戏,怕不是倒贴钱带资进组哦。
这也让他进一步确认了小七的“票友”属性,亲密戏份全部删除的话,恐怕想不玩儿票也不行啊。
“老齐放心,保证遮得严丝合缝,该露的不该露的全都不给你露。”
大壮好奇地问道,“一鸣,哪部电影?《非常嫌疑人》,《夏至五百天》,还是你另写一个?”
马公子近来虽然疏于公司事务,但项目名字还是知道的。
陈一鸣答道,“《非常嫌疑人》,戏份不多,难度不大,作为试水之作刚刚好。”
老齐既关心又担忧,急切地想要问个究竟,又怕惹得陈一鸣心烦,一时间就有些坐立不安。
大壮看在眼里,善解人意地代他发问,“一鸣你详细说说,怎么个刚刚好。”
老齐听了反倒不好意思起来,掩饰地站起身说道,“全凭一鸣安排,我信得过。两位老弟先坐,我去吩咐一下厨房,回头咱们边吃边聊,正好让小七也一起听听。”
说完老齐就自顾自去了后头,大壮挪过来贱兮兮地问道,“觉得怎么样?”
陈一鸣不明所以,“什么怎么样?”
大壮理直气壮道比划着两个手指,“小七啊,你刚才可是看得目不转睛的,还是两次!”
陈一鸣对猥琐故作不懂,“挺合适的,年龄虽小但长相不幼,单看外形戏路其实不算窄,现阶段也谈不上什么演技,能做到本色出演就行。”
大壮未达目的不免有些丧气,嘴上埋怨道,“你这老干部风怎么越来越浓了,柱爷,人生得意须尽欢呐。”
陈一鸣根本不搭理他,这厮越搭理越是不消停,他转而问道,“公司那边你真放手啊?有半个月没见你人了吧。”
对方不以为然道,“《木兰》你拍的累,我跟的也累啊,换个赛道折腾一下,就当度假呗。
话说回来,还不知道你能逍遥多久呢,上周末我回家,老爷子还跟我打听你来着,也不知道这回又要给你派个什么麻烦活儿。
说真的,一鸣,你要是真有什么发自内心想拍的,不如先运作起来,免得回头被老爷子抓了空当,又跟《1951》和《木兰》似的身不由己。”
第302章 神仙也没辙
大壮的话一下子让陈一鸣听住了,发自心内想拍的?一时之间还真说不上来。
严格意义上讲,这个问题他好像压根儿就没想过。
穿过来之后就是给祥瑞的不靠谱擦屁股,急三火四地上马了《魔都假日》,从策划起到下映止,满打满算也就5个月,简直就是港城速度。
说白了,决定拍那部电影,不过是刚好因为题材相符、演员就手、难度不大而已。
一通忙活完了还没歇上半个月,就又开始折腾《1951》,这次更是“主人的任务”,完全就是一个为了六十年大庆的急就章。
战争片他确实很喜欢,但绝对不是《1917》这种炫技小品。
前世他翻来覆去反复研究的战争片,是类似《解放》、《大决战》、《最长的一天》、《遥远的桥》那种,宏观决策、中层帷幄、微观战斗等悉数囊括的鸿篇巨制。
作为导演他当然希望在生涯中能够主导拍摄一部史诗战争大片,可惜这类电影无一不是举国之力成就的时代绝响,今时今日已经不可能再有机会运作了。
第三部《木兰》,细究起来似乎依旧是做任务。
马二爷对陈一鸣确实关爱有加,但是用起来也真是往死里艹,谁让魔影在电影制作领域已经陷入了严重衰退,他老人家夹袋没人呢。
能者多劳,又是自家子侄,陈一鸣俨然成了魔影的首席导演。
听大壮话里的意思,二大爷这是静极思动又有了想法,跟傻儿子打听消息难保不是拐着弯给陈一鸣带话儿。
陈一鸣不由得暗地里苦笑,大壮还是对他老子不够了解,如果大马董已经心有定见,那陈一鸣唯有乖乖听命,哪是紧急弄个项目占个坑就能应付过去的。
想到这里陈一鸣也不再纠结,撰写命题作文也没什么不好,起码市场前景是确定无疑的。
这样的项目,等于在立项之初就有了三成胜算,加上魔影在院线和宣发资源上的倾斜,以陈一鸣的剧本储备,几乎不可能赔本。
至于是不是自己真正想拍的,陈一鸣倒是并不拘泥,两世为人的他看得很开。
有的人从生到死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有的人以为自己知道而事实上却是自欺欺人,更多人则是追寻到无力才发现一事无成徒劳无功。
与之相比,陈一鸣的态度是先干了再说,别管有没有烛照内心,至少拍一部就是一次积累,实打实的作品列表不会骗人。
于是陈一鸣抛开“又来活儿了”的纠结,开口询问道,“最近上头有什么动向吗?”
大壮皱眉思索片刻,略显迟疑地回答,“没听说,上个月跟帝圈几个老板吃饭,全程风花雪月,没什么值得一提的消息。
倒是传说局座因为危机应对有方行业管控得力,似乎要往上动一动,几个副座为了转正撕得一地狗血。
话又说回来,上头的人事变动,跟咱们这些搬砖的能有多大关系?”
陈一鸣眼前一亮,“谁说没关系,没听过新官上任三把火么,前任业绩那么出色,单是为了立威也要倒腾出点动静吧?”
大壮不以为然道,“道理是没错,但是张局还在位呐,等到新局座上任怎么也得三五个月,第一把火哪有那么快烧起来。
还是别猜了,该让咱们知道的时候,我爸肯定一个电话就打过来了。”
兄弟俩至此终结该话题,大壮开始兴致勃勃地转述饭局上听来的圈内八卦。
都是第一手的小道消息,搬到微博上每一条都能瞬间瘫痪浪潮的服务器。
比如某位情场浪子被一朝俘获只是表象,背地里其实是帮后台靠山安置红颜。
还有某位不老帅叔刚得了第三个儿子,虽然其人一直营销的是黄金单身汉人设。
再是嫁入豪门的某位女星其实掉了个深不见底的大坑,刚结婚就背上了几个亿的债,就问你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陈一鸣听得下巴都掉地上了,果然是贵圈真乱光怪陆离啊,这也进一步坚定了他不在圈子里“搞事”的打算,咱小门小户的真心玩儿不起啊。
两人聊得正热闹,老齐走进客厅招呼吃饭,陈一鸣起身跟在老齐身后,沿着一楼走廊一路往东,来到最头儿上的饭厅。
这是一个六角形的阔大厅堂,居中摆着一张实木方桌,四边各摆着一张圆凳。
方桌上此时已经摆上了四道凉菜,小盘子小碟,看上去相当精致。
进门右手边是一架同色系的屏风挡住通向厨房的门,隐隐能听到后厨煎炒烹炸的声音。
老齐招呼两人在靠窗的矮榻上落座,亲手执壶倒了三杯茶,然后笑着说道,“要不是招待一鸣,我还真够呛能从老爷子那里把罗师傅请来,三十年功力的淮扬菜,等会儿咱们一饱口福。”
这恭维让人舒坦到心眼儿里,陈一鸣明知是嘴上客气,也不由得面带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