嘻嘻笑笑过后,梁老板带着于大为和段大海去了对面不远的东北小菜馆。
说是让梁老板请客,可最终还是于大为借着上厕所的功夫,偷偷结的账。
毕竟两位老哥哥是真的没少帮自己,吃个家常菜又没多少钱,自己要是不抢着付钱,实在是心里过意不去。
中间三个人没少聊起古董贩子的事情,除此之外还有村子通电的事儿,梁老板倒是无所谓,如今老婆孩子都在镇子里。
倒是段大海听了有些想帮村子一把,可他也跟于大为差不多,这么多年连村长的面都没怎么见过,想想还是算了。
吃过了饭,已经是下午的时间了,于大为坐着大客车回到了老屯。
昨天于全大大爷叫自己今晚去他家,大大爷的脾气于大为又不是没看见过,提前回到家里就开始等着饭后的时间过去。
算算时间,于大为拎着一袋子从镇子里买回来的苹果,这才朝于全大大爷家走去。
昨天大大爷没少帮忙,苹果不值几个钱,只是单纯地表示一下感谢。
于大为从小跟屯子里本家的老一辈就贼熟,去别人家也是经常蹭吃蹭喝,从来都是空手去。
今天袋子里拿着苹果,算是破天荒串门头一遭了。
到了前院小卖店,于大为进去看看于大智,赏了他一个苹果。
于大智咬了一口,酸的龇牙咧嘴,差点没骂娘。
于大为呵呵一笑,扭头去了后院。
后院如今是于全和大儿子儿媳妇一起住的,可从园子里走到后院,也没看见这夫妻俩的身影。
于大为也没管那么多,开门便走进去了。
先来到的是厨房外屋,然后又开门进去了里屋。
里屋左边是一个通铺大炕,衣柜啥的都放在北墙下面了。
然后屋子的西边有一根粗木柱子,顶着上方的大梁,炕上最西边砌了薄薄的墙面,主体是一块薄木板子,下面是一个像窗台一样的小石台。
隔断的另一边又是一个炕,大概平日里大大爷就睡在隔断的那边吧。
此时的屋子里此时正坐着几个人,大大爷于全坐在把西边墙的椅子上,椅子和面就是那根黑色的粗木柱子。
此时的太阳早已落山,屋子里点了几根洋蜡,窗户上挂着窗帘,乍一进屋,会被这屋里的漆黑所影响,随后蜡烛的光渐渐取代了黑暗。
“吃,吃苹果不?”于大为一进门见大家都在看自己,从袋子里抓起两个苹果。
屋子里几个人目光流露出诧异,有些是第一次见到于大为,被对方的年轻所惊讶。
这孩子估摸着才二十多岁吧。
“呵呵,正主来了。”于全缓缓睁开眼睛,年纪大了等人的时候,或者对话题不感兴趣的时候,就会犯困。
倒是看见老于家杰出的晚辈进来,不仅精神了些,沧桑的脸颊也露出了几分笑容。
坐在于全左右两边的老头子们,全都下意识从炕沿和凳子上站起来,甚至有些表情上带着几分恭敬。
于大为懵了,这什么阵仗啊,座山雕吗?他从来没见过这种啊!心里下意识有点发虚。
“给你介绍一下。”于全拄着拐杖,指了指右侧炕沿离自己最近的这位小老头,“他叫孙和民,河善村的村长。”
“剩下的这几个都是各屯子的屯长,咱们屯子的你肯定认识,你宝生哥。”于全特意用拐杖敲了敲旁边老人的大腿。
张宝生心领神会,急忙起身:“大为老弟,坐我这儿,挨着大大爷坐,我坐炕上去。”
“各位叔叔大爷们晚上好。”于大为先朝众人点点头,而后又对张宝生笑了笑,也没客气。
于家屯老张家这一脉,一直是当年于家堡管账的,就算是到了如今对待于家屯姓于的人也都是和和气气的。
虽然对方已经六十多岁了,可从辈分上来讲,于大为要叫对方老张大哥,他家儿子张锁子比自己小不了多少岁,还得叫自己叔呢。
于大为有心想把苹果分给这几个人,可仔细一看,有些老人连牙都快掉了,想想还是默默把苹果放在了炕头。
“别拘谨。”于全看了于大为一眼,简单交代,“这些人啊,当年都是从于家堡分出去的,村长的爹孙有才更是我当年的手下,也从小跟我一起长大的陪童。”
“其他人也都差不多,虽然不姓于,可祖祖辈辈都跟着老于家,守着老于家的这份家业,也算是半个于家人。”于全随后又介绍了一下这些人祖祖辈辈跟老于家的关系。
于大为坐在于全旁边,越听心里则越是无比惊骇,感情这些人还都跟老于家绑定在一起,您老才是隐藏在幕后真正的话事人!
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于全大大爷在当时如此自信的答应自己,真不愧是他大大爷,属实是厉害的。
估计除了他以外,很少有人知道这些人跟大大爷之间的关系吧。
“大为,给我倒点开水,好长时间没说这么多话了,渴了。”于全停下话语,坐在椅子上,双手搭在拐杖上喘息。
“好的。”于大为急忙起身,走到炕头,从暖壶里给于全大大爷倒了杯水,“对了,大大爷,咋没见到我大哥大嫂呢?”
“呵呵,那个孙媳妇昨天从老王家回来,看我的眼神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今天早晨一大早就收拾铺盖滚回娘家了。我让大成子跟他媳妇一起回他丈母娘家,省的在这给我添乱。”于全接过于大为递过来的茶缸子,轻轻吹了口气,吸了一小口热水。
于大为点点头,这样也好,村子通电这个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不然消息传到别的村子里,他们村就没多大的优势了。
没办法,最开始的名额就只有那么几个,不争不抢,谁知道下一批啥时候轮到自己村子。
“行了,大为你来介绍一下村子通电的情况,这些人的嘴严实着呢,放心说。”于全安静的坐在一旁。
于大为也不嗦,将他需要一份各个屯子合在一起的人员表,一个屯子都多少户,一户多少人,整个村子具体多少人,大概多大面积。
整合出来以后,他到时候会跟村长一起去镇里走一趟,将报告提前交上去审核。
其他村子过些天大概也是这个流程,不过最先审核的优势肯定最大。
于大为也是特意重申了一下,事情不一定能成,只是提高了一下通过第一批次的概率,让大家心里有个底。
众人也大致清楚了一些情况,而后村长孙和民就于大为村中通电的事情,进行了一个简单的分析和总结,其中包括河善村的一个优势,和一个弱势。
优势是河善村距离镇子里不远,甚至跟其他村子里很近了,缺点是去镇里的必经之路,必须要路过拥军村。
领导们又不是傻子,拥军村直接跟镇子挨着,不可能不先弄拥军村,如果是这样,他们河善村可就十分被动了。
第一批次一共只有三个村子的名额,算是这次通电的实验村,有拥军村在前面挡着,这个名额落在他们头上几率不大。
于大为沉默了良久:“要我看,只能是尽人事听天命了。”
“名单尽快整合出来,然后把村子里最有优势的地方着重表达,至于拥军村那边,先别提也别管。”
芦河镇下面的这么多个村子和屯子,那么多双眼睛看着呢,想运作一下关系不现实。
况且于大为自觉没那个心情和义务,之前要不是于全大大爷一口答应下来,如今他根本都不会理睬这个事。
浪费时间跑来处理这种事情,他去修车不香吗。
“嗯,如今也只能是尽力而为。”孙和民同样赞同附和,扭头看向于全,“全大爷,您老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没有,你们俩分析的很好了,这次要是河善村能提前通电,你们,包括村子里的所有人都要感谢大为。”于全最后扫过在场所有老人,语气平淡的开口:“大为是我六叔那一支的人,今后你们就多帮衬一下。”
“小六爷?!”孙和民明显是听说过于大为爷爷的名头,转头目光仔细打量着于大为那张浓眉大眼的脸,“还真是,我家老爷子一直都说,小六爷年轻时候一直是十里八乡最帅的小伙,今天看见大为的样子,我是真信了。”
个子高高的,浓眉大眼,孔武有力……这些一直是孙和民老爹对小六爷的描述。
旁边几个屯长也是看于大为的目光变了变,小六爷的名头他们自然也听老一辈说起过。
“我六叔自然不必多说,如今大为也不差。”于全目光平静注视着这几个熟悉面孔,“如果以后我不在了,你们可以多听听大为的。”
此话一出,原本几位老人心中的想法彻底得到了证实,目光再次看向于大为的时候,眼底深处多了几分欣赏。
“行了行了,时候差不多了,别打扰我老头子睡觉了。”于全用拐杖敲敲地面,做出赶人的架势。
“那我们就先走了。”孙和民以及其他屯子的屯长,打完招呼都各自离开了。
于全跟在他们身后,站在屋外,看着他们自大门口离开渐渐走远:“以前都是光腚娃娃,如今都老了。”
“不老不老,您更是,比他们都年轻。”于大为笑嘻嘻的站在旁边,对大大爷一顿输出彩虹屁。
“真受不了,我也走了。”房东阴影处一个老人一瘸一拐的走出来,正是于三瘸子,临走前还不忘白了于大为一眼,“我还是喜欢你从前桀骜不驯的样子。”
第84章 传承
于大为表情有些尴尬,你TM的半夜不回家睡觉,站人家房东偷听,你也不是什么好鸟!
当然,这些话也只敢在肚子里腹诽,真要是说出来,他怕三瘸子大爷一拐杖把自己打死。
“别听死三瘸子瞎说,男人立于乱世,能屈能伸方为丈夫。”于全从三瘸子背影移开,抬头望向星空,目光悠远深邃,似在回忆,又在感慨。
这句话是他大半辈子的人生信条。
他右手下意识摸出腰间的锡酒葫芦,拧开瓶塞狠狠给自己灌了口酒,啧一声:“畅快!”
于全发现于大为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自己的酒葫芦,忽然呵呵一笑,将酒葫芦递过去:“来一口?”
于大为腼腆一笑:“酒劲儿大不大?”
“尝尝不就知道啦。”于全将锡酒葫芦放在了对方手里,“男人不喝酒,枉在世上走。”
“酒这个东西,小酌怡情,大喝伤身,偶尔来个一小口,还是挺好的。”于全笑眯眯的盯着这位晚辈后生。
“嘶~”于大为这一小口白酒,犹如一条火线从舌头顺入喉咙,一路滑到肚子里,额头瞬间起了一层细密的汗珠。
辣!太辣的!这得有六十多度了吧。
“好酒。”于大为强忍着找水喝的冲动,将锡酒葫芦递给了大大爷。
“当然是好酒,三瘸子的大儿子,特意给我老人家烧的一锅高度酒。”于全闭着眼睛在瓶口嗅了嗅,一股熟悉的酒香气飘入鼻孔。
于老三家那一支祖祖辈辈掌握着烧酒的手艺,可惜如今日子都不富裕,配不上好的酒方子了。
唯独他这一壶是个例外,只可惜某人注定喝不出来。
“大大爷,我听我爹说您年轻的时候碰过大烟?后来真是自己硬生生戒掉的吗?”于大为一口酒下肚,脸上瞬间涨红了起来,一瞬间的功夫,脑袋也开始有些上头。
“碰过,也戒掉了,不过并不容易。”于全轻抿着一口酒,扬着脑袋努力回忆,“我有一天发现头发掉得很严重,身形如枯槁。”
“巧了,那天小六叔来了一趟,我发现他明显比我帅了,想想于家堡已经彻底没人能制衡他那张帅脸,我一下子就忍不了了。”
“我让下人们在于家堡最中央,钉下一根粗木柱子,又让他们用粗麻绳把我绑在上面,跟老于家的所有人提前说好,谁也不允许给我解开绳子!不论我后面如何哀求,谁敢解!我就攮了谁!”
“有一个专门负责给我喂水和饭的,十二个时辰盯着我,我不说渴,不说饿,他就不能给我喂饭喝水,就这么熬过了最难熬的9天。”
于全有些感怀的喝了口酒,然后吧唧吧唧嘴:“那9天是我这辈子最痛苦的九天,吃在那里,喝在那里,尿在那里,拉在那里……熬过了那九天,我就感觉这世上再无难事,我甚至看淡了生死。”
“大大爷,你对自己太狠了!”于大为满脸惊恐,“可为什么要把自己绑在于家堡最中间呢?老于家上上下下的人都能看到么。”
其实于大为想说,所有于家堡的人走过路过,都能看到您那副窘态吧,这不是把自己面子往地上扔么。
于全又岂会不知道这小家伙的想法,他只是淡淡一笑:“我吧,就是想让走过路过的所有老于家人看看,碰大烟之后到底是个什么德行,还有什么结果!”
“从我戒掉大烟开始,便告诉所有老于家人,谁敢吸大烟被我发现,就是绑柱子上伺候。也是那天以后,周围几个地主家的人谁买那玩意,老于家人不买,也不碰,一直到现在。”
于大为忍不住给大大爷竖起了大拇指,牛哇!
其实于大为感觉大大爷可定还有一些秘闻没有讲,比如大大爷不可能是因为比谁帅,才主动去戒的。
谁会那么无聊?
“爸,诶?于大为你咋还没走呢?”便在此时,于大智从前院抱着好几箱子方便面走过来,准备送去仓库放着。
“喝酒呢?好故事得陪酒哇。”于大为舔了舔舌头,朝大大爷伸出手,“大大爷,再给我来一口。”
也不知咋地,这就前劲儿猛,后劲儿柔,感觉比自家老爷子的剑南春有味道。
“小酒鬼,就一小口,我就剩半帮个了。”于全在小儿子无比震惊得目光中,将锡酒葫芦递给了于大为,随后扭头看着自家小儿子,“傻站着啥,还不快干活去。”
“哦哦!”于大智可不敢跟亲爹顶嘴,急忙跑去仓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