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屋门口的人群中，于大为将钱胖子的神色全部看在眼里，双手抱着膀，下意识护住内衣口袋里的钱，继续默不作声地观察。
“得得得，老王，啥也别说了，你这就是信不过我。”钱胖子起身作势要走，嘴里吸了口烟，不屑地看向对方：“这东西第一次来的我看的不能再仔细了，真要是好东西我当时就拿走了，还用放你这放着？！”
“我可以很负责任的告诉你，当初卖你东西那家，肯定是骗了你爹王多水，总之，你爱信不信。我最后把话撂这儿，一万块钱你爱卖不卖。”钱胖子说完，抽了最后一口烟，然后把烟头扔在地上，用黑色的皮鞋捻了几下，扭头就要潇洒离开。
一旁屯子里的父老乡亲坐不住了，纷纷劝说老王二哥。
“我说二哥，一万块钱不少了！你要多少是多呀！”
“就是，这玩意放在你家这么多年，就是死物，有啥用啊！你要是现在卖了，到手一万块钱，都够去城里买房子生活了！”
“就是！那新房子买不起，老房子绰绰有余，再带上我十三姑奶，去城里养老多好！”
也有老一辈的人劝说王老二。
“老二，你可长点心吧，一万块钱不少啦！别人心不足啦。”
“就是地，平白无故多了一万块钱的事他不好吗？这东西你又不供，留着它干啥。”
王老二内心无比纠结，当年他父亲最后一次离家，跟他千叮咛万嘱咐，这白玉观音是绝对的好东西！出多少钱都不过分，千万别贱卖！
这也是为什么前些年，于老蔫来买回白玉观音时，他狮子大开口的原因。
在他看来，给于老蔫的价已经很对得起这情分了。
第74章 于大为出手
“钱哥，你，你等等！”王老二终归是没稳住心态，再加上旁边一屯子的人推波助澜，他急了。
背对着王老二的钱胖子，嘴角勾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
他知道，对方上钩了，稳了。
为什么屯子里的人都知道他这个古董贩子？在看到白玉观音之后，他就开始在于家屯到处走访，各种吹牛逼，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都知道王二哥家有一个价值一万块钱的白玉观音。
财帛动人心，一万块钱足够这么一个偏僻的破屯子里的人眼红了。
大家对这件事上心，第二次他再来，某种程度上就会成为他钱胖子“推波助澜”的工具。
如今计划已经成了一半。
钱胖子感觉自己又行了，准备在压压对方，能便宜点更好，便宜不了，他也没什么损失。
总之肯定是赚的，而且是大赚特赚！
“哼！”钱胖子转身，甩开了对方拽着自己的胳膊，又给自己点了一支烟，倾吐烟气：“怎么？这次又卖了？”
“钱哥，有事好商量嘛，也许真是我爹看错了，一万就一万吧。”王老二明知道是亏了，可他又无可奈何。
屯子里的人说的没错，这东西别人看上了，那它就值千金万金，看不上，它就是个死物。
他家也没信奉这个，信奉那个的，这东西在自家放了这些年，也都是鸡肋。
有人能出一万，这已经是相当高的价了。
他家虽然也不困难，可想拿出个一两万，那也是不可能的事。
而且这些年老妈岁数到了，一身的病，自己每次去镇子里给他抓汤药，一吃就是七八年，早年老爹留下的家底，如今也所剩无几了。
王老二原本就有想法，带着老妈和剩下的家底，搬到城里去住，哪怕是县里也行，多少干点啥都能方便点不是。
他也知道了，一万块钱的买卖，绝对违背了老爹的初衷，可还是那句话，错过了钱胖子，然后指着谁买？
于老蔫这些年为了几个孩子，家里早没落了。
于大为吗？就他在镇子里搬砖能挣几个子儿？
思来想去，他王老二决定就卖给钱胖子吧，一万块钱，再加上家里的那些个家底儿，县里买个房子不成问题。
“呵呵，老王啊，买卖呢，讲究你情我愿。”钱胖子拍了拍王老二的肩膀，“钱哥我仗义，当初为什么来你家你也知道，完全就是敬重你爹他老人家。还是那句话，看在你爹的面子上，我能给你一万，现在嘛，我只出五千。”
王老二一愣，随即心里开始再次犹豫不决，身旁的人开始给王老二出主意。
有的说别卖了，对方明显是在往死里杀价，有说卖吧，反正没啥用，换点是点。
还有说，要不给对方求个情，兴许看在你爹的面子上，多给你点呢。
钱胖子冷眼旁观，抓准时机，转身就要迈步离开：“卖不卖！磨磨唧唧，没见到过你这么磨唧的人，我不买了，你随便吧。”
众人见这位古董贩子开门就要走，急忙全都帮着拦住对方。
王老二还在犹豫不决，扭头看看白玉观音，又扭头看看正要离开的钱胖子。
“我卖！我卖！五千交钱！”王老二似乎下定了决心，多少钱也比放在柜子里吃灰强。
钱胖子眼睛一亮！
好家伙，这也行！看来还能压！大不了对方一会反悔了，自己再把话圆回来。
论忽悠，他钱胖子还没怕过谁！
“不买了！伤自尊了！你爹明明是那么有胆魄气势的人，生出你这么个玩意，这东西呀，你自己留着玩吧，老子可不伺候了。”钱胖子甩开旁边几个人的胳膊，迈步就要出去。
王老二心口拔凉，好端端的一万块钱不挣，如今彻底黄了。
他肠子都快悔青了。
一旁的众人，也是一阵唏嘘，明明是件好事，结果这看闹的。
也都怪王老二心太贪，这人跟他爹一样贪得无厌。
“老王二哥，既然他不买了，我出五千，我买了。”于大为从人群中钻出来，笑看对方，“您看行吗？”
王老二以及屯子里的众人，闻言循声望去，这才发现说话的人，竟然是于老蔫家的大儿子，于大为！
随即，众人脸上开始流露出不屑以及嗤嗤以鼻。
有些同龄人更是不耐烦摆手：“去工地搬你的砖吧，这边说的都是以万为单位的生意，你就别跟着瞎掺和了。”
“谁说不是呢，大为你看看你这一身穿的，再看看人家那一身西装革履的，人家是正经来买古董的，你别有两个钱，就又像以前似的那么装，没用。”
有个同姓的本家也好言相劝：“大为，别来捣乱了，这东西以前是你家的，但现在一码归一码，咱老于家人得讲究，别破坏了人家的买卖。”
门口已经一步卖出去的钱胖子，刚才听到有人叫家冷汗都吓出来，小心脏“蹦蹦蹦”狂跳。
此时听到所有人这么说对方，顿时心里松了口气。
好家伙，原来是个捣乱的穷鬼，钱胖子这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过也算是摸到了王老二的底儿了，他决定不再压了。
想到此处，钱胖子把前脚收回来，转身又从外屋走到了里屋，目光扫过于大为，最后看向王老二，他长叹一口气：“唉，老王啊，没想到你在屯子里过的这么难，竟然还有敢来砸你场子的。”
“我虽然看不惯你的这个人，但好歹跟你爸有几分渊源，决不能看着别人这么欺负你。”钱胖子从腋下夹着的黑色皮包里，拿出五千块钱拍在炕沿上，“五千块钱你拿着，别的啥也不用说，东西我拿走了。”
王老二看到炕沿上的一沓钱，先是有些懵，随后顿时感动得热泪盈眶，这单生意终归是成了啊！
五千块钱也不少了，反正加上自家剩下的那些家底儿，一样能在县里买个房子。
“这位老板，你这样可就不地道了。刚才你已经明明说不买了的，我这才出手。你现在‘啪’把钱拍在这儿，明显是在抢我的东西。”于大为目光平静的注视着这位古董贩子。
钱胖子回望过去，对方虽然神色平静，可虎背熊腰，一米八的个子，身上流露出的气势，有种说不出的压迫感。
第75章 于大为被赶走，大大爷撑场
于家屯，于老蔫家园子
于老蔫此时正在给柿子秧、黄瓜秧浇水，今年雨水不足，农村土地里的秧苗已经浇灌了一次水了。
要是再有大半个月不下雨，估摸着还得去地里浇水。农民就是靠天老爷给口饭吃的职业，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希望丰收的季节能多打点粮食，况且大东北一年只能种一茬地。
赚到了就是赚到了，赚不到的那也是真赚不到，毫无办法。
“老九，忙着呐？”园子外的土路上，于全双手拄着拐杖，平静的注视着于老蔫。
于老蔫原本还在想事儿的思绪忽然被打断，抬起头看见于全，放下水桶走到了栅栏前：“大哥，您这是遛弯呢？”
“嗯，随便溜达溜达。”于全点点头，“我看大为这孩子最近变化挺大呀，有你当年一半的城府了。”
“这小子也就那样吧，生了孩子以后，懂点事了。”于老蔫看四下无人，悄悄凑近了些，“大哥，你啥意思？”
“没什么，只是感慨，老于家的人啊一代不如一代，这一代更是都TM的成文盲了，大字不识几个只知道种地。”于全长叹口气，“我今年已经八十四了，应该是看不到你孙子他们这一代人，什么人能有出息了。”
于老蔫默然，他岁数其实跟于全比小太多了，当年自己也没赶上什么地主时代，反正是一辈子苦过来的。
之所以能考到技校，那也是老母亲苦口婆心的劝说，反复强调读书识字的重要性。
“老九，咱们老于家能混到今天这个地步，我这个当大哥的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呐。”于全背过身子，目光扫过屯子里的一处处房屋。
当年这屯子外围可都是四五米高的大围墙，四角各放一个炮楼，每一个炮楼顶上都放着一挺重机枪。
年轻的时候，自己出门都是要八抬大轿，夏天吃的都是冰镇的水果……
可惜，那些年老于家死了很多自己的弟弟，不然老九就不是老九了，他们这些个后出生的弟弟们，也能享受到那种待遇。
“走了。”于全拄着拐杖，也不去等于老蔫回话，自顾自的离开了。
前街（gai），老王家
钱胖子好歹也是风风雨雨这么多年，什么人没见过，他强压住心中的起伏，脸上勾起一抹淡淡笑容：“哥们，如果真讲究个先来后到的话，好像抢人家东西的是吧。”
“我知道，自己家的东西看着不断被转手，心里肯定不是滋味。可你要明白一件事，现在这个社会讲究的是有钱才是爷，没钱就要靠边站。”钱胖子指了指房子外面，“不是大哥吹牛逼，就外面那台车，随便一卖，能在城里买好几套房子你信不信？”
“我信，但这跟买白玉观音有什么关系？是你不要了，我才站出来的，你是在跟我玩逻辑漏洞吗？”于大为有句话没说，就外面的桑塔纳，谁知道是不是你的。
“什么洞？”钱胖子被对方的话给噎了一下，感觉这小子不像好糊弄的角色。
他心里有些难受，什么时候屯子里有这么一号人物了，之前他来于家屯的时候，没听谁讲过这人呀。
王老二眼看钱胖子面露不善，害怕对方再放弃，急忙起身推嚷着于大为：“你别在这儿碍事了，抓紧回去，人家钱老板诚心诚意要买这东西的，大懒为，你又没钱，就别在这儿凑热闹了。”
“就是，抓紧走吧，哪凉快哪呆着去就不行？”
“把他推出去，这人没脸没皮惯了，以前就是得谁家蹭谁家，死皮赖脸的不愿意走！”
说话的都是外姓的几个人家，有几个年轻小伙子更是直接伸手，要把于大为从屋子里推出去。
于大为刚想发火，门突然被人撞开。
随后走进来一位满头白发的老人，他腋下拄着一个黄梨木单拐，右脚缠绕在拐上。
老头一瘸一拐走进来后，目光冰冷的注视着屋子里所有人：“真TM给你们点脸了，往上数三代也不看看你们是什么身份，还敢欺负我们老于家的人！”
“还有你们这些姓于的死崽子们！真TM的气死老子了，瞎呀！看不见老于家的人被欺负啦！MD！”老瘸子受不了了，抡起单拐就朝几个离得近的于家子孙砸！
吓得那几个老于家的晚辈后生，拼了命的逃窜。
这特么可是屯子里有名的暴躁叔三瘸子！惹不起，惹不起！
周围的外姓年轻人见到老于家的长辈，一个个陆续走进来，顿时不敢再造次，急忙松开了于大为，下意识地退到了人群里。
“行了老三。”于全带着几位老于家的老人迈步进来，淡淡的瞥了几个外姓年轻人一眼，冷漠的眼神吓得那几个人浑身直哆嗦。
“大大爷，三大爷，五大爷，十二叔……”于大为见众位叔叔大爷给自己撑场子，心里顿时一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