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老蔫打小就恨这些鬼子,可又不得不承认,不仅是岛国,列强诸国的工程机械确实比国内先进太多,质量上也好上太多。
以至于每次讲课,于老蔫都怀揣着十分矛盾的心情,去拆解国外机械的零部件。
一通贬低之后,才舒服的讲起咱们自家的独创手扶拖拉机。
“爸,放心吧,有你儿子在呢,会有这么一天的。”于大为望着进口的日立挖掘机,眼神不断闪烁,“早晚有一天,由我创造的华夏挖掘机品牌,也能享誉全世界。”
“大言不惭,几天不见,人没胖,这脸怎么就这么大了呢。”于老蔫背着双手白了自家崽子一眼,转身朝小屋方向走去。
“爸,都装到这儿了,要不您老给我未来的品牌起个名字?”
“没兴趣。”
“别呀爸,我都想了好几个了,华夏机械,破晓机械有限公司,或者干脆叫大为机械有限公司。”
“唉,儿啊,回去跟你媳妇学学多读书。像这种重型机械,名字后面得加上重工才显得有牌面。”
“赞,不愧是老爷子你。”
二人有说有笑进了屋子,中午饭段大海特地从旁边菜馆叫了俩菜,爷仨坐在炕头上吃的开心。
过程中,于大为也没闲着,跟老爷子探讨了一下,这台车被水泥包裹以后,留下来的一些后遗症。
需要关注哪些地方,检修哪些地方,以及后期用什么样的配件性价比最高。
于老蔫虽然是修农机和大马力的,但没少读工程机械的书籍,前些年更是带着初中的于大为去外面帮人看勾机(作者语:看,指修车的意思,也可以理解为给挖掘机断病。)
下午于老蔫看着于大为在塑料棚里修车,顿时有些手痒。
又看见这傻儿子用自己工具的时候,十分生疏。于老蔫再也忍不了了,伸手拿过长接头和棘轮扳手,熟练的开始拆卸两边挡板。
于大为躲在一旁偷笑,刚才也算是他故意的。
他就知道老爷子不单单是过来看自己,肯定是家里闲不住,想看看自己这边咋样,顺便活动活动筋骨。
老爷子也算是修了一辈子的车,这两年虽然干不动了,可这种肌肉记忆是可怕的。
偶尔于大为便会看见老爷子对着空气拧呀拧。
远远看着还真有点的慌。
“瞅啥呢,还不抓紧卸,一会天黑了个屁的。”于老蔫没好气的教训了于大为两句。
就这样小小的屋子里,迎来了一位老师傅。
段大海开心坏了,屋子里本身也多了双被子,有了老爷子的加入,晚上说话唠嗑也不无聊了。
于大为天天抡大锤,晚上睡觉几乎沾炕就着(躺在炕上就睡着了)。
原本心里酝酿的聊天内容,顿时无处安放。
于老蔫是个心思重的人,睡觉很轻,晚上跟段大海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直到段大海睡着了。
于老蔫这才合上眼睛,下午虽然很累,但有点找回了当初修车的感觉。
心里想着待两天练练手,然后就准备回去了。
顺便也能了解一下大为在这边具体的情况。
第19章 年前
自打老爷子来了以后,修车的进度明显快了不少。
液压油管在第十天的时候全部换完,如果于大为一个人的话,估计至少也得半个月。
不仅如此,爷俩这期间又检修了两台院子外边的挖掘机,赚了一千多块钱。
于老蔫总会在棚子里悄悄嘱咐于大为,年前买年货的时候给段大海带一份,又烧人家的煤块,又占人家的地方,算是欠了人情的。
于大为一口答应,随后在过年的前一周,在日立挖掘机配件全到了以后,便停下来在镇子里买起了年货。
八箱子水果,三袋子十斤重的瓜子,三袋子十斤重的花生,鞭炮一大箱子,糖果五斤装的三大包,大鲤鱼两条,带鱼十条,还有各种过年用的蔬菜等等
于大为在过年临回家之前,把配件安放在小屋子里以后,这才转身先去了镇里梁哥的配件店,送了两箱子水果,一箱子是苹果,一箱子是橘子。
还有一袋子瓜子,一袋子花生,一包糖果。
段大海的也是一样。
顺便带着梁老板跟段大哥在小饭馆吃了顿1992年最后一顿饭。
几个人在暖和的杀猪菜馆里,边吃着边聊着这一年的收获心得,以及对来年的展望,耳边偶尔能听到外面孩子们欢闹的笑声,和噼里啪啦的鞭炮声。
在这样年还未过,却年味十足的气氛里,于大为跟于老蔫回家了。
老于家四个炮楼还在,附近万亩良田还是自己的时候,过年有个约定俗成的规矩,年三十,初一,初二要吃素,半夜要请神(请祖先)。
如今于家屯姓于的人家过年是各过各的,吃素的也少了,到如今于家屯只有两家有族谱,且每年行祭祖的大礼。
一家是于家屯正中心住着的于全,一家便是屯子东边的于老蔫一家。
于全算是于老蔫他们这一辈里面的大哥,赶上旧社会,那才是真真正正的地主家大傻儿子,也享受过一段时间地主家的待遇。
而且他是一个极具人格魅力的人,身上也有着神秘的传奇色彩。
这些都是小时候于大为听于老蔫偷偷告诉自己的,不过村里的人很少知道,甚至平日里见到了,也只会把对方当成一个普普通通的小老头。
于大为见到对方的还一句“大大爷”,因为于全是所有大爷里面辈分最大的,也是岁数最大的一位,过了今年便是八十三岁了,是真正的长寿。
“到家了。”于大为站在家门口,此时天已经黑了。
“今年过年跟你媳妇回来过吧?”于老蔫将东西从客车上拿下来,整了一下狗皮帽子。
“不了,那老破房子再不住两天就塌了。”于大为抱着两箱子水果,呼出一口白色哈气。
于老蔫没说话,于大为也沉默了下来,两个人此时站在当院,望着蜡烛光芒摇晃的屋子,心中同时无奈叹了口气。
韩静凡刚嫁过来那一年,大家一起过了个年,然而结果就是不知怎么的,全家分成两派直接打起来了。
一边是支持老妈的“女人结婚不生孩子能算女人吗?”,一边是支持“也不一定刚结婚就必须要孩子。”
虽然不是真的打起来,但过年的气氛出奇的诡异,就连一心一意给老祖宗上供的于老蔫,都有些看不下去了,可女人的事他也不想掺和。
于是,于大为,于老蔫,于大盛爷仨安静的在厨房祭祖,听着屋里面辩论不休。
这些日子,于老蔫已经将韩静凡的“学以致用”告诉了于大为,如今小凡在说话做事上,简直跟从前大变样。
可于大为却不想再看到那年过年的光景,他们家,自打他记事起,过年从没有吵过架。
他不想看到自家媳妇被老娘欺负,二妹看不过开口,大妹跟老妹儿站在老妈身边帮腔。
老妈看不惯她儿媳妇的原因只有一个,帮大傻儿子站台,替大傻儿子觉得不值。
唉,身为老妈的儿子,妻子的丈夫,这感觉真容易把人给撕裂。
“爸,大哥,你们回来啦?”一个自然卷黑头发的男生从屋里出来,音色低沉,脸上带笑。
“嗯。”于老蔫将年货甩给老二一部分,“妈跟你大嫂这些天还好吧?”
“很好啊!”于大盛说起这个表情竟然还有些惊讶,悄悄挨着大哥与老爷子,“这一年不见,大嫂咋变了这么多呢。说话跟从前一样少,但说出来的话温柔多了,而且还爱笑了。”
于大为和于老蔫闻言,下意识的长出一口气。
于老蔫斜瞥了一眼穿着羊毛衫的老二。
要是让他知道,她大嫂只看了几本书,而且就两三个月的功夫变成这样的,他估计得一头撞死在豆腐上,想想还是别刺激他了。
于大盛学习能力非常一般,第一年高考的时候,其实没考上。
第二年的时候也差了两分,还是于大为和于大盛共同的老姑父帮忙,不知是怎么运作的,最后勉强考上了呼市的一所大学。
年货放在了厨房,进了屋,就看见大凤、二燕、老妹、韩静凡跟老妈全都在。
几个女人坐在炕上正在包豆包。东北豆包大部分是黄米做皮,豆沙做馅儿,今天正好是腊月二十三,农村这个时候,家家户户都会蒸豆包。
然后将蒸好的豆包都冻起来,平日当做干粮来吃。有些家人口多的,甚至能包满满的一大缸,那大缸足有一米三高,但也只能够吃到来年开春左右。
东北冬天零下三四十度,天然的大冷库,根本不怕豆包坏掉。
最怕的反而是仓房里会有老鼠偷吃,所以每家包好的黏豆包上面都要压个盖子。
有些是在缸上面盖个盖帘子(作者语:盖帘子,又叫篦帘,用农村高粱秆做成的圆形之物,常用来放饺子。现代社会用竹编的更多,高粱秆的很少见了。)
还有些用破旧的锅盖,直接盖在上面,也不需要像盖帘子似的,上面压什么东西。
“呀!大哥回来啦!”一头短发的于芳看到大哥手里拿着各种好吃的,一下子从炕上跳下来,“买啥啦呀?”
“就数嘴馋,糖在这儿呢。”于大为从花布兜子里拿出一大包糖,递给了小妹,“少吃点,吃多了牙齿上长虫子。”
“知道啦!”小芳打开袋子,看到好多五颜六色的糖果,一双大眼睛顿时开心的眯成了月牙。
她今年才14岁,正是对好吃的欲罢不能的年纪。
袋子里的糖大部分是散装的水果糖,小部分是糖纸包裹的高粱饴软糖,至于大白兔,太贵买不起。
第20章 一家人难得吃上的团圆饭
女人们包着豆包,于老蔫拿出老二带回来的铁观音,在铁盒子里捏出一点,分几次放在杯子里。
于大为瞟了一眼老二的假茶,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扭头跑到炕上跟那妇女们一起包豆包了。
“乖乖,不止大嫂变了,大哥咋也变了呢。”于大盛端着茶杯悄悄给老爷子递话,“当年我哥要是在老姑家这么勤快,我后来也不至于混的那么难了。”
“有心能改,善莫大焉。”于老蔫双手抱着铁缸子,朝漂浮的茶叶碎吹了口气,趁着热乎轻轻吸了一口茶水。
“哥,女人干的活,你咋也来抢呢。”小芳趴在炕沿上,边吃着水果糖边不解的开口。
“就是,这都没多少面了,你也非得占个手。”张云芹没好气的白了大儿子一眼,但心里属实是乐开了花,上扬的嘴角根本压不住。
“嘿嘿,我媳妇怀孕干得慢,我把她那份补上。”
“那好啊,剩下的都交给你了,大哥。”于燕笑嘻嘻的甩了甩手,一脸坏笑。
于凤也乐得看热闹,抽手便要退后。
唯有张云芹这个当妈的,是真心疼大儿子的,劈头盖脸就是朝几个姑娘一顿输出:“们这几个小崽子,你大哥在外面干了好几个月的活,回来不让人歇歇!都过来,把这点干完得了。”
三个丫蛋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看出了老妈的偏袒。
往常的时候,最好公平的老爹肯定会出口阻止,但今天于老蔫却罕见的靠在炕台上没有吱声,就那么笑眯眯的看着这一大家子。
“唉,大姐,老妹,咱们仨呀,现在真是妈不疼爹不爱的,怎叫一个惨字了得!”
“对对对,二哥没回来的时候,天天念叨二哥,现在二哥回来了,这又开始天天念叨大哥。”
“你们两个死孩崽子,你们天天在家里待着,我念叨你们干什么!”张云芹眼神不善的扫了一眼二燕和小芳,“抓紧给我包!”
二女儿脖子下意识一缩,灰溜溜上炕头包豆包了。
“小凡呐,累了就歇歇。”张云芹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这段时间儿媳妇的表现她看在眼中,虽然还是不太爱说话,但说出的话不再那么伤人了,眼睛也能看到事了。
终于不再是那个刚进门如同榆木疙瘩的姑娘了。
“没事的妈,我不累。”韩静凡脸上带起恬静的笑容,一时间屋子里不论男女都多看了她两眼。
该说不说,大嫂长得是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