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见远处车队里,一匹马拉着满满一车粮食,像疯了似的乱奔乱撞!现场顿时一片慌乱!
“马惊了!”
司磅员耷拉下眼皮,手指不经意间轻轻拨动一下游砣,刚要报出数字,耳边忽闻一声咳嗽!
他扭头一看,竟然是粮库主任!
“老梁你过来一下!”
“吁……”
但是他又能怎么办?人家是司磅员,敢得罪他?
除非不想交公粮了!
“草能不能行了,净整这些破烂瞎对付,抓紧过称啊!”一个像小队长模样的人等得焦躁,开口嚷嚷起来。
拉车的大白马被他这么一扯,失了准头,马蹄重重落下,狠狠踏在那个花花绿绿的皮球上,皮球砰的一声炸开,瘪了下去!
“快把马抓住!”
“太平山大队二马架七队的。”曹队长的心瞬间提了起来,把厚厚的账簿递过去。
他背着手,踩着黑泥、雪水和散落的苞米粒搅合在一起的烂泥,一步步走进粮库大院,在磅秤前停下。
“我听许主任说今年来了个新司磅员,好像是粮食局领导家的亲戚,这孙子最他妈的黑,不知道能不能卡咱们……”
摞到第四袋的时候,磅秤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司磅员摆了下手,示意别放了!
万一压坏了还得费时间修理!
“都别吵吵了,马上轮到咱们了……”
很快粮食就称完了,原本老曹就防着粮库搞猫腻,还多带了两百斤,没想到八车粮食称重下来,竟然只差了不到十斤!
真是怪了!
一个穿着藏青色中山装,上衣口袋插着一支钢笔的胖子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一把抱起地上的孩子,紧张的摸这摸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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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建平踩着连泥带水的道路,深一脚浅一脚走到粮库门口,前面仍然排着很长的队伍,司磅员、质检员和会计三个人蹲在地上,正嘁嘁喳喳商量着什么。
尚主任冲司磅员招招手,司磅员急忙擦擦脸上的灰,颠颠跑过去,露出一个谄媚的笑容。
可怜的小男孩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仍旧冲孙建平招手,想让他把皮球扔过来!
“草,他敢卡咱们,我就抽他俩大嘴巴!”
孙建平站起身,看了看仍在不紧不慢维修磅秤的几个粮库工作人员,摇摇头,转身刚要走,一个花花绿绿的小皮球叽里咕噜滚到他脚底下。
许主任说得不错,司磅员是个生面孔,吊眼斜梢,鼻长面广,状如驴脸,一看就不是易与之辈。
磅秤终于修好了,交公粮的车队又开始缓慢向前移动,老曹匆匆跑回来,手里捏着交公粮的账簿,不时踮着脚往前边瞅,心砰砰如打鼓一般。
曹队长冲身后招招手,孙建平牵起枣红马,踩着黑泥、雪水和散落的苞米粒搅合在一起的烂泥,一步步走进粮库大院,在磅秤前停下。
呼!
老曹擦了把汗,十四个水,勉强算是过关了!
验完了水,接下来就要过秤了,老曹勒住枣红马,孙建平和老蔡跳上车,将装满粮食的麻袋从车上搬下来,一袋一袋摞在磅秤上。
就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刻,一道黑影窜过去,死死拽住马缰绳!
看着缓缓拨动的游砣,老曹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砰砰直跳,粮库里这帮王八犊子做鬼儿的招多着呢,一麻袋粮食差个一斤两斤,算下来可不是个小数字!
老曹长长出了口气,万幸万幸!
来前在家里早就称量好了,这一车总共一千七百四十斤,看来这个司磅员还没传言说的那么黑嘛!
老曹不失时机的递上两盒烟,会计和司磅员头也不抬的接过来,顺手塞进大衣口袋。
他弯下腰,抓起两个盘子大小的沉重砝码放在码盘上,一点一点滑动中间的游砣。
“等等,小伙子看你很面生啊,你是哪个队的?姓什么叫什么?”尚主任忽然想起一件事,紧走几步追问道。
可怜的小孩这才反应过来,被吓得瘫坐在地,哇哇大哭,发狂的役马忽然后腿蹬直,前蹄高高竖起,照着挡住去路的孩子狠狠踏下去!
孙建平没回应,而是扣上帽子,头也不回的走出了粮库。
正等着交粮的社员们一看马惊了,顿时大骂一声,一跳脚,扔了鞭子,从四面八方冲过来!
“二马架七队,十四个水!”
孙建平长长吁了口气,伸手摸摸额头上鲜血,再看看坐在雪地上已经被吓傻的胖小子,耳畔嗡嗡直响!
要是不够秤等下还得回去取,一来二去耽误事不说,本来今年就水旱不断,交了公粮,剩下的那点粮食每家每户又能分多少?
明年还不是得度春荒?
唉!
这些有钱有权的,谁不逮着机会就呱哒咱老农民一下子?
质检员拿起一个长长的,中间空心的粮探子,照着麻袋扎下去,用手一拔,黄澄澄金灿灿的玉米就被带出来,他扒楞了两下,看看成色,再拿起一粒饱满的放在嘴里咬了一下,拍拍手,走到会计面前。
“不都说这瘪犊子可黑了么,咋没扣咱们的斤两?”
孙建平捡起皮球,四下张望,寻找球的主人,赫然看到远处粮囤下,站着一个穿得像个棉花包一样的小男孩,正眯着眼,冲他招手!
“爸爸救命!”
“哪个队的!”一个穿着蓝色工作服,戴着副黑框眼镜,上衣口袋里插着一支笔,瘦得刀条脸的会计坐在一张小学生书桌旁,扯下一张收据团成球,扔到一边,冲曹队长问道。
差点没命!
这台磅秤看上去有些年纪了,上边刷的绿色防锈漆早已掉光,露出锈迹斑斑的质地,三个脑瓜凑在一起,把磅秤翻过来倒过去,瞧瞧这拍拍那,却始终找不出毛病所在。
“小朋友,是的皮球吗?”孙建平高高举起皮球,大声喊道,小家伙露出一个笑容,冲他点点头!
“接着……”
“救人不图报,好人啊!”胖主任望着他的背影,手托下巴,暗暗赞了一声。
离得太远,老曹也没看清尚主任和这个司磅员说了些啥,孙建平看着停在“35”位置上的游砣,想要伸手去拨弄一下,被老曹一把按住。
“你那俩眼睛白长了,他是不敢耍阴招吗?那是粮库主任发话了!”
“谁这么大面子,让粮库主任亲自发话?是老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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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到手三十六块!(求收藏求月票)
“那指定是给你张大炮头面子,要不然就粮库这帮犊子,雁过都得拔毛……”
“我可没那么大的面子……”
交完公粮,领了收据,大家伙都长长吁了口气!
除了他们二马架七队,几乎所有来交公粮的生产队都或多或少被克扣了斤两,众人骂骂咧咧,却又不敢拿人家怎么样,只得闷着气,把马鞭甩得震天响,跑回队里,拉来宝贵的粮食补上空缺。
“卖狼皮供销社奖励的。”孙建平一笑,拿起一颗剥了外皮,扔进嘴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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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咋打的?”有好事者凑过来,手摸着狼皮,爱不释手。
“今儿个福星高照!顺利完成任务!”老曹看着马车上还剩下的二百多斤粮食,给给一笑,只是他想不通,自己究竟干了啥事,竟然让粮库尚主任亲自干预,没有克扣他们的斤两!
“可不是咋的,把我吓出一身汗!”张子义笑容满面,扯掉帽子,头顶的热气腾腾如白雾一般往上窜,好像开了锅一般。
“诶我草,您老爷子别净扯哩哏楞,把我惹急了,我他么再上二虎山,见一个杀一个……”
“好小子会来事,我叫包图,住在西边,有空去我们那支应一声,我请你吃奶豆腐!”络腮胡子接过他的水果糖,扯掉糖纸塞进嘴里,拍拍他的肩膀笑道。
“老年间人家说书讲古,就说这粮库里的耗子打不净,皇上在的时候都干瞪眼,现在更他妈的管不了。”老蔡头盘腿坐在马车上,咕嘟咕嘟瞅着旱烟,“咱老农民就是扛撅把子的命,小胳膊能别过人家的大腿?认命吧!”
“改日一定登门拜访!”
“怪不得,我就说咱们这没这么好看的小伙子,瞧那身量,那长相,多俊!”
今天的供销社里人头攒动,都是趁着卖粮前来购买些暖壶手电零零碎碎的乡亲们,他一声喊,把众人的目光都吸引过来,大家伙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这个文质彬彬的知青,竟然拿了两张狼皮来卖!
曹叔一看水果糖,愣住了,“不年不节的,你买这玩意干啥?”
供销社售货员也迎过来,拿起狼皮仔细端详半天,啧啧连声,“可不是咋的,多好的皮子,真厚实,就是脑瓜子打烂了,白瞎了白瞎了……下次记得别伤皮子……一张给你十八,行吧!”
“嗯!”
“擦,那照你这么一说,还没人治得了他们了!”张子义不服气,嘟囔一句。
“咳咳!”老爷子使劲踹瞪了张子义一眼,“没长心的玩意,说着说着就下道,啥虎嗑都往外嘞嘞!”
“操那心干啥,到啥山唱啥歌。”张子义哈哈一笑,“人家老话说得好,苦也一天乐也一天,过了今天不想明天。”
“打住打住,你家大姑娘长得跟保家仙似的,别把人家孩子吓着!”
“够俩人口粮了……”
看不出他文质彬彬的,还能打死狼!
是个血气汉子!
我就得意这样的!
“曹叔,吃糖!”孙建平跳到马车上,抓起一把水果糖散给众人。
“小伙子挺能啊,打死这么大一条狼。”壮汉扯过硬邦邦的狼皮看了看,“瞅瞅这大狼皮,这毛多顺溜,好东西啊。”
孙建平拎着狼皮,径直进了供销社,把冻得邦邦硬的两张狼皮往柜台上一拍,“卖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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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说呢,这帮王八犊子最坏了!”
“卧槽,都是打的?”一只大手重重拍在孙建平肩膀上,孙建平扭头一看,是一个身材魁梧,穿着一身藏青色蒙古袍的壮汉。
“建平你去吧,卖完了抓紧回来。”老曹催促道。
孙建平笑笑,抖抖车里剩下的那张狼皮,“叔,正事办完了,该办点闲事了。”
孙建平抡着马鞭,赶着枣红马跟在队伍最后边,老曹从怀里掏出烟口袋,挖了一锅烟叶,用大拇指按了一下,划着火柴点燃,咕嘟抽了一口,“骂人家有啥用,人家是粮食局领导的亲戚,这就叫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老子吃粮食饭,亲戚也照样端这个饭碗。”
“这孩子听口音挺生,不是咱本地人吧?”
“你知道个六,这孩子是二马架的知青,叫孙建平,是个好小伙子,我见天都能瞅见他……”
包图咬着甜滋滋的水果糖,隔着窗子看着孙建平的背影,咧嘴一笑。
在众人羡慕的目光中,孙建平拎着一袋硬邦邦的水果糖,出了供销社的大门。
而且供销社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卖狼皮的,都要附赠一些东西,如香烟、水果糖等等,以此鼓励农牧民多打狼。
“差点把这茬给忘了,你瞧我这脑子!”曹队长急忙扯过狼皮,经过一夜风雪,狼皮已经冻得硬邦邦,好像一张搓毛硬纸板。
“你个老东西,扯起哩哏楞一套一套的!”老曹皱着眉头,长长叹了口气,“我听说于圩子缺了五百多斤……”
“你可拉几把倒吧二婶,你都老掉牙了还想着啃嫩黄瓜呢!”
“是有这么个规矩,我上次卖狼皮的时候还给我两大包火柴呢!”张子义附和一句,接过孙建平递来的几颗糖,留下一颗扔进嘴里,剩下的揣进口袋,寻思着等下给孩子们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