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屋俩人嘁嘁喳喳小声唠嗑，正屋里，老曹和孙建平对完了账，老头扯过收音机，拧开，里面便传出带着些许杂音的广播声。
孙建平也笑，被老曹叫过去，曹春贵洗了脸跑进屋，被老曹狠狠瞪了一眼。
“我看看……这是三月末的时候买铁锹时的那笔账，当时是……”
“咋比咱们村还穷？”钱慧一脸不可思议。
曹春贵灰溜溜钻进西屋，李秀芝抬起袖子帮他擦掉脸上没擦净的水珠，“爸年纪大了，你说话注意点，别老惹他，挨一顿揍犯不上。”
老曹咕嘟一口旱烟，“老杨那人别人不知道他我还不知道？打过多少年交道了，他撅一下屁股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
没过几天，队上就吵吵着让民夫们收拾东西，先集合去小西山，准备给他们修水渠了！
到时候我是不是可以卖鸡蛋了？
“折腾吧，净他么瞎折腾，前几年大帮哄，说是深翻耕地，寒冬腊月的把土翻出四尺多，好土都给翻到下边，第二年都不长庄稼；过几年又要削岗填洼，学大寨整梯田，一场雨下来全给冲垮了，现在看咱们修水渠了又开始作妖……”
这话说得粗俗，孙建平有些尴尬的挠挠头，“也是，这下一个生产队修一条水渠，到时候人吃马喂的，光伙食就是个大问题。”
“我们要充分吸收、借鉴二马架修水渠的经验，发挥主观能动性，将这条水渠修好，让它成为灌溉眼前这片广袤盐碱地，造福小西山村老百姓的好渠道！”
杨组长先是噼里啪啦一顿口号，听得众人连连点头，随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拿出一张纸，拍在桌子上，“这是我亲自现场勘察设计出来的渠道，大家都看一下，有没有什么问题！”
老曹上眼一瞧，脑子嗡的一声！
这能行？
第206章 田叔你把脑袋伸过来！
“老黄曾经教过建平一点修水利的学问，要不把他叫来给咱们把把关？”
老曹看着笔直如一条线的渠道，心里就咯噔一下，建平那句话咋说的，水过三弯自急，这特么一个弯也没有，直接捅到底……
能行吗？
“老黄那人……”杨组长的脸当场就沉下来，使劲一拍桌子，“老一个，咱们修水渠，造福社员，哪里轮得到他来放屁？我就不信离了他咱们的水渠就修不成，咱们的水稻就种不上！”
这一番斩钉截铁的话压下来，在场所有人都明智的选择了闭嘴。
“再说了，修水渠又不是开山凿矿修铁路，哪里需要那么多知识，在地上豁出一条沟把水引过去不就完了吗，小孩撒尿和泥玩的道理，还用得着他老黄过来指手画脚？”
就让于长海来找老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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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义顿时火撞顶梁门，一天五百，四千人吃饭，核算下来一个人一天才一毛两分五的菜金！
修渠道，那可是重体力活！
不吃点有油水的谁能干得动？
没等他反应过来，砰！
玻璃墨水瓶不偏不倚砸在他脑门上，鲜血顺着脑门往下淌，孙建平歉意一笑，“要是于长海怪罪下来，你就说是张叔干的，让他找张叔来算账！”
“哈哈，这还没动工呢，我这肚子就先抗议了，它这么一叫倒是让我想起一件事，那个老张啊，都说你做饭好吃，你带上几个人，就负责给民工们做饭，伙食费你去队部找老田要，不但要让大家吃饱，还要尽可能的吃好，好了大家都抓紧去忙吧！”
俩人先赶车去大队找到田会计，田会计抠抠搜搜从抽屉里拿出五百块钱递过去，老张直接把脸拉下来，“我说老田啥意思，这点钱够干啥的，咋的想让我去蒸几锅窝头拿去工地啊！”
上午九点，杨组长一声令下，轰轰烈烈的修渠行动正式开始！
和二马架一样的套路，先是一顿炸，等到把土炸松，炸软之后，所有人一哄而上，开始往外挑土担土。
上坟烧报纸，你糊弄鬼呢！
“领导领导，领导扯犊子你也跟着扯犊子……”张子义脾气发作，伸手去拽老田的胳膊，被孙建平拦下，“张叔你这是干啥？”
杨组长现场搞了个小西山村水渠建设指挥部，主要成员就是杜尔基公社、洪泉公社各个大队大队长和支书，至于这总指挥一职，自然当仁不让，由他亲自出任。
“我找他说干啥，我就找你说！再给添点！痛快的，耽误了民工吃饭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张子义蹭蹭鼻子，冲孙建平招招手，让他给自己打下手，负责所有民工的伙食工作。
热血上头的张子义这才清醒了一点，他松开手，老田急忙揉揉被捏得生疼的胳膊，有些委屈的抱怨一句，“老张不是我当着孩子的面数落你，急脾气上来谁都整不了，有话好好说嘛！”
“一天的伙食费就这么点，我有啥招？”老田有些畏惧的看着眼前五大三粗的壮汉，哆嗦着手，“要不你去找杨组长说说？”
“你……”
俩人齐声喊出来！
这孩子真够损的！
老田慌忙打开柜子，取出一条白旗布把伤口包扎起来，仔细想想又释然了，“该说不说你这招还真行，把我给摘出来了，叔还得谢谢你。”
“我看不如这样，田叔你把钱给我们，我们去找杨组长说，另外……”
“老张你可别胡说啊，我老田干了这么多年会计，我行的端坐的正，从没多拿公家一分钱！”
“我说了你可别告诉别人啊！”老田见事情兜不住了，往外扫了一眼，压低声音，“是于长海让我这么干的，他说咱们大队亏空多，趁着这个机会多截留一些，将来把那些窟窿填上……”
见大家伙情绪不是很高，杨组长开了个玩笑，逗得大家笑了几声，稍稍缓解了一下紧张的气氛。
八七.一二零.二五二.二零五
众人纷纷拍起巴掌，都知道他做饭拿手，舍得下材料，十里八村的乡亲们都爱吃！
张子义一喜，还给我分派了个好活！
坐在角落里的老于翻着眼珠子，乜了他一眼。
“填窟窿，我看都他妈填进他自己口袋里了！”张子义一听更来气了，扯着老田的胳膊就往外拽，“走走走，跟我去找杨组长，咱们把事情说清楚！”
老杨高高举起一只手，本想喊一声口号来烘托一下气氛，壮壮士气，肚子却不适时宜的咕咕叫起来。
孙建平抄起一个墨水瓶，“田叔你把脑袋伸过来，委屈一下。”
他扯扯张子义的衣袖指给他看，张子义一看顿时火冒三丈！
账簿上写得清清楚楚，一天的菜金预算是一千块！
怎么到老田这，就给扣了一半？
“杨组长吵吵扒火的说上头给拨了十万块钱，咋的就给一天五百块钱的菜金啊，老田我知道你老小子没这个胆子贪污，你说实话，谁让你这么干的？”
“行，我大侄办事靠谱！”
张子义哈哈一笑，还是建平脑瓜子转得快！
“真，真就这么多，人家领导都给定死了，一天五百，多一分也没有……”
“干啥，我看看是不是都叫他们给贪污了！”
“客气客气，张叔你觉得这么办行不？”
“张叔你这是干啥！”孙建平急忙扯开俩人，“你这么一整不是把田叔也给卷进去了？”
“那你俩给我画个道这事该咋办？拿五百块钱给四千多人做饭，你有能耐你去做，我是干不出来！”
他要是不敢来找我还则罢了，要是敢来找我，那说不得，咱们去找上头好好说道说道！
“那个，账簿你们也拿走，万一老于反咬一口，你们就把这个往领导面前一拍，看他于长海还有啥话说。”
田会计急了，脸憋得通红，慌忙替自己辩解，张子义不管那个，一把推开他，拽出那个宝贝小抽屉，把里面的东西哗啦一下全倒在地上，有印戳、账簿、眼镜盒、装着钱的信封，还有一大把粮票、布票、油票……
“建平你要干啥？”
孙建平拿起一本新账簿，翻看两页，立刻发现了个中端倪。
老子怕他个鸟！
田会计把账簿塞到孙坚平手里，又扯出一个信封，里面装着另一半菜金五百块，“抓紧买材料做饭去吧。”
“嗯哪！”
大闹会计室的爷俩夹着账簿，大摇大摆出了队部，赶上马车直奔供销社！
第207章 我一木子敲死他！
蔡姨正坐在柜台后面，手握着一块手帕干呕了两下，脸色蜡黄的有些难看。
她本是大龄产妇，这个岁数怀上孩子本就不容易，自打怀上之后身子骨就没好过，把她这个准妈妈折腾得死去活来。
“小兔崽子，你这还没出生呢，就先把你妈我折腾个一溜十三遭，看你出来我不打屁股！”
蔡姨抿了一口红糖水，这才觉得好受了些，揉揉肚子，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一个慈爱的笑容。
“艾玛中午有口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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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子义一双虎眼，像刀子似的盯着他，看得于长海心里发毛，干笑两声放下勺子，“你们先忙着，我去那边看看！”
越折腾越穷！
那个年代，上头号召“大养其猪”，所以几乎每个公社都有一个养猪场。
好几千人等着吃饭呢！
中午十二点，热气腾腾的蘑菇炖猪肉终于出锅了，当锅盖掀开的那一瞬间，顿时香气飘出老远，正在干活的民工们都停下手里的活，使劲吸了一口气！
“好嘞，那我先抓紧过去了，那边好几千人等着吃饭呢！”
爷俩进了公社养猪场，将蔡姨的纸条给了那个姓赵的场长，很快两头肥头大耳的大黑猪就被驷马倒攒蹄给捆起来，过了秤后抬到车上，哼哼唧唧叫个不停。
有哪个母亲不爱自己的孩子呢？
“蔡姨！”
老张一听直皱眉，“拉倒吧，万一吃坏了肚子谁担得起这个责任？行了老赵不跟你唠了我得抓紧往回赶了，乡亲们等着吃饭呢！”
“你们俩负责修水渠的伙食啊？那可是肥差！”赵场长接过钱，呸呸往手指上啐了一口唾沫，刷刷查了一遍，确认无误后把钱塞进上衣口袋，嘿嘿一笑，“这不是天热了么，有两头猪闹毛病不吃食，我寻思着处理掉，你们要不要，要是要我就便宜一点卖给你们。”
“这不是给小西山修水渠嘛，杨组长让我们爷俩负责伙食，来您这买点东西，等下还得去粮库买粮食……”
“今天又是老张掌勺啊？”
孙建平和张子义一前一后进了门，蔡姨看到他，脸上带着笑，急忙手扶着柜台站起来，“建平来了，想买点啥？”
他摇起鞭子打了个响，催促乌龙马快点跑！
孙建平笑笑，翻开堆在马车前头的一大堆调料，指着里面的三水筲鸡蛋，“我早拎上车了！”
“你这……咱们得讲究策略，我跟你说件事，刚才路过公社的时候，看到那三台拖拉机了么？”
两头猪都是两百三十多斤，验了一等，按照六毛钱一斤的价格，老张把钱点数给赵厂长。
“你这孩子，公家的事咋能让你花钱，多少钱跟叔说，叔把钱给你！”
“去吧去吧！路上慢点！”
“这一水筲是三十五斤，一共是一百斤，按照六毛钱一斤，你就给我六十吧！”
“猪肉就这些了？”张子义走到肉摊前，看着仅剩的不过铝饭盒大小的一块猪肉，皱皱眉，蔡姨笑了笑，“咱们公社规模小，人也穷，没人买得起猪肉，连人家食品站都不稀得在咱这设点，你要买整头猪别在我这琢磨，贵不说还得联系着调货，我给你开个条你去公社猪场，那边便宜。”
折腾吧，就这么往死里折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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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乡里乡亲的，谢啥谢！”蔡姨提笔写了张纸条，“你去猪场找那个姓赵的场长，把条子给他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