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以看出，能在甲板上享受咖啡的多是西洋人，偶尔有几位华人，看起来也是南洋那边的人，大多都衣着鲜亮，还剪了辫子。
这倒是提醒了章星九，他早就不耐烦头上的辫子了，待会儿就回去剪了，反正这次去法兰西要待很长时间，也不怕人发现。
稍微坐了一会儿，看到旁边有一名洋人似乎在打量他，眼神里满是好奇，章星九便举起咖啡杯向他示意，这名洋人也赶紧端起咖啡杯回应。
然后干脆端着杯子走了过来，指了指对面的位置，用英文问道，“不介意吧？”
“请随意。”章星九礼貌地请他坐下。
刚坐下洋人就好奇地询问，“我刚才看到尊敬的Fryer司铎来为你送行？冒昧地问下，你们是什么关系？哦，忘了自我介绍了，我是兰开烟草公司的伯纳德-爱丁顿，很高兴认识您。”
“章星九，一名学生，这次去欧洲是读大学的，你可以叫我章！Fryer司铎曾经在学术上给了我不少指导，还帮我把文章投递给了《自然》杂志，正是这篇文章为我争取到了去欧洲留学的机会。”
“哇哦，《自然》！这可是太了不起了！”伯纳德是位体面人，也曾经读过大学，很清楚《自然》的分量，根据这些话，他也想起了沪上的一个传说，“您就是在圣伊纳爵公学就读的那位天才少年？”
“应该就是了，说起来我能到欧洲留学，还要感谢贵公司。”章星九卖了个关子。
“哦？”这果然引起了伯纳德的好奇。
“从去年开始，我就购买了贵公司的新股，得益于爱丁顿先生和其他诸位的辛苦付出，我的投资翻了好几倍，这才有钱去欧洲留学，有钱和您坐在一起喝咖啡。”
“哈哈，公司去年的业绩确实很出色，我也因此得了一大笔奖金，以及公司报销的头等舱旅程。”这话让伯纳德很是得意，立刻开怀大笑起来。
一个简单的小技巧就拉近了俩人之间的关系，俩人便以兰开烟草公司的业绩，还有欧洲的大学生活为切入点聊了起来，伯纳德听说章星九原本有机会去剑桥，却选择了索邦大学，很是为他感到遗憾。
“剑桥可是全世界最好的大学，错过这样的机会实在是太可惜了。”
“我也久闻剑桥的大名，不过圣伊纳爵公学是法兰西耶稣会士创办的，要不是他们，我也没有读大学的机会。”章星九遗憾地耸耸肩。
章星九很擅长聊天，伯纳德在洋行担任中层管理，语言能力也很强，俩人很快就聊的热火朝天，这幅场景又吸引了其他旅客，伯纳德把其他洋行的朋友也喊了过来。
一时间，甲板上便成了一个讨论欧洲大学生活的小沙龙，章星九也从他们口中得知了不少欧洲大学的事儿。
不过这一时期来远东的洋人里，读过大学的人还是不太多，聊了一会儿，有几位就开始觉得无趣了，他们嚷嚷着要玩扑克。
于是他们便来到船上的游戏室，玩起了时下流行的梭哈游戏，赌注也不大，起注一个先令，两英镑封顶，每人先换十英镑的筹码，输光了可以退出，也可以重新购买筹码再次进场。
章星九先观察了一阵儿，随即便开始大杀四方，他能记清楚每位参与者的表情习惯，又可以通过数学方法分析每副牌获胜的概率，这些菜鸟遇到他还能讨得了好？
牌局结束的时候，章星九也没有把这些钱据为己有，而是全部拿出来请这些家伙吃饭喝酒，伯纳德等人的怨气立刻消散了不少，对章星九的印象也好了起来。
享受完大餐，众人又来到酒吧继续喝酒，喝着喝着又有人觉得无聊，可这次，大家说啥也不玩扑克了，“有章在，我们谁都别想赢钱，除非他不下场，也不给某人提供参谋，我才愿意答应。”
可光喝酒还是太过无趣，大家又闹哄着要找点乐子，章星九端着酒杯说道，“要不，我给大家讲个故事吧？这个故事是我在沪上的时候，听一名流浪水手讲的。”
“这个故事发生在十七世纪，杰克-斯派洛是东印度公司的一名船长，他的上司贝克特勋爵安排杰克用他的坏丫头号运送一批货物去加勒比海”
第261章 船上也能赚钱
如今正是欧美通俗文学蓬勃发展的时代，法国有大仲马和他的《基督山伯爵》，英国也有史蒂文森和他的《金银岛》等描述寻宝、探险的故事。
章星九把后世好莱坞的集大成之作《加勒比海盗》拿出来，瞬间就吸引了这些从欧洲来远东的冒险者，你和他们聊牛津、剑桥他们可能觉得无趣，跟他们聊宝藏、探险，他们顿时就不困了。
一个个屏声静气、瞪大眼睛听章星九把杰克-斯派洛的冒险故事娓娓道来，那些神奇的魔法、金光闪闪的宝藏以及加勒比海独特的风土人情都深深的吸引了他们。
他们喝了一杯又一杯，完全沉浸在这神奇的故事当中，一直到酒吧打烊还舍不得离开，“章先生，再讲一段吧？杰克究竟有没有摆脱巴博萨的追捕？如果不知道这个，我今天晚上恐怕很难睡着。”
章星九只能向他们保证，“诸位，我们的旅途还长着呢，如果故事一天就讲完，之后的日子未免就太无趣了，明天晚上，我们继续在酒吧聚会，我接着讲这个故事可好？”
“好吧，就这么说定了，您明天晚上的酒我请！”伯纳德这才依依不舍的放章星九离开。
通过这个神奇的故事，章星九一下就成了整艘客船最受欢迎的客人，就连船长每天晚上也会来这里，听他讲述自己前辈那些惊心动魄的冒险。
他还给章星九升级了船舱，不用另外加钱就可以去一等舱住，“反正这些船舱也是空着，如果能让您休息好，多讲述一段美好的故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客船船长的生活自然没有杰克-斯派洛那么有趣，他准备好好记住这些故事，等将来再次出海的时候，也能拿出来给其他客人显摆。
可惜才过了三天，他的梦想就破灭了，当章星九再次来到酒吧开始讲故事的时候，伯纳德早就拿着纸笔等在那里，准备进行记录。
“章先生，这个故事实在是太有趣了，和您的故事相比，史蒂文森先生的《金银岛》简直太寡淡了，这样的故事应该让更多读者看到才是，所以我冒昧地推荐自己担任记录者，等将来返回伦敦，我会把这个故事拿去出版社，他们一定愿意买下这个故事，这样您在巴黎的留学也会轻松一些。”
章星九一开始只打算用这个故事打发无聊的旅程，顺便再提高下自己在船上的地位，经伯纳德这么一说，才发现这或许也是个赚钱的好机会。
伯纳德话音刚落，另一名洋人马上举起手来，“我是律师，我可以为两位起草合同，保证这笔钱可以到章先生手里。”
“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我会按照行情给您报酬的。”伯纳德马上催促他起草合同。
律师一边写合同一边说道，“我还要在香江停留一段时间，如果这个故事到香江还没有结束，那我就听不到结局，要是能出版，我就可以避免这个遗憾了。”
“我也是，我的这次旅程会在马尼拉结束，可惜就算成功出版，想在马尼拉买到这本书依旧很不容易，只能请朋友帮忙给我邮寄几本。”
“哈，这么好的故事，除非出版社的老板是傻瓜，不然他一定会高价拿下版权的；对了，我也可以把这个故事带到意大利，他们或许也会喜欢这个故事。”
“法国或许也可以，这样好了，我们各自抄写一份，请律师先生帮忙见证，然后大家上岸的时候再送去本国的出版社。”
章星九也大方地说道，“伯纳德，还有诸位先生，如果成功出版的话，我也会支付你们报酬的，这一条也可以请律师先生注明。”
他可没时间各国到处乱跑兜售版权，这些人出马倒是省了他许多麻烦。
有了利益关系，这些人听故事就愈发专注起来，等到了香江，有些必须下船的人可以说是一步三回头，连连哀求章星九提前给他们透露一点儿后续内容，威尔-特纳到底有没有和伊丽莎白结婚？杰克-斯派洛能否从戴维-琼斯控制的死界里逃出来？
等船只加完煤和水，从香江离开的时候，又有一批人被这个故事吸引，成了酒吧的常客，现在酒吧的老板恨不得把章星九当成财神供起来，自从他来了之后，酒水的销量翻了三番都不止，所以每次章星九都能获得他免费赠送的酒水、点心。
到了孟买，又有一批新的客人来到酒吧，其中还有一个家里从事出版生意的伦敦人，他给章星九科普了如今英国的稿费行情。
原本欧洲作者的稿费很是微薄，莎士比亚一部戏剧只能拿到八英镑，弥尔顿的一部作品也才只拿到十英镑稿费。
而随着报纸的普及、印刷技术的发展、识字率的上升以及市民阶层的壮大，人们对优秀作品的需求越来越强，作家才终于成了一个专门的职业。
司各特成为欧洲第一个靠笔发财的人，每年靠小说，他就能获得一万英镑的惊人收入。
巴尔扎克的第一部小说《吕西尼昂的克洛蒂尔德》让他获得了 2000法郎的稿酬，就这还不足以支撑他的生活，所以他经常会在小说里植入广告来赚取收入。
五十年代后，一些后世的惯例逐渐成型，比如将版权的期限延长到作者生前加死后 60年，版税制度逐渐兴起等等，看上去和后世的出版行业已经没有本质性的区别了。
雨果与他的法国出版商皮埃尔儒勒-埃策尔签订的合同能让他获得约 20%的收入；左拉的第一部小说《克劳德的忏悔》获得了 10%的版税。
根据这些，章星九大概可以拿到10%到20 %的版税收入，要是《加勒比海盗》能像《基督山伯爵》一样火，章星九的年收入将会非常可观。
《基督山伯爵》最火的时候，大仲马一年能赚20万法郎，他用这笔钱在当时巴黎的近郊买了一块地，然后平地起了一座城堡，完全按照书中基督山伯爵城堡建造。
建成后整天在这里开趴体，花天酒地了好多年才把《基督山伯爵》的稿费花光。
章星九刻意控制着故事的节奏，直到他抵达马赛港的前一天，才把前四部的故事讲完，至于后面的还要不要讲，那就看出版社给多少钱了。
第262章 美好年代
“章先生，我知道一家不错的旅馆，我们可以休息一晚，明天再一起去巴黎！”一位幸运的法国旅客跟着章星九一起下了船，他肯定能比其它人听到更多故事。
“那就谢谢皮埃尔先生了。”现在可不是二十一世纪，一个华人出现在法兰西的土地上，没个本地人陪同多少有点麻烦。
果然，一到旅馆章星九就感觉到了不快，客栈的老板对他明显有些歧视，要不是皮埃尔帮忙说话，搞不好就算他拿着法郎也没办法入住。
就连皮埃尔责怪旅馆老板的话听到耳朵里也觉得不快，“章先生可不是普通华人，他是索邦大学的学生，而且还是一位优秀的作家.”
也就是说，今天来的如果是个普通华人，就活该受歧视了，十九世纪的世界就是这样的不加掩饰，如果是落后国家的国民，在外面很难得到礼遇。
休息一晚，早上起来，皮埃尔请章星九去一家很出名的餐厅，品尝了马赛地道的海鲜，便一起去了火车站，买了两张前往巴黎的一等座。
从马赛到巴黎大约六百多公里，后世的高速列车只需要三个多不到四个小时。
四十多年前，法国皇帝拿破仑三世乘坐火车从马赛到巴黎时，由“克兰普顿”号蒸汽机车创下了平均10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记录。
而他们乘坐的这趟列车时速大概在六七十公里左右，再加上中途停留的时间，大概要十来个小时才能抵达巴黎，整个白天几乎都要耗费在火车上。
这倒是给了章星九一个观察法兰西现状的好机会，一路上，皮埃尔也满脸自豪、滔滔不绝地给他介绍着法兰西的美好。
如今的法兰西也确实值得他骄傲，因为现在法兰西正处于历史上一段特殊的时期美好年代(la Bellepoque)。
当然，现在还没有这个词，美好年代是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出现的怀旧说法，主要是指1890年至1914年期间的法国社会，也被称为黄金年代。
普法战争后，法国政府无论谁执政，都在为恢复国民经济而努力。
十九世纪七十年代末年，公共工程部长、工程师夏尔-德-弗雷西内制订了一个交通运输业发展计划，即著名的“弗雷西内计划”，主体是铁路网的建设，水陆航运体系的完善。
八十年代初，国家拨出五十亿法郎专款，用于“弗雷西内计划”，在二十年的连续建设期间，新修筑铁路三万公里，公路二十万公里，开凿运河二百公里，新辟和疏浚了勒阿弗尔、南特、波尔多、鲁昂、敦刻尔克等港口。
国内水陆交通得到进一步疏通，刺激和推动了整个工业生产的发展。
工业迅猛发展，水力发电、汽车制造、制铝工业、化学工业、石油工业等，上场伊始即居世界领先地位，奢侈品制造业如今就名扬全球。
农业也因为机械、化肥的大规模应用，良种的逐渐普及取得了迅猛的发展。
以中等企业主、老板、金融食利者和律师、医生、教师、工程师、记者以及公务员为主要成员的中产阶层出现了，知识分子和科学家的地位得到了提高整个社会都呈现出一种勃勃生机、万物竞发的景象。
透过车窗，章星九就能感受到这种氛围，平原上的耕地里，经常可以看到各种冒着黑烟的机械，它们用巨大的犁耙把土地犁开，效率比章福庆用锄头耕地高到不知道哪儿去了。
一些荒郊野地里，还可以看见忙碌的工人，他们同样使用各种机器在开掘运河、铺设道路、挖掘铁轨.这些便利的交通配套设备为法兰西的经济发展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如此便捷的交通也不全是好处，十多年后，德国人就是利用这些交通路线，方才得以迅速攻入法兰西，一路达到了巴黎城下。
而这时候，便利的交通又成了好事儿，霞飞将军听从了参谋的建议，征集了全城的出租车，上千辆出租车在短短24小时内，陆续向马恩河阵地运送了6000名官兵，最终保住了这座城市。
路过的每一座城市，几乎都可以看到正在修建中的工厂、住宅，这些画面让章星九感觉到格外眼熟，因为一百多年后的华夏就是这样，经济发展高峰期的画面都是类似的。
到达巴黎老区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章星九今天是没办法去索邦大学报道了，于是他接受了皮埃尔的邀请，先去旅馆放下行李，再一起去体验巴黎的夜生活。
1896年的巴黎，就算是晚上也非常热闹，到处灯光闪烁，庞大且富裕的消费群体布尔乔亚阶级开创了现代的消费模式。
衣着鲜亮的绅士淑女们乘坐马车来到高端餐厅、时尚咖啡馆、百货商店、剧院、俱乐部等场所消磨时光，报刊亭里塞满了各种时尚杂志，运动、健身、时尚服装、香水.成了淑女们热衷的对象。
皮埃尔带章星九去享用了一顿纯正的法式大餐，勃艮第红酒、香槟鲟鱼、小羊脊、沙拉和邦布冰果琳琅满目地用玻璃制品、瓷器、银器盛放着，摆放在铺有亚麻布的餐桌上。
章星九出现在餐厅时，又引起了不小的轰动，或许还是第一次有黄种人走进这家餐厅，皮埃尔报出他索邦大学学生的身份，当即就被请了进去。
这也是学者地位上升的征兆之一，他们都觉得就算章星九是黄种人，只要能被索邦大学录取，那就有资格跟他们一起用餐。
章星九忍不住在心里吐槽，在绍兴的时候要考上秀才才算是有了一定地位，而到了欧洲，出来混也得靠大学生的身份啊，看来自己以后在巴黎闲逛的时候，一定要戴上索邦大学的校徽，如此或许能避免很多麻烦。
享用完丰盛的法国大餐，皮埃尔叫了一辆出租马车，带着章星九去了另一个地方，一路上他还保密，不肯向章星九透露目的地。
等到了地方，一看到面前的建筑，章星九顿时就不困了。
第263章 入学
章星九现在来的当然不是红磨坊，这家店要到三年后才开业，不过随着布尔乔亚阶层的兴起，也带动了娱乐场合的繁荣，在红磨坊之前，已经有许多著名的夜总会了。
其中最有名的是黑猫俱乐部和女神游乐厅，1881年，艺术家鲁道夫-萨利斯在法国巴黎蒙马特区开设了一间名为黑猫的夜总会。
他将其内部装修成哥特式风格，同时设有舞台，让表演者们尽情载歌载舞。画家保罗-希涅克、诗人阿尔贝-萨曼、作曲家阿希尔-克洛德-德彪西等人均为这里的常客。
女神游乐厅的歌舞表演更胜一筹，身着华丽服饰的舞者不仅撩人心弦，也成为该时期艺术家们绘制海报中的主角，爱德华-马奈晚年的巅峰之作《女神游乐厅的吧台》就取材于此。
而皮埃尔带章星九过来的就是女神游乐厅，看来他嘴上虽然以文艺爱好者自居，实际上还是更喜欢那些衣着华丽、身材奥妙的女舞者。
进去找了个座位坐下，点了酒水，刚喝了几口，衣着大胆的女舞者们便开始了热情的舞蹈，皮埃尔在船上憋了一个多月，哪经得住这种考验啊？不一会儿就觉得口干舌燥了。
可惜到最后他也没能带走一位，不管古今中外，高档场合都是一样的，想跟姑娘发生点什么，可不是光有钱就行了的，而且就算可以，以他的身家，怕是也出不起这个价格。
回到旅馆休息一晚，早上醒来一起吃过早餐，章星九便辞别了皮埃尔，乘坐出租马车前往索邦大学报道。
这所学校的历史可以追溯到1253年，路易十九的牧师罗伯特-索邦创办的索邦神学院。
法国大革命后，索邦神学院新增了文学院和理学院，开始向现代大学转型。
随着资本主义的发展，对高等教育的需求也日益增加，为了顺应这一潮流，法国教育领域也开始了现代化改革，先后推出了《基佐教育法》和《费里教育法》。
前者正是索邦大学教授库塞在德国考察后回来提出的，主要是扩大初等教育规模、增加初等教育投入、规范教师培养制度等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