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诡 第32节

  周昌将白玛的完整名字记了下来,预备找机会向本地来往的密藏域行商询问一二。

  他重新将那张画报卷起来,插在后腰上,转而出了屋子,又去另外一间屋子一番搜寻另外那间屋子,同样是间供奉着财宝天王唐卡的空屋子。

  周昌出了屋子,继续朝前走。

  先前他与白玛相互交谈,言语上打机锋设埋伏,消耗得时间并不少。

  但过去了这么长一段时间,却还未见李夏梅大女和二女的影踪。

  它俩是遇着了其他事情耽搁了,还是正针对周昌布置陷阱?

  周昌也不着紧,他沿路向前走,几乎每经过一间屋子,都要打开来看看内里。

  毕竟像如今这样,能摸进想魔、诡类家中的机会并不多。

  尤其是周昌先前从白玛那里试探到李夏梅当下并不在家,大想魔不在家,只剩两个小诡,周昌更得抓住机会搜查。

  此般仔细搜查下来,倒真叫周昌发现了一些东西。

  他推门走进一间屋子里,这从外面看来普普通通的一间屋子,一走入其中,便会令人陡觉屋内格局布置出现了变化

  这屋子从外面看明明只是一间偏房,步入内里,就会惊觉此处分明是正房中堂。

  中堂四面墙壁上,到处都是烟熏火燎的痕迹。

  顶上的房梁、椽子都被烟气熏黑。

  一件件看起来黑乎乎的长衣裳,就挂在门两侧的墙壁上。

  对着门的那面墙,离地一尺的位置,钉着一副神龛。

  那神龛实在太矮,以至于周昌一眼就注意到了它。

  他走到神龛跟前,看到神龛前放着个火盆,盆里的香灰余烬还有些热气。

  火盆前头,还摆了三盘贡品。

  居中的大盘子里,摆着一颗被剥去皮层、分不清男女的人头,人头上艳红的肌肉、泛黄的脂肪上,还沾着未干涸的鲜血。

  左边的盘子里,是一整套洗干净的肠子,那亦是取自于活人身上。

  右边的盘子里,盛着一块被卤制好的皮,卤水的香气混合着四下浓郁的血腥味,直往周昌鼻孔里钻。

  周昌眼中光芒闪了闪,抬眼看到那座离地一尺的神龛里,立着的唯一一道牌位:生冷黑猖冯神旌坛位。

  “老冯一家……”周昌低声呢喃着,将腰上的画报抽出,在那颗被剥去皮层的人头前展开。

  他盯着画中的白玛,问道:“李夏梅的丈夫老冯,你的那位义父,如今看来,已不是个想魔,成了立起旗子的俗神?”

  白玛望着周昌的眼睛。

  此时周昌的眼神叫她觉得陌生,有些心慌,她将头颅抬得更高,声音愈冷:“是。”

  “他今天看来也不在家。”

  “俗神多数时候只能沉睡,除非找到一具可以承载它们飨念的肉身。

  像白秀娥那样命格,那样禀赋,便最对它们胃口。

  或许现下我的义父就在这间屋子里,不过没有肉身降附,它现下对你也只能无可奈何。

  它纵然是俗神,也只是个离地一尺的游猖罢了。”

  周昌点了点头,看着白玛,忽然问道:“你有没有害过人?”

  他的神色不似先前那样冷硬,问出这个问题时,显得随意而温和。

  但白玛心里打了个突,她忽然有种感觉,对方这个问题如何回答,决定了未来双方是敌是友。

  白玛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实话实说:“倒是还不曾杀过人。

  不过日后若有机会,我却要试一试阴谋杀人有甚么意趣……”

  周昌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只当她后面那句是废话。

  他将那三盘‘供品’依次放入火盆中,取了屋角落里的火引,将之烧成了灰烬。

  随后,他抄起门后头的竹竿,取下了一件墙上挂着的‘长衣裳’。

  

  四面墙上挂满了这种黑乎乎的长衣裳,直到周昌动手取下一件,才发现这黑漆漆的衣裳,其实是一张张只在背后开了裂口的完整人皮。

  鞣制完成的人皮内里,隐约可见血管的纹络。

  甚至隐约有微弱的飨气,在那些干瘪的血管纹络里流转。

  周昌一上手,便发现了这些人皮并非只是用来妆点这间俗神的中堂屋,它们另有实际的用处。

  “莫非这就是李家大女、二女需要的诡皮?”周昌问道。

  白玛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这是想魔赖以存神智于世,混迹于人群之中的‘皮壳’,却不是甚么诡皮。

  想魔脱下这层皮壳,就是最恐怖的诡类,却不需要像有些小诡一样,只有穿上诡皮,才能张牙舞爪。

  这些皮壳,都是李夏梅积年累月收集到的。

  它利用这些皮壳,才能混迹于人群里,让自己受到人气的熏陶,保持理智。

  如没有这些人皮衣裳,它的理智会越来越少,愈来愈疯魔,凭着不会改变的杀人规律随处杀戮,直至被人破解它的杀人规律。

  到了那时,这些想魔就会陷入‘沉寂’。

  沉寂的时间太久,人们遗忘了想魔,想魔也会逐渐‘化去’,走入死亡的状态。”

  依白玛所说,这些‘皮壳’就相当于是想魔的‘复活币’。

  拥有这些皮壳,那么它的杀人规律即便被破解、压制,自身也能再次摆脱被压制的状态,恢复如初。

  可一旦它的皮壳用尽了,再无处恢复理智,它就有了被制服、陷入沉寂,乃至是死去的可能。

  周昌听懂了白玛的话,于是将四面墙壁上的十数件‘想魔皮壳’尽数取下。

  “李夏梅家里头这几个闺女也真是的,一点也不给它省心。

  明明家里头还藏着吊着它的命的宝贝,这几个女儿还一个劲地把外人往家里带!

  这下好了”周昌看着那些堆积在屋中间的想魔皮壳,语气故作遗憾,“这些皮壳,对我来说就相当于一颗引线就悬在孩童眼前的炮仗一样,孩童手里还正有着一根点燃的线香。

  你这叫我怎么忍得住不把炮仗点燃?”

  “皮壳对想魔至关重要,要是你当下把义母这些皮壳一把火烧了,义母一定会生出感知。

  到时候它带着大姐二姐一同来抓你……你可不要后悔。”纸脸儿笑吟吟的,“不过,踏进想魔的家门,本来确实也不是容易事。

  大多数人到死都不曾踏入过想魔家的门槛呢,你也是机缘巧合……”

  “是啊。”周昌感慨道,“机会来之不易,更得好好珍惜。”

  他直接将一件皮壳丢进火盆里,首先点燃了,待那火盆中涌出五色斑斓的火焰时,便将那一堆皮壳,都尽数投入火中!

  呼!

  虚幻斑斓的火焰,猛然间暴涨而起,几乎要将屋室吞没!

  那一副副想魔皮壳的眼洞里,尽数流淌出五色的火焰,它们褶皱的面庞被火焰抚平,瞬息间竟显得狰狞!

  离地一尺的生冷黑猖冯四牌位上,淌下一股股黑血!

  所有燃烧的皮壳,尽数啸叫了起来:“三女!三女!

  你故意引贼入室,此事必报财宝天王知悉!”

第40章 “不要回头!”

  斑斓大火熏染着漆黑的屋室。

  周昌看着那十余件在火中咆哮的皮壳,便将手里的画报撑展了,杵在那十余张面目扭曲的人皮跟前,口中道:“是啊,是啊!

  这一切都不关我的事,都是你女儿带我过来,她逼我烧了你老婆的人皮!”

  画中的白玛原本好整以暇,哪怕闻听黑猖冯借人皮发声,脸上也没甚么慌张之色。

  可眼下听得周昌那番无耻之言,她脸色一僵,一时恨得牙根痒痒。

  飨气大火在她眼前跳跃着,她眼里亦跟着跃动旖旎的光。

  白玛作低眉顺眼之态,轻声说道:“义父怎能怪罪我呢?

  分明是母亲先前几次三番要求我,尽快将这尸带来,好叫你们杀死这尸体内寄生的外来生魂,若我不将他带来,你们还要责难我……

  如今我使劲浑身解数,终于将他带来我还特意施咒勾摄了他的心魂。

  他那时便是砧板上的鱼肉,全凭二姐任意宰杀。

  可是二姐办事不利,反叫他一路走到了这里义父应该去怪罪二姐和不做事的大姐才是!

  这样指责我,莫非是因为我不是您和义母亲生,只将我当外人来看?”

  她这番话,说得有理有据,让周昌都赞叹不已。

  确实,纸脸儿依着李夏梅的要求,按着程序将周昌带了过来。

  从一整个程序上来看,她是完全正确的。

  只不过在细节的执行上,她稍微出现了些丝‘偏差’。

  白玛话音落地之后,火盆里那十余张人皮里涌出的火焰,渐趋于正常的橘红,斑斓飨气退隐消失。

  也不知黑猖冯是否认同了白玛的意见?

  周昌在旁看着人皮被烧成灰烬,他收起了画报,转身出了屋子。

  天更黑了。

  四下里都昏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

  左手上的扳指里,此前沉寂了很久的‘獒多吉’,忽又发出阵阵低吼声,提醒着周昌,周遭暗藏凶险。

  扳指上七个孔洞中,今下只有‘獒多吉’的念想,愈发显得灵动活泼。

  此应与它吸取了二女颈间喷出的赤色飨气有关。

  獒多吉的低吼声低沉而厚重,时强时弱,在某一刻猛地拔高了音调,变成了激烈的吠叫:“汪汪汪!”

  吠叫声里满是焦急的情绪!

  在此同时,有阵怪异的笑声与獒多吉的吠叫声一同响起了!

  “呃啊哈哈哈呃”

  这阵扯长了音调,像是驴笑声一般的声响,紧贴着周昌的后背!

  周昌背后骤生出一股寒意!

  他微微侧头,扳指里,獒多吉焦急的吠叫声,非但没有因为他这个动作而放低,反而愈发地猛烈起来:“汪汪汪汪汪!”

  周昌脖颈微微一僵,意会了獒多吉究竟在提醒他甚么

  “不要回头!”

  他克制着自己回头去探看那阵紧贴着后背的驴笑声的冲动,拎着刀子,在黑暗里快步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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