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局已然如此,你又何必挣扎呢?
狗姐姐那里你是讨不了好了,但咱们打个商量,还是有机会精诚协作的嘛……”
周昌身后分明空空如也,然而他说出这番话后,纸脸儿的回应再一次从他耳畔传来。
冰冷的声音好似就贴在他耳畔,他猝然转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却再次扑了个空:“你当我像那白家女一样蠢笨么,郎君?
与你精诚合作,怕是要被连肉带骨吃个干净,渣都不剩。
你这样人,面白心黑,看似宽厚温和,实则目空一切,自私自利,而今只是三五日时间,已长成个凶险人物了,再过些时间,又不知会变成什么魔主灾星去……”
周昌在纸脸儿说话时频频转头四顾,始终不见纸脸儿的踪影。
只有他手上扳指里,獒多吉发现猎物似的低吼声始终在提示着他纸脸儿就在他身后!
他再垂目一看自己踮起来的脚尖,一时恍然纸脸儿这是上了这具尸的身!
它也能附身在这具尸上!
只是不如自己对这具尸掌控力度高!
“你这样说我,倒好似对我十分了解,同我老夫老妻了一般。”周昌嘴里与纸脸儿插科打诨,左手在自己周身各处一阵摸索。
他这般动作,看在外人眼里,未免显得猥琐。
纸脸儿声音更冷:“你干什么?”
“没干什么,反正也走不了,何妨自娱自乐一会儿?”周昌摇着头,手掌摸到了脑后一块横骨,他那只手掌的扳指里,跟着传出獒多吉兴奋的吼叫
周昌眼睛一亮:“啊!
捉住了!”
第38章 财宝天王
嗡……
周昌言话音落地时,一缕缕铁念丝顺着他捏着脑后横骨的手指尖游曳而出,围着那块横骨瞬间缠绕了一层。
“哼……”
他动作很快,但在此之前,纸脸儿轻哼了一声,一阵飘忽阴冷的风从周昌指缝间掠过,像是女子顺滑的青丝。
周昌扑了个空。
念丝缠住的那块横骨,并未有任何异常情形出现。
他手上扳指孔洞里,獒多吉也悻悻地呜咽了几声。
“我藏得这样隐蔽,飨气都收束干净了,郎君竟也能发现?
郎君从哪学来的这样手段?”
纸脸儿笑吟吟地声音,再一次从侧方传来。
周昌循声望去,只见遍布污秽陈迹的一面墙壁上,贴了一张泛黄起卷的画报。
画报上画着个流一头时髦的波浪卷发、鹅蛋脸盘、大眼睛的女人,女人明眸顾盼,穿着修身的旗袍,即便是在这张泛黄的画报里,都难掩其容貌妍丽。
在这张画报的右上角,还写着两列艺术字:
“蝶霜牌香粉。
一片香雪洁白皮肤,原料天然不可多得,美容妙品,交际名物。
张雪莉女士玉颜。”
那画报上的‘张雪莉’女士,此时与周昌对视着,她伸出一双纤细修长的手掌,笑吟吟地抚摸着自己的脸庞,指甲倏地扎入腮边,将那那张鹅蛋脸盘、明眸善睐的面貌撕开来。
张雪莉女士被撕掉的那张脸皮之下,显出细眉凤眼、琼鼻傲挺的‘纸脸儿’。
她满头黑发散在腮边,披散的黑发间还有一缕缕点缀以绿松石、红黄宝石的发辫。
她穿着件与汉人衣裳相类、但又有许多不同的大红色右衽肥腰丝绸袍子,袍子上绣满了烂漫的鲜花,一串串着天珠、玛瑙、古玉、绿松石等等珍物的长‘压襟’一直垂到了她的腰际。
人靠衣妆,穿着这样名贵藏袍的纸脸儿,又与映化在白秀娥脸孔上的纸脸儿,在气质上有了很大不同。
今下画报中的纸脸儿,美艳不可方物,顾盼生辉。
“真是一张好画啊……
拿回去贴在我床头上!”
就连周昌都对画中愈发美艳的纸脸儿赞叹不已,他几步走到那画报近前,伸手就要把那张画报从墙上揭下来。
一缕缕念丝亦在他指尖接触到画报的时候,开始在画面上铺展。
画中美人明艳依旧:“郎君何必白费力气呢?
如今这副画中,只不过有我投寄于此的一缕‘念想’而已,念想如烟,纵然抓住,也会流散于指缝之间……
有这气力,你不妨好好想想,该如何应对我那位义母的大女与二女。
先前被你戳瞎眼睛的,只不过是她那个不中用的二女罢了,尤其是,二女还没穿上它那件‘诡皮’,你能伤它也不是甚么难事。
可待它和大女一齐穿上诡皮过来寻你,你可就处境堪忧了。”
周昌按着墙上的画报,与画中美人对视。
他听着对方的话,眨了眨眼:“你能带我去找大女、二女的诡皮?”
“我好歹也与她们以姐妹相称,怎能做这种背叛她们的事?”
“先前都背叛一次了,也不差再来一回。”
“……胡说八道。”
“你看看你,口是心非!”周昌看着脸色冷了下来的纸脸儿,他撇了撇嘴,“你分明是不想你那二姐杀我,所以先前才假装要给你二姐帮忙,实则暗里与我联手,反把你二姐套了进去。
这些好赖真假,我却是能分得出来的。”
先前周昌预备掀桌子逼迫纸脸儿妥协是真,但纸脸儿给他放水,让他割下二女的头颅也是真。
再加上当下纸脸儿这有意无意地提醒,更叫周昌猜测,纸脸儿的根本目的,也不是把自己送到李夏梅的家中来被宰杀,她另有用意。
一念及此,周昌不等纸脸儿回应,又向她问到:“李夏梅现在哪里?”
刚要说些什么的纸脸儿,听到周昌这个问题,便抿起了嘴唇,一言不发。
“哦,李夏梅现在不在家。”
周昌却瞬间读懂了纸脸儿的沉默,他点了点头:“所以你现在把我带过来,是故意要引我杀它全家你这干女儿当的,真哈人!”
他故意模仿着川音蜀语,将‘真吓人’说成了‘真哈人’。
纸脸儿柳眉倒竖,满面愠怒:“胡说!胡说!”
周昌这时面上表情收敛起来,又恢复作那副没甚么表情的平淡样子,他还是将墙上画报撕下卷好,插在自己后腰上,跟着拎起尖刀,迈步出了屋子。
画报上的纸脸儿嫌弃地皱了皱鼻子,却没有就此化烟消散去。
周昌的念丝与白秀娥的藕丝系出同源,虽然他的念丝又有流变,但并未脱离根本。
白秀娥的藕丝无法彻底困住纸脸儿,周昌亦然。
屋外面的天黑漆漆的。
周昌从屋里走出来,穿过那条青砖铺就的夹道,一转身踹开了夹道右边屋子的门,步入其中。
稍有暗弱光线的屋子里空空荡荡,只有正对门的墙壁前,摆了张供桌。
供桌上奉着未点燃的香烛。
墙壁上挂着供奉的神明画像那副画像色彩浓郁厚重,瑰丽多变,一看就不是中原风格。
它被装裱在绣着元宝纹路的黄色裱布中央,两根飘带从裱画两侧垂下。
画中神灵身金黄色,独首双臂,头戴五佛顶冠,身披黄金铠甲,佩诸多珠宝璎珞。
它左手托宝塔,右手捧着一头黑毛巨鼠,那老鼠嘴里吐出金珠铜钱等种种宝物。
神明座下,一头雪白狮子趴伏于地。
……
“财宝天王……”
周昌看着画中神明,低声自语。
画中神明,正是财宝天王。
于汉地佛门之中,它被称作多闻天王。
而墙上画像,并非汉传风格的多闻天王,而是密藏唐卡画中的财宝天王。
周昌之所以还能识出画中神明,皆因青衣镇毗邻密藏域,此地常见有密藏人士行走,往来商贸。
掌握财富的财宝天王声名,自然遍传各处。
包括纸脸儿在画报中展露出来的服饰衣裳,皆是藏地风格。
她生前应也是密藏域人士,只是如今李夏梅一家搅到了一起。
而李夏梅一家,似乎又与‘财宝天王’存在某些牵扯。
“财宝天王、那天卵鞘、莲藕神精、纸脸儿、老冯、白秀娥……”
一个个名字接连闪过周昌的脑海,先前那些因为缺失关键,而始终不能接连起来的散碎线索,如今盖因周昌看到了李夏梅家中供奉的‘财宝天王’画像,而被他填补完整。
“财宝天王欲使哪吒降生,借尸作卵鞘,令诡藕为神精。
精卵相合,那天出世……”周昌心头大亮。
他抽出后腰上的画报,摊开来,使画中美人面对财宝天王唐卡,张口发问道:“我的妻,你识得它吗?”
第39章 曲礼白玛
画里的纸脸儿抿着唇,面罩冰霜,她看着墙上的唐卡,一言不发。
周昌见状,转而道:“这也不能说,那你叫什么名姓能不能说?”
纸脸儿听言,脸上才有了笑意,她看着周昌,微微抬起下巴,眼神有些骄傲:“若依汉姓,我的姓氏应为刘氏。”
“嗯。”周昌心头微动。
对方既首先提起自己的姓氏,便说明她曾经在密藏域,和绝大多数的无姓氏密藏生民不一样。
拥有姓氏的密藏域人士,往往出身高贵。
“依我们密藏域本地语言,我的姓氏应作‘德格’。
我名为德格曲礼白玛。”纸脸儿面有些许回忆之色,她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片刻之后,因提及自身的姓氏而流露的光彩,便自那张俏脸上消失去,“这些都是过去的事情了。
如今我没有姓氏。
你可称我作‘白玛’。”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