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370节

  顾经年却依旧不曾露面。

  屈济之猜测着他的图谋,心中惊疑不定。

  顾北溟更是忧心忡忡。

  

  沈府。

  薛举举引着顾北溟到了屋门处,抬手道:“顾公请。”

  “嗯。”

  顾北溟迈步而入,闻到屋中弥漫着一股药味。

  绕过屏风,只见沈季螭倚在榻上,脸色苍白,还很虚弱。

  “侯爷,还不曾好转吗?”

  沈季螭摇了摇头,笑容里有种生死看淡的释然,低声道:“我那爱妾薛举举,你也见了?”

  “是。”

  “那是陛下安插在我身边的眼线。”沈季螭说着,似觉好笑,喃喃道:“可陛下却不知啊,我打动她的……是一颗凡人心。”

  顾北溟没心思听他说这些,道:“内忧外患,侯爷有何打算?”

  “我是将死之人,还有何打算?”沈季螭道,“唯一放心不下的,只有两个女儿。”

  顾北溟闻言微微皱眉,暗忖许多事都是沈季螭暗中策划,他现在表现出一副无所求的模样,又是何意?

  待听到“女儿”二字,顾北溟忽意识到了什么。

  “依侯爷之意?”

  沈季螭忽然换了语气,感慨道:“你生了一个好儿子啊……眼下这破局的关键,便在他身上。”

  “还请侯爷赐教。”

  “他弑杀陛下,重臣们至今不声张,不是因为不知情,而是畏惧他,畏惧他在伏界山的势力,这,是我们眼下最大底牌。瑞国凡掌权者,皆陛下心腹,知晓界中之事,故不敢稍起拂逆之心,你只要上表请立顾经年为世子,则内忧不必忧。”

  顾北溟闻方,道:“沈顾两家之联姻未成,一直是我心中憾事,只是如今裴家横插一脚。”

  “我女儿倾心于你儿子,无可奈何啊。”沈季螭道,“但只要他能成大事,我又岂会介意一裴念。”

  “大业?”

  “先谈外患。”沈季螭笑了笑,指了指桌案上一封信,道:“我写了一封信,给……给她。”

  顾北溟一听,便知“她”是谁,如今的雍国皇后,当年的越国公主,卫俪。

  “殷景亘此子,不容小觑。”沈季螭的眼神冷了几分,淡淡道:“中州灵气一失,殷誉和瞬间便处于逆势,必为此子所除。若不干涉,要不了几年,雍国便可恢复国力,我有一计,可助卫俪杀殷景亘。”

  顾北溟问道:“若如此,卫俪必复越国。”

  “与她合作,又何惜这点条件?我等势弱,无非联越抗雍。”

  闻言,顾北溟却是拧眉沉思,担心如此一来给旁人做了嫁衣。

  他也对沈季螭的用心有所怀疑。

  沈季螭见他迟疑,又道:“代顾经年求亲吧。”

  “什么?”

  “我方才说女儿倾心于顾经年,指的不是灵舒,而是我与卫俪的女儿。”

  “侯爷竟如此看好那小子?”

  “当今可联顾、沈、裴三家之势,聚瑞、越两国之心者,唯此子一人。继顾氏之兵权,倚西界之力,取魏氏而代之,灭雍国而扫兖、虞,全一统中州之伟业……此你我毕生之志,不是吗?”

  沈季螭说到这里,眼睛一亮,之后光芒渐去。

  “我命不久矣,死前若能看到一点希望,也能瞑目了。顾北溟,你追随我多年,信我的判断吗?”

  “我信侯爷。”顾北溟正色道,“顾氏必不负沈氏。”

  沈季螭道:“如此,我心安了。”

  ……

  顾北溟走后,沈季螭依旧倚在榻上,用手指拨弄着透过帷幔的微光。

  直到薛举举走了进来。

  她坐在榻边,捧过他的手,摁在自己的心口。

  “侯爷,你许久没疼爱奴家了。”

  “你看我这样子,还能做到吗?”沈季螭语气虚弱,道:“我要死了啊。”

  薛举举问道:“侯爷就不能带奴家走吗?”

  “你想为我殉葬?”

  两行清泪从薛举举眼中落下,她却不肯松开握着沈季螭的手去抹,噙着泪道:“呜呜呜……奴家不信侯爷会死。”

  沈季螭侧头看着她,眼神似带柔情。

  可若细看,他分明比任何人都无情。

  “我死之后,你把我的尸体烧了,骨灰洒到河里。”

  沈季螭不管薛举举答应与否,又缓缓道:“做完这件事,你到崇经书院找一个人,他会保你一生无忧的。”

第371章 有缺

  转眼到了冬月。

  初雪时,京宫城中响起了经久未歇的钟声,宣告了瑞帝驾崩的消息。

  大雪簌簌,满城素缟。

  百忙之中,时任开平司北镇抚使的裴念却是避开众人,独自穿过一条离衙署不算太远的小巷,进了一座宅院。

  这宅院很小,座落于京中寸土寸金之地,闹中取静。

  但庭院布置得就很一般,远不如丹青当年的居所。

  屋门都未上锁,裴念一路进到正屋,推门而入,桌案上堆满了书卷,散落无章。

  她遂过去收拾了一下。

  书卷是《风物志》,上面夹着各种批注笔记,有的字迹看起来已经很旧很旧了。

  这正是当年从越国皇宫缴获的那成套的、原属于师玄道的《风物志》,裴念仗着有权,从昭文馆搬出来给顾经年翻阅。

  看得出顾经年昨夜又看到很晚,桌上的灯油已经燃尽了。

  将散落的书卷按照顺序重新摆好,裴念便看到顾经年的笔迹,字迹杂乱,内容晦涩,但想必还是与泓池、界有关。

  绕过屏风,便见顾经年还在榻上睡着。

  裴念遂走过去,在榻边坐下,问道:“下午了,要不要吃些东西再睡?”

  顾经年听得动静,握住她的手,懒得起来的样子。

  裴念又道:“沈季螭死了。”

  “是吗?”

  顾经年并不意外。

  裴念问道:“你近来与沈灵舒来往得很频繁吧?”

  “正好遇到了几次。”

  “是我太忙,不像她能多陪陪你?”

  “那倒不是。”

  “那就是你对沈季螭很感兴趣,你最近在查他?”

  “确有些怀疑。”

  “不与我说?”

  顾经年道:“并非不能说,但更可能是我多心了。”

  “你怀疑他没死?”

  “嗯。”顾经年道:“比如,从某一刻开始,我们看到的沈季螭就只是传影,而他实则已逃到了东海界。”

  “会有什么影响吗?”

  “该不会,中州已不能施展异能,他再有能耐,也只能在界中逞能。”

  裴念忽问道:“那你追查这些……是也想去界里吗?”

  “没有,只是闲着无聊。”

  “你爹要是听到这句话要被你气死。”

  裴念只是如此简单说了一句,没具体说顾北溟现今有多需要顾经年。

  瑞帝驾崩的消息既盖不住,顾北溟自封摄政王,颇需仰赖顾经年以震慑朝臣。比如,兖国使团至京,主使者胡静楠便多次提出想要见顾经年一面。

  顾北溟每每让裴念劝顾经年振作,可裴念却知,顾经年并非不振作,只是懒得到人前去惺惺作态、扮那孝子忠臣。

  至于她,要做的事则很多,比如,为了帮裴无垢与顾北溟掌权,接下来她便计划着刺杀对皇位虎视眈眈的皇子魏。

  奇怪的是,裴念有时忙着忙着,总会担心某天顾经年会忽然消失不见了。

  如今,旁人要想找到顾经年已经很难了,唯独她还能见到他,可他身上愈发有一种随时可能随风而去的感觉。

  这也是为何裴念今日分明忙得脚不沾地,却还一定要来看他一眼。

  “你真的不是在找去界里的办法?”裴念又问道。

  “不去。”

  顾经年答了,像是为了安裴念的心,又道:“那些《风物志》的书卷我不看了,送回昭文馆吧。”

  “好,那你会不会无聊?”

  “我学着下棋吧。”顾经年随口道,“当了一辈子棋子,也当当棋手。”

  当裴念把那几卷《风物志》从顾经年处带走,心里莫名松了一口气。

  仿佛如此一来,顾经年就不会离开中州。

  

  霜枫山。

  崇经书院钟声悠悠。

  藏经阁后方无人的小林中,一张石桌边,顾经年与宋璋对弈。

  “你心思不在棋上。”

  宋璋随手落下一指,有些百无聊赖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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