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山风物志 第369节

  京依旧平静,只是宫中传出隐秘消息,天子龙体抱恙,只允许玉殊公主觐见传话。

  瑞帝这场病或许是早有预兆,因此召回顾北溟,并诏告天下,顾北溟当初投雍实则是诈降之计,如今归朝,依旧委以重任,与沈季螭分掌御前军及京中守卫。

  顾宅侧门外,一队又一队穿着新衣裳的仆人走过,清洗顾宅的外墙,洒扫门外的巷子。

  斜径巷的银杏树有落叶不时飘落。

  树下站着一个中年男子,趴在树干上,频频回头,呆滞的眼神中透着思忖之色,嘴里自娱自乐地念叨着什么。

  “一个动,两个动……白墙不动、青瓦不动。”

  忽然,有梳着麻花辫子的小女孩手里高举着一串冰糖葫芦跑过来,一边跑,一边喊道:“八叔!八叔!”

  银杏树下的顾家第十子顾继德喜笑颜开,问道:“你陪我玩木头人吗?”

  “八叔,还玩什么木头人呀?四姑姑要去见十一叔呢!”

  “十一?”

  顾继德闻言疑惑。

  他掰着指头数着,喃喃道:“我有两个弟弟,九弟、十弟,咦?大哥,二哥……”

  数来数去,十根手指头都点过了,他揉了揉眼,愈发不解。

  “我有十一弟吗?”

  “你只有这一个弟弟啦!”

  小女孩做了个鬼脸,表示顾继德别的弟弟都死光了。

  顾继德遂不在意,问道:“那他玩木头人吗?”

  “八叔笨死了,不与你说。”

  小女孩气得跺脚,不再理会顾继德,转身跑回顾家大宅。

  随着她的视线,能看到顾宅侧门处列着一排排气势不凡的守卫;大堂处等侯接见的官员比肩接踵;二堂上正有人在悬挂起“忠贯日月”的牌匾;跑进内宅,正有下人在收拾东厢的院子。

  “都仔细些,这可是十一公子回来要住的。”

  小女孩子不知十一叔到底有什么能耐,只知近来祖父很重视十一叔,这决定了他在家中的地位。

  视线再拉远,后侧门处,一辆马车缓缓驶出了顾宅。

  车厢中,顾采薇怀抱着陆安然,始终目泛思索之色。

  有时她也会看向长街外,见摊铺行人如故,而酒肆茶馆间许多衣着华丽之人都在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说的想必是近日天下许多异人失去能耐之事。

  此刻的京城表面虽然平静,但暗潮汹涌,连天下局势也在酝酿着一场大变动。

  “四娘,到了。”

  车厢外响起车夫的声音,顾四娘回过神来,下了马车,看了一眼门楣上“裴府”的字样,被从侧门引入内。

  而就在不远处,求见裴无垢的官员正排成长龙。

  裴家人口少,院子也不大。

  才进门,裴念便赶出来相迎。

  “四娘。”

  “还不改口?”顾采薇笑语了一句,问道:“十一郎呢?”

  “他……没回京。”

  顾采薇一愣,问道:“为何?”

  “四娘进来说吧。”

  两人往里走去,进了裴念的屋子,放眼看去,墙上挂的是剑与弓,架子上堆的是各种书籍,完全看不出是女子闺阁。

  桌案上摆着一叠红色的官袍,上面压着一块令牌,牌子上雕刻着一只凶猛的狴犴。

  “我听说了。”

  顾采薇扫了眼那令牌,道:“还得恭喜你,要出任开平司北镇抚使了,虽名为镇抚,实则是让你全权掌握开平司吧?”

  “是。”

  裴念没有否认,目光却看着窗外。

  她依旧像过去一样志气高远,但眼神里却多了几分柔情与牵挂。

  “我本不打算回来,但顾经年说,他想看到实现我的抱负。”

  “那他呢?”顾采薇问道,“他为何不回来?”

  “他懒得回。”

  “懒?”

  “是啊。”裴念莫名地笑了笑,像是觉得有趣,道:“真就这么简单。”

  顾采薇脸色郑重了几分,道:“眼下不是闹的时候,你们也知道,顾家、裴家联姻在即……”

  放在以前,顾家、裴家确实没什么交情,但现在,顾北溟、裴无垢想要联手颠覆瑞国江山,联姻就成了非常有必要的一件事。

  不仅关乎于两家人之间的信任,还牵扯到双方的势力。

  而顾经年、裴念两人既已相许,这本是喜上加喜之事。

  没想到,裴念竟是摇了摇头。

  “顾经年并不想联姻。”

  “他不想娶你?”顾采薇柳眉微蹙,道:“我来教训他。”

  裴念道:“他早就娶我了。”

  “可居塞城的婚礼,是以裴家退婚告终。”

  “那若再办一次,是为我们,还是办给世人看的?”裴念道,“我与他之间的情意,不需这些。”

  “家父与令尊可不这么想。”

  “那便由他们去。”

  裴念不以为然地应了,之后,一字一句又道:“顾经年不会再当任何人的棋子,哪怕是为顾家,哪怕是冠以娶我之名。”

  “哪怕是为瑞国安宁?”顾采薇道:“你也知道,现在瑞帝的死讯还未公开,我们两家若不能同心同德,后果不堪设想。”

  “四娘,你了解他的,他不会再被利用。”

  顾采薇凝视着裴念的眼睛,好一会,嘴角扬起了笑意。

  “好。”

  “多谢四娘成全。”

  顾采薇抱怨道:“我又不会逼他,不回来看看我这个阿姐便罢了,也不看看外甥女?”

  “四姐怎知他没有回来看过你们?”

  “他……”

  裴念道:“莫忘了,他还会易容。”

  顾采薇一愣,回想起近日偶尔感觉到的温柔目光,心头一动。

  可她却不知自己那个弟弟,如今不肯回归顾家,到底是想过怎样的日子?

  

  “雍国使团至!”

  京西城门外,忽响起一声高呼。

  整齐的队伍缓缓前行,屈济之跨坐马上,望着前方顾北溟的旗帜,喃喃道:“果然是他来出迎啊。”

  他踢了踢马腹,在两只队伍碰面之前,先策马过去。

  “顾元帅在否?还请一晤!”

  此举不合礼数,可顾北溟很快策马而出。

  “屈公,许久未见了。”

  “顾元帅请。”

  屈济之驱马上前,与顾北溟交耳而谈,开口就是石破天惊。

  “若屈某所料不错,瑞帝恐怕已驾崩了?”

  顾北溟闻言并不慌张。

  他知道屈济之是如何猜到的,无非是路上发现异人们尽失异能,推测泓池已启动。

  “屈公错了,陛下……是得道了。”

  “不可能!”

  屈济之微微色变,语气亦不自觉加重了几分,道:“倘若瑞帝真得偿所愿,我等早已死无葬身之地。”

  顾北溟只是笑而不语。

  屈济之见他如此神秘,只好道:“屈某却很佩服令公子。”

  “哦?”

  “实不相瞒,屈某离开雍国之前,曾与令公子谋划,欲除瑞帝。”

  说到后来,屈济之压低了些声音,接着又道:“却没想到,屈某再到京,他已经做成了。”

  他适时点明了顾家眼下的处境。

  弑君的是顾家,现在顾北溟封锁消息、准备行篡逆之事,其实颇为冒险。

  “顾元帅就没想过,眼下是促进中州一统的良机?”屈济之接着道,“与其冒着家族倾颓的风险,不如稳稳当当立万世不朽之功业?”

  “呵,屈公未免太小瞧顾某了。”

  屈济之见顾北溟态度倨傲,遂道:“可否让我见令公子一面。”

  许多事,他终究是与顾经年更好谈的。

  顾经年既是刺杀瑞帝的关键人物,又与殷景亘交情深重,眼下可谓是诸方势力的枢纽。

  这种情况下,争取顾经年的态度,就至关重要了。

  然而,顾北溟却摇了摇头,道:“犬子正在休养,并不见客。”

  “是吗?”

  屈济之抚须思忖,心中是不相信的。

  眼下顾经年对天下局势如此重要,又岂能闭门谢客,这般作为,只不知有什么图谋?

  ……

  又过了半个月。

  京局势愈发紧张,瑞帝的死讯已隐约有难以封锁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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