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融的轻功身法、飞刀之技,都让他惊讶,即便是他遇上了,恐怕也够他喝一壶的。但更让他觉得诡计的却是段融的感知洞察的能力,黄皋祖洒毒粉的时候,他先出声提醒自己。而且他用飞刀帮自己掠阵时,那种精当无比的时机把握,实在是让袁守芝心惊!
“此人定是名门之后,家学渊源!”袁守芝目色沉思地说道。
西门庸闻言,扭过头来,眼神有些失焦地看向袁守芝。西门庸脑中此时,一直回闪着段融的那双眼睛,他觉得那双眼睛有些熟悉,好似在哪见过一般。
西门庸武功天赋平平,但对于做生意,却很有悟性,在生意场上混得久了,便练就了识人断目的本事,一个人但凡照个面,即便过一年再见,他都依然能清楚地记得。
段融的那双眼睛,让他觉得熟悉,那绝不是偶然,他一定是在哪见过这双眼睛。
只是他一时想不起而已。“那双眼睛……”
“东家,我们该回去了!”袁守芝见西门庸,站在路旁,兀自发愣,便出言提醒道。
西门庸这才回过神来,目光越过袁守芝,沉声道:“拿金疮药,先给兄弟们包扎一下。”
“东家,你的伤口也需要处理下。”袁守芝道。
西门庸看了一眼自己的肩头,血渍已经浸透了半个肩膀,但他瞄了一眼受伤的护卫和倒地的尸体,沉重叹道:“我西门家,这次真是死伤惨重啊!”
段融在野林中,施展云蛇步,身形忽闪,他忽然身形一滞,他听到了马鼻子的喷气声,他刚进源顺镖局做杂役弟子,就在马坊,天天跟马打交道,马鼻子的各种喷气声,他最熟悉不过了,绝对不会听错。
段融心念一动,神识再次外放,立马便锁定了不远处的一匹枣红马。
段融身形闪动,便来到了那枣红马旁,那马被栓在树下,正低头吃着野草,野林中的夏草丰茂多汁,枣红马吃得很是香甜……
段融伸手摸向马鞍,马鞍的中间印着许记两个字。
段融心头一动。“果然是车行的马匹!”
看来这马应该是黄皋祖骑来的。段融随即解开马匹,将其拉到了官道上,段融纵身上马,有了马匹他就不用在野林间施展云蛇步纵跃了。
但段融刚欲打马而去,却忽然停在了那里,手中的马鞭并未落下,他略一思量,西门庸一行,那么多受伤的护卫,还有死去的护卫尸体也得拉回去。
但他们的三辆马车,只有一匹马还活着。
段融深叹了一口气,自语道:“我也就是看你是坎坎的爹,要不然我真懒得搭理你。”
段融说着,拉着缰绳调转马头,这才在马屁股上,猛抽了一鞭,枣红马吃疼,马蹄踢踏,沿官道呼啸而去。
西门庸一行,刚把伤员的伤口包扎好,寂静的官道上,忽然便响起了踢踏的马蹄声脆响。
袁守芝抽刀而立,严阵以待。很快,便见一骑走近。
只见一人一骑在数丈外,忽然勒马而停,段融跳下马来。
一见身形和姿势,袁守芝立马认出了段融,道:“是方才那人!”
只是袁守芝并未回刀入鞘,老实说,他对段融颇为忌惮,更不知他此时回来,是作何想法?
袁守芝一直认为,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善,对方身份神秘,却忽然出现这岗上,在他看来,这事本事就透着邪乎。而他现在去而复返,更让袁守芝起疑了。
段融忽然打了马屁股一鞭,枣红马受了一鞭,立即向前奔去,段融身形一闪,便再次窜入了路旁的野林中。
“他是给我们送马来的。”西门庸说着,忽然跳起,他不顾包扎了一半的伤口,大步快奔到野林边,作揖大叫道:“壮士!请受西门庸一拜!”
段融在野林中,身形纵跃,听到了西门庸的呼喊,只头也不回地蹿向前去……
西门庸作揖到底,久久方才起身,他扭过头去,袁守芝已经牵住了枣红马,袁守芝扭头看向段融消失的野林处,目色闪动。他们一行,护卫死伤大半,其余有都是伤员,但却只有一匹马还活着,能拉车厢。
若带走伤员,就得抛下尸体。若带走尸体,就得抛下伤员。正是两难,袁守芝原本准备留下一个看守尸体,先将其余人带回去,再派人来拉走尸体。但现在有了这匹枣红马,就不用将尸体留在这荒野一夜,说实话,血腥味刺激野兽,尸体都留这里他也不放心。
总不能兄弟们战死了,连个全尸也保不了。
但,这人却在此时送了一匹枣红马过来,怪不得西门庸动容!连他此时,也心有戚戚焉,对自己原本对那人的诸多猜疑,有些惭愧了。
“此人莫不是与西门家有故?”袁守芝忽然目色闪烁地想到。
第187章 两相重合
西门庸一行,在黑虎岗上,包扎好护卫们的伤口,便着手准备,整队出发。
两匹马已经死了,马车虽然翻到,但这马车用的是上年份的实木,坚硬如石,并未有大的损毁。
几个受伤较轻些的护卫,将马车扶起,套了马。
然后把死去同伴的尸体,堆放在了其中一辆马车上。
眼见已经到了后半夜,月亮从山岗上升起,白惨惨的月光洒在满是血渍的山岗上,说不起的诡异凄惨……
闻着在夜风吹拂下,依然刺鼻的血腥味,每个人的心头,都如同灌了铅般,沉重无比……
伤员们坐在了另一辆马车上,袁守芝打马赶车,西门庸也坐在了车头袁守芝的身侧。
昏死的王兆玄也放在了受伤护卫的那辆马车上,有专人看押着。
马蹄踢踏,车轮辚辚,一行人沿着官道,在明亮的月光照耀下,驶出了血迹斑斑的黑虎岗……
段融在野林间身形呼啸,来到了五六里外的官道旁,他神识一扫,便找到了此前的那棵白桦树,他在车行租的那匹枣红马就在树下吃草。
段融身形闪动,便如柳絮般飘起,而后在马背上,脚尖一点,便纵上了白桦树,解下了他系在树梢上的包裹。
段融将自己一身的夜行衣脱掉,换上了镖师的衣服,才骑上枣红马,上了官道,呼啸而去。
西门庸一行回到贤古县城,天已经大亮。
街上的行人看着西门家人人受伤挂彩,连家主西门庸的肩头都绑着渗血的绷带,顿时便议论纷纷起来。
再看到西门家第二辆马车上,竟然拉满了尸体,血水在车厢底部汇聚滴流,滴落了一路的血点子。
此时,贤古县街上的人,都知道,西门家是遇到凶事了。
西门庸面对众人的议论,却是面色如常,这江湖的酷烈,他也不是第一次尝到。
这滋味自然不好受,但他清楚,这是不可避免的……
更何况他还活着,而那些为西门家而死的护卫,却已经永远长眠……他除了重抚他们的家人外,能做的其实也很有限。
江湖的酷烈,有时候不仅在于生死,还在于很多无奈之处。
西门庸一行回到府里,袁守芝二话不说,先弄醒了王兆玄,酷刑审问了一番。
西门庸刚坐在了厅上,喝了口热茶,西门坎坎听说父亲一行遭到截杀,西门庸还受了伤,立马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父亲,你伤着哪了?”西门坎坎目色惊慌。
“肩头被刺了一刀,养几天就好了,不要大呼小叫的。”西门庸看着西门坎坎,语气嘱咐地说道。
西门坎坎盯着父亲渗血的肩头,鼻头抽动,回头道:“石康去拿金疮药和绷带来。”
“已经包扎过了。”西门庸呷了一口茶,放下茶盏,道。
“路上仓猝,哪能包扎得仔细?”
石康拿了金疮药和绷带来,西门坎坎小心地将伤口重新包扎了一遍,西门坎坎见西门庸肩头的伤,穿透了整个肩膀,不由大为心疼,带着哭腔道:“父亲,你以后再去府城,让我随行。孩儿也已经是大成境界的武者了,论境界,已经不比袁叔差了。”
“县里的事也不少,总也要有人留守不是?”西门庸看出西门坎坎此时心绪悲伤,语气中已经有安慰他的意思了。
西门庸目光忽然越过了西门坎坎的肩头,看到了厅壁上挂着的一幅画。
此画,裱得十分考究,画中穿了一身月白文士服的西门坎坎正扶着衣着褴褛的苍发老妪,往太师椅上坐去。
西门庸目色一闪,他忽然想起,给西门坎坎画这幅画的那个段镖师。
段融的一双眼睛,和岗上那蒙面黑衣人的一双眼睛,在西门庸的脑中,如同闪电划过,两相重合。
“是他?”西门庸心头大震。但仅凭一双眼睛,他也不得确定。
西门庸看着小心给自己处理伤口的西门坎坎,忽然问道:“坎坎,经常给你过招的段融镖师,他用的什么兵刃?”
“段融?”西门坎坎瞄了父亲一眼,不知西门庸为何忽然提起段融,不过他还是答道:“用的是,牛尾刀。怎么了?”
“没事,我就随便问问。”西门庸道。他没看错的话,昨夜岗上的那位壮士,用的也是牛尾刀。
“巧合吗?”
西门坎坎刚将西门庸的伤口重新包好,袁守芝便面色凝重地匆匆而来。
西门庸一看袁守芝的脸色,便对西门坎坎笑道:“坎坎,你先去吧。我跟你袁叔还有事商量。”
“是!”西门坎坎起身抱拳,道:“父亲,袁叔,坎坎告退!”
岗上截杀的事,其实他并不想瞒着坎坎,但他还准备等会和袁守芝聊聊段融,他让袁守芝调查过段融的事,目前还不想让坎坎知晓。
西门坎坎刚走出厅外,西门庸便看着袁守芝,问道:“审出来了?”
“审出来了。”袁守芝道:“是陈春雷那边。他有个贴身小厮跟黑虎寨的三当家李猛是表亲。这李猛在社旗县犯了案子,半年前入上了黑虎寨。”
“李猛死了吗?”西门庸问道。
“死了。”
西门庸目色凶光一闪。这次,西门家死了那么多人,他焉能不恨?
西门庸一边踱步,一边道:“守芝,这事还得你亲自走一趟,带上王兆玄。事是从陈春雷那捅出来的,如果不解决他那边的问题,以后后患无穷!”
“是,东家!”袁守芝抱拳道。
西门庸这时。忽然看定袁守芝,问道:“之前让你调查过段融。你觉得昨夜岗上的那位壮士,像不像他?”
袁守芝被西门庸问得微微一愣,道:“像谁?段融?”
袁守芝目色闪烁。“身形倒是相似?内息境界倒也不差。但那人的手段繁复,怕不是一个镖师能够具有的吧?”
袁守芝似乎想到了什么,忽然目色一凝,道:“东家,你记不记得,岗上那人走时,看了我一眼,似是眼神愣了一下,然后对你翻了一下白眼才走的。”
袁守芝看的很仔细,西门庸也记得是如此。
“要从这反应来看,还真有可能真是段融?”袁守芝道:“要不然,我再查查他?”
“千万不要!”西门庸断然道:“对方显然是友非敌。不管是不是段融,我们都不可再查。万不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手下知晓。”袁守芝道。他的脸上已经一片火辣,西门庸言语间已经有训斥他的意思了。
“你去休息吧。”
“是,手下告退!”袁守芝抱拳退出了厅内。
西门庸踱步到厅壁上的那幅画前,再次看向那画侧的题诗:屋斋卧听萧萧竹,疑是人间疾苦声。莫道善小不为之,一枝一叶总关情。
“莫道善小不为之,一枝一叶总关情。”西门庸喃喃重复着诗句,他觉得那诗句中竟满满的,都是规劝之意。
段融不仅规劝坎坎,而且还时常与坎坎切磋刀法,让坎坎在不觉间已然刀法大进。
凡此种种,和昨夜岗上那壮士的行至,似有某种共通之处。
“难道真是段融吗?”西门庸默默思量,眉头深锁着那喃喃自语道:“假如真是他的话,此人为何如此深厚待我西门家呢?”
“难道此人与我西门家有故?”西门庸已经决定,他要找机会当面,试探地问问段融。
第188章 陶嵘
段融从黑虎岗上回来,天刚蒙蒙亮。
这一趟他也消耗颇大,而且差点把枣红马给跑死,早上去车行还马,被验马的老头,黑着脸,扣了一半押金。
他之前去野猪林,虽然也把马给跑吐白沫了,但是进、出野猪林,中间总会间隔几天,马匹还能休息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