根据邵云涛的引荐,这些人都是附近的里坊之主。
这些日子的动静,他们虽然不如流云坊这般首当其冲,但也受到了不小的惊扰。
真要说来,以他们的实力,路经的任何一支运粮队伍,就可以将他们轻松覆灭。
因为这运粮队伍,都是各个集市精挑细选出来的人马。
其中,不乏炼血境,乃至炼骨境的修炼者随队保驾护航。
每天看着如此多弹指就能轻松将他们覆灭的力量从身旁经过,来来去去。
他们这些坊主没有被直接吓死,已经称得上胆魄不俗了。
一个半小时之后,饱餐了一顿的耿煊等人在成嘉、邵云涛以及其他坊主的恭送下离开了流云坊。
骑上经过充分休整的玄幽马,马队继续乘夜西行。
坐在玄幽马背上,耿煊心中还在琢磨在宴席即将结束时,邵云涛说的几件事。
一个是有关流云坊未来应该如何自处的问题。
最开始,范宏盛领着一队玄幽铁骑强势登门,提出的要求也只是让流云坊充当五坊西迁的中转站。
很识时务的邵云涛立刻就代表流云坊答应了下来,都没有与范宏盛谈太过细节的东西。
可很快,从流云坊的角度来看,事情就变得“越来越过分”,彻底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不仅五坊西迁要将流云坊当成中转站。
从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输献”过来的粮食,也全被明令要求送来流云坊集中。
这一下,原本在月露原寂寂无名,宛如小透明的流云坊,彻底出名了。
出名到每个集市头面人物,都会将它牢牢记在心底。
对此,邵云涛没有惊喜,只有惶恐。
从现在的局面来看,流云坊若继续留在月露原,将来的处境,比丰泽坊、中和坊这五家里坊还要尴尬。
甚至是危险。
于是,邵云涛表示,流云坊现在自然要兢兢业业的将五坊西迁,以及粮食西运之事尽数办妥。
但他却希望这些事情做完之后,流云坊也能如丰泽坊、中和坊、敬顺坊等五家里坊一样,同样迁去赤乌山附近,在他这位强者的庇护下生存立足。
对于邵云涛提出的这个要求,耿煊没有多想,就答应了。
事实上,邵云涛居然能将此事忍到宴席即将结束,耿煊一行人即将离开之时再说,已经非常有耐心了。
刘月季、洪铨等人早就分析过,经此一事之后,流云坊的处境会变得非常危险和尴尬。
以邵云涛的能力,自然也能看到这一点。
在他以近乎哀求的语气邀请他留下吃顿饭再走,耿煊就已经知道他大约要说什么。
而且,耿煊在答应邵云涛所请的同时。
还承诺,到时候他会比照着丰泽坊等五家里坊西迁的待遇。
给流云坊的每个坊民,发放人均二两银子的乔迁之礼。
而邵云涛提起的第二件事,却真的让耿煊颇感意外。
他是向耿煊询问,丰泽坊、中和坊、敬顺坊、灵宝坊、万寿坊这五家里坊西迁之后,他们现在位于月露原的里坊打算如何处置。
听到邵云涛提起这个问题,耿煊当时就愣了一下。
然后回他道:“这事你应该去问梁文英,成嘉他们吧?”
说着,耿煊就看向了当时也在场的成嘉。
成嘉当即便恭敬的回道:
“前天,西迁队伍夜宿流云坊,梁坊主他们都在,邵坊主就问了这个问题。
我们商量了一下,觉得这么大的事情,还是得请示您之后再做决定。”
成嘉的回答,让耿煊再度愣了一下。
不过,很快,他就回味过来。
梁文英、成嘉他们的反应,表面上看去,自然是对他敬重的一种表示。
这么大的事情,没有您的指示,我们根本不会擅作主张。
可仔细一想就会明白,这是五家里坊不得已之下,只能做出的唯一选择。
按照他们自己的想法,他们当然巴不得将自家那经营多年的里坊找个慷慨多金的豪客接盘。
将那休憩完善的、屋舍数量以万记,不乏豪华府邸的里坊,大片的桑林果园,完善的水利设施,更关键是那数十万亩肥沃的熟田熟地,全部折现成银钱。
只可惜,这种事情,只能心里想想,并不具备实际操作的可能。
真正能拿出这么大一笔银钱的,整个月露原都找不出来。
得去元京那些高门大姓中寻找。
可对于那些高门大姓来说,人家可能会花那么大一笔银钱,与这五家里坊做这一笔“公平交易”吗?
人家是吸血贵族,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亲自上阵种田这种事。
而且,那数十万亩肥沃的土地,你说多少钱一亩合适呢?
按照里坊朴素的观念,假如一亩土地一年能产出两百文的价值。
那么,我这一亩地按照十年或者二十年的价值进行估值,卖个二到四两一亩,不过分吧?
当然,年景有好有坏,具体按照多少年的产出进行估值,咱们可以细聊。
这在拥有这些田土的里坊中人看来,完全合情合理,也一点没有敲人竹杠的意思。
可是,这只可能是他们一厢情愿的想法。
除了他们自己,没有人会为这个估值买单。
也没有人会为这数十万亩田地支付数十万,乃至上百万两的银子。
五家里坊能够拥有这数十万亩田地,靠的也不是他们的辛勤耕耘,世代传续。
而是那近十万坊民。
有他们的守护,这些田地才是他们的。
当这近十万坊民离开,这数十万亩熟田,自然也就成了“无主之地”。
现在还是冬季,他们也才刚离开,还不怎么看得出来。
等到来年春种之期到来,若这五家里坊还是人去楼空的状态,看看那些与他们毗邻的里坊,会不会悄无声息的侵田移界!
不出两年,这原属于五家里坊的田地,就会悄无声息的“消失”掉。
不要说周边里坊做得不对。
易地而处,若是换了五家里坊,同样会这么干。
若这样的事情发生,耿煊也不可能为此事去与那些侵田移界的里坊为难。
让他们将吃进去的田地重新吐出来,还给五家里坊。
所以,能够处置此事的窗口期,其实很短暂。
只有这一两个月的时间。
过了这个冬天,等周边里坊造成既定事实,耿煊都不好亲自趟这浑水了。
卖,卖不掉。
就这么扔在那里,任由周边里坊侵蚀,五坊显然也不甘心。
想明白这些,耿煊就猜出来,邵云涛的这个问题,既是在帮五坊道出心声,也是在给流云坊探路。
因为当时已经确定,流云坊也会如五坊一样西迁。
那么,他们同样会面临现有这些田地很可能要打水漂这样一个事实。
想明白邵云涛的用意,耿煊当即就直接问:“你有什么好的建议?”
他已经看出来,邵云涛在此事上必然有过许多思考。
他在问出这个问题的时候,一些东西应该就已经在他心中酝酿好了。
邵云涛也没有隐瞒,指着在场那些来自流云坊周边的里坊坊主,说:
“我与他们讨论过此事,他们说,若是您愿意为五家里坊作保,他们愿意东迁去将五家里坊现在的家业全部盘下来。”
耿煊愣了一下,没想到邵云涛会提出这样一个建议。
不过,仔细一想,要是他愿意做这个保,这些里坊还真的愿意接这个盘。
流云坊所在这片区域,已经是月露原西侧的边缘地带。
相较于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来说,存在全方位的落后。
不仅缺乏更加完善、系统的水利设施。
更重要的是,丰泽坊、中和坊那些更靠月露原中心区域的土地,都是被一代代农人精心侍弄过上百年,乃至数百年的熟田熟地。
而流云坊周边这些田地,很多都是近几十年才逐渐开荒出来的。
付出同样多的劳动力,粮食亩产却有着巨大差异。
同时,耿煊也想到,这些里坊同意这个交易的前提是想要拉他作保,这里面还有一个用意,那就是要用他来吓阻那些米行。
因为若是不解决米行这一环,粮食产多产少,似乎并没有太大的差别。
反正到最后,都要被米行极限压榨。
可若这笔交易有他这个压服了月露原七十二家集市的凶人作保,也就变相的阻止了这些米行对他们的极限压榨。
也只有这样,丰产丰收才有了意义。
按理说,这件事对耿煊并没有多少好处,反而会新添许多事端。
但在听邵云涛提出这个建议之后,耿煊就有了掺一脚的想法。
让五家里坊的田地无法变现的最大障碍,也是他这个“保人”存在的意义。
换个视角,这不就是“官府”的职能么!
后面,邵云涛,成嘉,还有其他里坊之主还说了很多。
譬如流云坊周边的里坊,人口都偏少。
若是交易能够达成,他们还要进行合坊、并坊的操作。
必须合两坊之力,才能吃下一个丰泽坊,或是敬顺坊这样的大坊。
又譬如,他们手里没有什么银钱。
若是交易达成,包括东迁在内,还要往外搭出去不少。
所以,给现钱是不可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