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上虽然有些妨碍,但这次西返却并不仓促。
是从昨日开始,就已经做出的决定。
这次月露原之行所得种种收获,洪铨已经提前做好了安排,先耿煊等人一步,早在昨日就开始踏上了西返之路。
当耿煊领着洪铨等一行人离开,这万平集与他便再也没有了一丝牵扯。
而当耿煊一行人离开,万平集却并没有重新恢复生气,反而迅速变得冷清起来。
集市内的游侠儿群体,早就被刘月季唤走了。
现在,随着耿煊一行人的离去,盛祥、谷于群这两位炼髓坐馆也带着一群心腹下属追随耿煊等人的脚步离开。
再加上耿煊此前对万平集进行的残酷杀戮。
造成的结果便是,炼髓层次战力全灭,炼骨、炼血境界的中坚力量也十去七八。
偌大集市看似还有不少人,可已经没有了撑起一个集市门面的基本底气。
在新的秩序奠定之前,少不得一番动荡折腾。
那些见机得早的,第一时间就做出了开溜的决定。
等这些人离开,剩下的人就更加人心惶惶,很快就各奔东西。
或是回归里坊,或是投奔其他集市。
就这样,原本也算繁华的万平集,居然就在极短的时间内变成了一座空城。
……
一路轻骑疾行,大约两个半小时之后,耿煊一行人便来到了流云坊。
为了避免妨碍到从万平集出发的运粮队伍,耿煊等人特意挑选了旁边另一条更远,也更难行的道路。
可即便如此,随着距离流云坊越来越近。
也可以看见,不断有从其他道路汇入而来的运粮车队,宛如溪流入江河一般,进入这条通往流云坊的道路之上。
当这些人远远看见耿煊等一行玄幽马队接近,都驻足站立在道路一旁。
许多人都低垂着头,看着脚下的地面,但微微颤抖的身体,却出卖了他们内心的恐惧。
还有些胆子大的,会向耿煊等一行人投来好奇又惊惧的目光。
只匆匆一瞥,就赶紧将目光移向别处。
仿佛这一眼,就耗尽了他们心中所有的勇气。
只看看这些人的表现,耿煊就知道,自己这一行人的“恶名”,现在基本已经传扬到了整个月露原。
甚至已经取代了无忧宫,成为了新的人心“恐惧之源”。
为了避免给这些运粮队伍带来更大的惊扰,后来耿煊每在看见前方有运粮队伍出现之时,便提前绕开。
也正因为这个原因,耿煊一行人抵达流云坊的时间,比玄幽马正常赶路晚了半个多小时。
……
在队伍距离流云坊还有五六里的时候,耿煊已经看见,中和坊的坊主成嘉与一个陌生中年男子领着一行十几人,骑着元州马,向着他们所在方向疾驰而来。
耿煊知道,这应是流云坊知道自己一行人即将抵达后赶来的迎接队伍。
早在耿煊一行人离开万平集之时,洪铨就已经放了一只信鸽出去,告知了自己等人已经正式西返的消息。
这么做,既有提前告知,让沿途各路有所准备的用意,也是为了提醒他们,不要再继续往万平集飞鸽传信。
对于那个与中和坊主并骑而行的中年男子,耿煊心中也有了猜测。
转眼间,这一行人便已经来到了耿煊等人的百步之外。
随着耿煊等人的接近,这些人勒马止步,缓缓调转马头。
那个中年男子朝耿煊拱手恭敬问礼道:
“可是巨熊帮的苏帮主当面?在下流云坊的坊主邵云涛。”
普通元州马的肩高,一般在一米一到一米三之间。
成嘉和邵云涛等人骑乘的元州马,都是优中选优的良驹,肩高普遍超过了一米三。
而他们两人骑乘的元州良驹,肩高更是达到了一米五。
这在元州马中,已足够当得起高大神骏,可在肩高超过两米的玄幽马面前,就如同一匹匹侏儒小马。
随着两支马队接近,并骑而行,就连那些元州马自己,似乎都感到惶恐自卑起来。
经过当初进入月露原时看到的那片正有不少农人翻耕的田地,现在已经被平整成了一片开阔的空地。
从月露原各个集市赶来此处的运粮车队,都将粮食集中在这里卸下。
卸粮时,有一群人对这些粮食的种类、质量、重量等进行逐一的确认清点。
这些人,有三个来源。
一是梁文英、成嘉等人从五坊之中挑选的,精于此道的专业人士。
因为五坊西迁事务繁杂,千头万绪,五坊也暂时打破了里坊之间的藩篱。
无论是人员,还是物资的调用,全都集中在一起。
统一协调,统一指挥。
由九万两千多人组成的西迁队伍经过流云坊,休整一夜后继续西行。
成嘉却带着部分五坊之人留了下来。
不仅要负责串联起五坊留守的五千人与西迁大队伍之间的信息畅通。
还要负责与流云坊,与以刘月季为首的游民群体,以及从月露原各处赶来的运粮队伍进行沟通接触。
这倒不是他们主动要掺和这些,而是受了洪铨的委托,充当一个第三方的角色。
第二个部分则是刘月季从游侠儿以及游民群体中挑选出来的人精。
作为掌管粮食运输的第一责任人,刘月季当然要清楚到底有多少粮食流进了自己手中。
第三个部分就是流云坊安排的一些人手,作为提供堆放和中转场地的一方,流云坊当然也要清楚到底有多少粮食进入了自家地盘。
再加上各个运粮队伍的负责人,对于车队到底有多少粮食,心中也有一笔账。
只有这四家分开核对的粮食数量完全对得上,这一批粮食才算是成功完成交割。
耿煊等人抵达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热火朝天的场面。
一支车队的粮食正在被快速搬运下来,经过核对,称量之后,按照粮食的种类和质量,分门别类的集中堆放。
一个个队伍在这些粮堆之间来回穿梭。
很多人都随手拿着纸笔,不断记录着什么。
而在这支运粮队伍之后,还另有两支运粮队伍在排队等候。
在这巨大堆场的另一边,另一支规模更加庞大严整的车队,满载着一车车的粮食,挂着一盏盏明亮的防风灯,闯入正在快速昏暗下来的夜幕之中,踏上西行之路。
耿煊骑在玄幽马上,大略看了一圈。
他本来只打算随便休整一会儿,恢复一下马力,就继续西行。
在邵云涛近乎哀求的盛邀之下,这才答应进入流云坊之内盘桓一阵。
刚进入流云坊,就能看出其与丰泽坊的差距。
丰泽坊好歹还有一段装点门面的道路,流云坊却是一眼就能看到底的寒酸。
那座位于大门附近,整个里坊最为奢华大气的府邸,相较于梁文英的府邸,也逊色了太多。
邵云涛见耿煊自从进入流云坊后便四处打量,脸上有些羞惭,更有些紧张。
现在的他,心态上大约有点像是一个学生将自己辛苦做成的试卷,壮着胆子交到一个据说待人非常严厉的老师手中。
和邵云涛内心的忐忑正好相反,耿煊在见了流云坊内的局面后,对邵云涛的印象反而好了许多。
虽然,这邵云涛头顶的红名浓度,并不比成嘉、常思道等坊主逊色丝毫。
这一趟月露原之行,说是收获也好,说是妥协也罢。
对于坊主、坐馆、游民聚落首领这种人物,耿煊对他们头顶的红名,有了更多的宽容。
这倒不是因为他共情了他们的艰难不易,而是他们在耿煊眼中,不再是一个“人”。
而是一个少则数百人,多则数万人的组织核心。
和无忧宫这类组织不同,耿煊对这些组织的存在是非常认同,甚至是支持的。
而这些人的作用,又在客观上维持了这些组织的平稳、秩序,和发展。
若是将他们从这个组织中抽离,必然会带来动荡,混乱,甚至有可能是整个组织的崩散解体。
于是,在耿煊眼中,这些人头顶的红名,就不再是他们个人的杀孽积淀,而是成为这个组织核心所必须具备的一种特性。
所以,他若认可这些组织存在的合理性,甚至是必要性,那就必须要容忍这些红名浓度过高的核心的存在。
用比较浅显的话来说。
在月露原,乃至当下世道的九州之内。
一个掌管数万人生死的首领,是一个温情脉脉,与人为善,不争不抢,一团和气的好人。
即便耿煊用“真视之眼”去看,也会发现,这真就是个表里如一的好人。
对这个组织来说,是福音还是灾难呢?
基于这样的感悟,耿煊对成嘉、邵云涛这些人头顶那远比其他人浓郁红名,也就没有了太大的成见。
当耿煊在邵云涛的引路下进入府邸,绕过照壁,发现开阔的院中,已经灯火通明。
一张张摆满丰盛菜肴的大木桌已经在院中摆开。
露天的厨房,就在旁边。
两个被程辉、谢航留在流云坊,负责信鸽收发的帮众,正在亲眼盯着一群人烹饪和传菜。
他们看见耿煊等人进来,赶紧上前见礼。
“帮主。”
“帮主。”
见礼完的两人,来到洪铨身边,表示这宴席都是在他俩亲眼见证下完成的,可以放心使用。
他们在一旁低声交流,邵云涛引着耿煊穿过庭院,继续向里面的大厅走去。
“上次帮主您从流云坊经过,走得太匆忙,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您们已经去得远了。
这次请一定要让我好好招待一番!”
大厅内,放着九张桌案,一张在屋子最里侧,位于大厅中央。
另外八张桌案,则左右两侧分别摆放了四张。
每张桌案之上,都已经摆放好了更加精致的菜肴,瓜果,和酒水等物。
当邵云涛引着耿煊进入大厅时,已有数人聚在大厅门口,向耿煊恭敬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