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能够给出的报酬,只能是未来田地上的产出。
每年,他们愿意拿出五成,其中两成半给丰泽坊、中和坊这些里坊,为期十年。
再拿出两成半给他这个“保人”,为期永久。
只要他耿煊愿意一直为这笔交易的合法作保,这笔费用,他们就愿意一直交下去。
好家伙,这算是交保护费呢。
还是干脆换个名字,就叫粮税得了。
这转折实在是来得有些猝不及防。
而这又恰好印证了耿煊的另一个猜测,即他们想用他这个“凶人”,抵挡米行的凌迫。
他们每年向他这位“保人”交两成半的收成做“保护费”的另一面,就是他必须将这些米行阻在这些里坊之外。
不然,这两成半的“保护费”就是个无法兑现的空头支票。
在想明白这背后的弯弯绕之后,耿煊当即就沉默了片刻。
这些里坊之主自以为事情做得足够曲折隐蔽,在明年收获季到来之前,只要他们不主动向外声张,这件事也不会掀起什么波澜。
可一旦收获季到来之后,所有的花招,都将破灭。
到那时,他便是拿出更多的诚意,他与那些元京高门,还有元州境内的顶级势力,都将再无丝毫缓和余地。
不仅是元州境内的势力,其他八州,也会有无数的目光向他聚焦而来。
想明白这些的耿煊,不仅没有感到惶恐,反而有种跃跃欲试。
这不还有一年的时间么!
不过,在答应做这个“保人”之前,耿煊却问出了最后一个问题。
“梁文英他们这次西迁,是担心无忧宫的报复。
你们这般主动和我搅合在一起,难道就不担心吗?”
“我们当然也担心,可是,有更好的办法吗?”
一个坊主叹了口气,道出了他这般决定的原因。
月露原的里坊,也是存在严酷竞争的。
如他们这些一步步沦落到月露原边缘,人口只有数千人的里坊,无论什么原因,就是这种严酷竞争之下的失败者。
而他们的处境,也都已经到了一个非常危险的境地。
能够保持住里坊的局面不散,就需要付出十万分的努力。
向上一步,继续挤到月露原的中心,那几乎是痴心妄想。
而向下一步,里坊崩散,化做一盘散沙,四处乞食的游民却是很容易的一件事。
在有选择的情况下,没有哪个里坊人愿意走到这一步。
所以,当这样一个机会出现。
同时,一个二选一的选择题也摆在他们面前。
一边是进入月露原中心区域,接盘一个体系成熟、设施完善、土地肥沃,方方面面都比他们这里好了太多的大里坊,但却有可能要面对无忧宫的报复打击;
一边是继续待在这里,全坊上下,都为最终不成为游民而拼尽全力,挣扎求存。
这个二选一的抉择,究竟如何抉择,这几家前来赴宴的里坊坊主,都用实际行动给出了他们的回答。
“……”沉默片刻之后,耿煊在众人期盼的眼神中,明确的给出了他的回答。
“好,这个保人我做了!”
……
玄幽马队一路西行,早已远离了流云坊。
耿煊心中,却还在想着席间谈论的那些事情。
他的思绪,却又没有局限在当时那些坊主所谈论的事情之上。
他忍不住顺着这些人的思路继续往深处扒拉。
这些里坊要在流云坊、中和坊这些地方真正站稳。
人数至少不能比丰泽坊更少。
甚至,因为经验的缺乏,以及与周边“新邻居”的关系紧张。
需要比现在五坊更多的人手,才能将五家庞大的里坊继续经营下去。
那么,这岂不就意味着,在这月露原边缘,又将有人口超过十万的里坊会为之一空?
这些地处偏远、土地相对贫瘠的里坊,在里坊人眼中,固然不值一提。
可反过来,在那些更外围,生存更难有保障的游民聚落而言,这同样是他们眼馋不已的“流着奶与蜜的土地”!
而游民聚落与游民聚落,同样也是有差异的。
一个看似有些过于折腾人,很可能让数十上百万人都不得清闲的想法,在耿煊心中浮现。
“既然要做,何不干脆做得更大一点!”
“相比于让他们脱离这泥潭苦海,让人们看到向上的希望,同样如金子一般可贵。
而这,也容易实现得多。”
而且,耿煊确信,他接下来的动作不会停。
无论是无忧宫,还是元州别的势力,都不会有闲心去关注一群底层里坊、一群游民的动向。
在他没有倒下之前,那所谓的危险,对他们来说,并不真的存在。
心中这般想着,玄幽马队离开流云坊后大约一个小时,耿煊一行人已经来到以徐大志、张耀二人为首领的游民聚落附近。
原本阻断东西两岸的小河,已经用巨石原木铺了一条宽足有十几米的小桥。
当耿煊一行人来到桥边,正好看见刘月季举着火把从桥洞下钻出。
在他身后,还跟着徐大志和一群聚落游民。
看他们这模样,应是在查看仓促搭建的小桥是否存在安全隐患。
每次运粮车队即将通过前后,这都是必须进行的一项工作。
这事耿煊通过飞鸽传讯早已了解过。
而耿煊等人刚抵达流云坊时也恰好从流云坊出发的一支运粮队伍,距离抵达此处也已不远。
从桥洞下钻出的刘月季看见耿煊等一行人,脸上当即绽放出灿烂的笑意,大步的迎了上来。
“帮主,您来了?”
耿煊点头,想到这一路来心中所想,便想与刘月季好好说道说道。
他相信,以刘月季同样不嫌事大的性格,一定很愿意帮他促成此事。
就在这时,耿煊忽然扭头朝西侧夜空看去。
下一刻,耿煊忽地伸手往天空一挥。
其他人心中还疑惑着,便见一道黑影忽地从天而降,“噗”的一声,摔在众人前方的小桥上。
众人凝眸看去,那是一只猫头鹰。
只不过,现在这只猫头鹰的“头”并没有与身体连在一起。
而是啪的一下,落入旁边的小河之中。
就在这时,头顶夜空传来两声咕咕轻响,一只鸽子出现在刘月季几人用火把撑出的光明之域。
耿煊伸手让信鸽落在了手中,将它携来的信息展开扫了一眼,目中异彩闪动的耿煊对刘月季道:
“本来想和你仔细聊点事,现在看来是不行了……等你有机会了,来三通集再与你说。”
刘月季当即就将手中火把交给旁边的徐大志,道:
“帮主,我现在就可以跟您一起走。”
耿煊问:“这里事情不管了?”
刘月季回道:
“这里本来就没我什么事,我是沿路巡查,您刚好在这里遇见我而已。”
耿煊见状,点头道:“那你就跟着吧。”
说着,就让刘月季骑上了一匹空马。
因为有六名帮众死亡,所以返程路上,会多出几匹无人骑乘的空马。
刘月季笑着翻身上马,与徐大志等人招呼了一声,就跟着耿煊等人一起,继续向西急行。
大约两个小时之后,耿煊等人穿过了那条干涸的古河道。
进入西侧的荒野。
很快,一个规模庞大的营地就出现在耿煊等人的视线之中。
这个营地,自然便是从丰泽坊、中和坊等五坊出发,经过三天时间的跋涉,来到此处的九万两千多名五坊之民。
看他们此刻状态,明显也是才刚抵达不久。
二十二日,这支队伍从五坊出发,途经两百多里,在流云坊夜宿。
此后,又经过两天跋涉,一共又行出三百多里,来到此处。
这也是耿煊给他们指定的暂时落脚之地。
不过,耿煊此刻匆匆赶来此处,却不是来查看这五坊西迁的具体情况。
有明亮的火炬将营地周边区域照亮,一旦有人或者兽类接近,都会第一时间被发现。
但耿煊率领一行玄幽马队进入光照区域后,很快就被人发现。
一群正等在营地入口处的人,迅速朝这边赶来。
梁文英、常思道这些五坊之主,都围在他们身边小心作陪。
这一行人中,有许多都是熟面孔。
方锦堂,戚明诚,以及另外四位紧跟在他们身侧的炼髓初期,都是老相识了。
可与此同时,还有五个生面孔。
不过,真要说来,耿煊与他们虽然这还是初见,但彼此却都是“神交”已久。
早在他与方锦堂等人熟识之前,他与这些人就已经有了极深的羁绊。
这一行人快步来到耿煊身前,齐齐恭敬见礼。
耿煊翻身下马,看着与方锦堂、戚明诚二人并排而行的男子,笑问:
“阁下就是冯煜大馆主?”
男子苦笑摇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