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乌山、月露原闹出这样的纰漏,首当其冲的,就是项右使和席左使在收药征粮一事上处置失当。
既缺乏正确的技巧和方法,也没有对有可能的反抗做出充分的预估和准备。
现在,问题果然爆发了。
轻飘飘一句这事已经超过了他们能够独立处置的范畴,就想让我,让您,让整个无忧宫来接手。
我倒想问一句,他们怎么这么大的脸?
我为什么迟迟不给回应?
我是要等他们一个明确认错的态度。
可我等到的是什么?
是他们联合洛堂主、黎堂主,一起向我施压,这算什么?
宫主您若也觉得这事我处置不当,我也不反驳。
您可以现在就撤了我,然后对于他们的请求,您自可一言而决!”
妖异男子听了这话,赶紧摆手道:
“不不不,景文你可不要这么说。
也别动不动就说什么撂挑子的气话,你摸摸自己的良心,自你任宫使以来,我哪有不支持你的?!”
雄浑豪迈的声音,说出这般软语相求的言语,让人感觉分外违和。
不过,殿中众人对此却已是习以为常,视而不见。
“萧宫使”对着妖异男子恭敬的行了一礼,道:“景文谢宫主信重!”
说着,他直起了身,继续道:
“宫主既然没有撤了我的打算,那我的态度还是不变。”
说话间,他已经从面朝高台变为面朝席寒月等人所在方向,道:
“席左使,项右使,现在大家都在,我也还是那个态度。
我只需要你们当着大家的面,承认在赤乌山、月露原有处置失当的地方,我就如你们的愿,从你们所请。
既不给你们文字留底,我也没资格撤你们的职。
我想,我这要求不过份吧?”
席寒月盯着“萧宫使”,眼中寒芒闪烁。
要是目光能杀人,她已经用眼神将面前这个“萧宫使”戳了个千疮百孔!
因过于气愤,连说出的话语,声音都变得尖利刺耳起来。
“萧景文,你这个卑鄙小人!
宫主信任你,将宫中事务都交到你手里,你就这么报答他的吗?
你不从我无忧宫的利益出发,谋事断事。
反而因为一些个人私怨,斤斤计较,纠缠不休!
你是在报复我吗?
你这是在让整个无忧宫,为你的个人意气买单。
要是哪天无忧宫遭难,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
席寒月浑然没有注意到,“萧宫使”面对她的指责,神态自若,浑然不觉。
反倒是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脸色渐渐变得难看起来。
而看着“萧宫使”那副神态自若的模样,席寒月心中的怒火不仅没消,反而腾腾腾的往上冒。
她伸指如剑,指着“萧宫使”喝道:
“萧景文,你对得起老宫主对你的恩遇吗?
我无忧宫的历代先辈也是瞎了眼,居然让你混成了宫使之位!”
“好了!”一道沉闷的声音,忽然在大殿中响起。
这声音分明不大,却如同鼓槌敲击着所有人的耳膜一般,让所有人都猛觉耳膜震动,头皮发麻。
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脸色第一次变得有些难看起来。
他看向已经闭嘴,脸皮紧绷的席寒月,道:
“寒月,说事就说事。
你要对景文有什么意见,可以私下与他沟通,也可以与我说。”
席寒月的胸脯剧烈的起伏,很显然,她心中的情绪并没有因为被物理闭嘴而有丝毫的缓解。
这时,旁边一直没有开口的右使项凌终于开口,他先是朝众人郑重拱手,道:
“宫主,宫使,诸位,对于宫内的决策,我从来都是坚决拥护的。
宫使为了避免下面人打着无忧宫的旗号乱来,而下达的命令,我也是坚决支持的。
只不过,这一次的情况,确实有些特殊。
也可能是我们前面没有说得很明白。
……这段时间发生在赤乌山和月露原的事,直接因素看似我们在过度收药和征粮一事上引发的。
而这正是这个敌人最狡诈的一点!
他故意的利用了这一点。
你们在看到我们提供的这些消息时,第一个念头就是,这事应该由我和席左使去解决。
殊不知,这也正是这个处心积虑的敌人想要达成的效果!”
“萧宫使”目光转移,看向项凌,问:
“项右使这般说,是掌握了什么确切的证据吗?”
项凌道:“确切的证据没有,但有许多迹象,已经充分说明了这一点!”
“只是迹象吗?”
“萧宫使”的神色,有些不置可否。
站在他的角度,没觉得自己的态度有任何问题。
不仅是他,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以及其他那些常年待在元京周边的无忧宫高层,都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站在他们的角度,每天都要面对从元州各处汇总过来的、天文数字一般的信息冲击。
这也使他们远比其他人更能意识到,信息的“善变”与“荒谬”。
凡是没有确凿证据的事情,他们都会本能的持怀疑态度。
特别是将不同信息进行排列组合,以此得出种种“迹象”的伎俩。
只要给与足够多的“鞭挞”,就可以从一系列看似毫不相关的信息片段中,得出他们所期望的种种“迹象”。
包括明天就会有人入主元京,天下九州有望在今年底重归一统……
不管看上去再怎么荒谬的结论,可只要善于“总结提炼”,总是能从一大堆信息中分析出想要的结论的。
现在,项凌的说法,在“萧宫使”以及很多人的耳中,不过是他们为了避免承担责任,给自己寻找的一个拙劣借口罢了。
项凌见状,张了张嘴,竟有些不知该如何继续。
他对席寒月,忽然有些理解了。
左右双使,地位看似与其他堂主,以及这位“萧宫使”一般,都只在宫主之下,只不过是分管的领域不同罢了。
可实际上,没有具体分管领域,看似又什么都可以插手管一下的左右双使,更像是一个超级救火员。
哪里有紧急情况,亦或者宫内有什么临时紧急的任务,就将左右双使派出去,最多再让附近的四方堂、定星堂据点予以协调配合。
所以,相比于其他宫内高层,他们经常离开元京,赶赴各处一线处置决断。
有着更多实际的、来自一线的经验。
以及,对于危险的特殊嗅觉。
他很想向殿内其他人讲述一下这些日子在赤乌山、月露原发生的种种事情。
从康乐集据点的忽然被连根拔除;
到从康乐集购买的药材在返回安乐集途中忽然失踪;
再到安乐集吴家“意外获知”这批药材的下落,并追踪到来路,吴有信率玄幽铁骑缉凶,却葬身一线峡,全军覆没;
再到一支玄幽铁骑肆掠月露原,无忧宫一夜之间,在月露原损失十几名炼髓强者,数百名骨干中坚;
现在,整个月露原的粮食,又开始在朝着流云坊汇聚……
这在项凌眼中,就像是看见一个新的“口袋”开始了酝酿。
就像当初将吴家的未来彻底埋葬的“意外线索”一样。
当这些信息逐一摆在面前时,项凌的感觉是,寒毛直竖!
他就像是看到一个对无忧宫身怀恶意,真实实力深不可测,行事却又如此处心积虑。
一步一个脚印,每一步,都不多不少,恰好踩在无忧宫发力的薄弱点。
到了现在,对方已经“得寸进尺”的将手从赤乌山伸向了月露原。
对无忧宫造成的伤害也更大更过分,却依然没能使宫内那些“蛀虫”警觉分毫。
项凌忍不住心中愤懑的想,“等哪天这人的谋算一步步逼到这里来,我看你们又是个什么嘴脸!”
就在殿内气氛再度陷入沉默之时,一连串脚步声从殿外响起,并迅速朝大殿接近。
在场众人,个个都有着极高的修为。
只从那跑动的脚步声,基本就判断出了许多信息。
劲散力虚,修为只在炼血与炼骨之间,且已年过六旬。
另外,来者心思极为慌乱,明显有些神思不属。
在未见其人之前,凭着声音,众人已在脑海中对来者完成了基本“画像”。
当这来人出现在大殿门口之时,各怀心思的众人,也都扭头看去。
不过,当众人看见出现在门口的老者是谁后,都惊了一跳。
就连高台蒲团上的妖异男子,都惊讶的询问:“瞿老,您怎么来了?”
老者大步入殿,来到“萧宫使”附近站定。
他根本没有去看其他人,眼神直勾勾的盯着妖异男子,郑重道:
“我要将外派的信鸽全部收回来!”
妖异男子还没开口,旁边的“萧宫使”第一个跳脚,忙问:“为何?”
无忧宫的“耳聪目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