旋即,他被亲兵强行拉上马车,亲信将领拉住缰绳,招呼众人立即朝西门逃遁。车辕飞速滚动,老人不停的掀开帘子朝外面看,队伍后面的远方,街道上传来马蹄轰鸣和百姓慌乱叫喊的声音。
越是看,他心底就越难受,这些事情本不该发生。
然而,马车在街道上疾驰,转过路口,陡然撞上了严阵以待的汉兵军阵,一个个身穿铁甲的军士,手持丈八长枪,顶着盾牌,无声列阵。
街道上,一片肃杀的气息。
见到这一幕,驾车逃亡的将领感到窒息,这里竟然有这么多敌人?
军阵前,郭靖穿着金晃晃的明光铠,沉声喊道,“胥大人,出来吧。”
然而,马车速度不减,似乎想要强行冲阵。
郭靖神色不变,拿起一只长枪手腕一抖投掷出去。
“轰!”
长枪携着狂暴的劲力,从战马胸口刺入,没入身躯,连带着身后驾车的将领也被一同刺穿,枪尖刺穿车帘,抵到胥鼎眼前才停住势头,一滴滴鲜血自枪尖上落下。
“滴答,滴答!”
胥鼎望着眼前的枪,脑海里一片空白,整个人愣愣的坐在那,似是吓傻了。
“哐!”
战马被刺死,冲出一丈之外后身躯轰然倒地,连带着车架也翻转倾斜,车辕断裂崩飞,整辆车倾斜的还在被马匹拖着走,下一秒,彻底倾覆倒在街道上。
街道两侧,有百姓透过窗户看到这一幕,吓得直哆嗦,这还是人吗?
随即,汉军上前把胥鼎从车架里拉出来,郭靖看着这个头发花白,失神落魄的老人,与他谈话的兴致消失不见,“把他带下去严加看管!”
胥鼎被抓,代表着城内大局已定,五万汉军入城,一边扫荡敌军,一边维持秩序。
当日头升起的时候,无数喜悦的欢呼和呐喊声在城头一片片的响起,城外设立的伤兵营里,有人听到了呼喊声,艰难的扭动头,捏紧了拳头:“我们赢了!”
再远一点鳞次栉比的房舍延绵开去,屋中的百姓打开窗户张望了片刻,看了看身旁的亲人,满面愁苦的松了口气,不管怎么说,好歹是活下来了。
浓烟随着风斜斜卷过人的视野,飘向远方,人的尸体以各种残缺的姿态在城头延绵而去,长安城的战事从城门打开,放入骑兵进来后,抵抗基本已经结束了,偶尔还有负隅顽抗的被逼下了墙头摔死,部分还活着的丢下兵器投降了,看押到角落里。
城头上,黑底红字的“郭”字大旗在风里猎猎作响。城墙上吵吵嚷嚷,活下来的人发出欢呼的声音沸腾起来,也有一部分人收刮着死去尸体的财物,以及染血的甲胄。
长安城虽然被拿下,但并不代表关中战事结束,虽说周边的郡县都已经投降,但更偏远的地方尚未来得及派兵,接下来有的忙了。
守备府邸中,郭靖正在开庆功宴。
他穿着玄色袍服,头戴金冠,整个人散发着强势逼人的气势,不怒自威,堂下,坐着一位位身着甲胄的将领。
“此战,功在诸君,来,饮胜!”
话音落,堂下将领皆举起酒杯将杯中之物一饮而尽。
紧接着,他对左手旁的陆冠英道,“冠英,长安府库拿出七成物资犒赏大军,此战有不少牺牲的兄弟,他们的抚恤务必要送到各家手中,此事,你亲自督促。”
陆冠英站起来抱拳行礼,“属下遵命!”
而后,他念了两个名字,“史天泽,史天倪。”
“末将在。”
郭靖慢悠悠的说道,“昨夜入城之后,你们两部人马有士卒骚扰百姓,已被军法处置,此事,你们可知?”
兄弟俩心生不妙,对视一眼,“请侯爷责罚!”
郭靖高高抬起,却又轻轻放下,“念你二人杀敌有功就不罚你们了,此战你二人所率兵马的犒赏扣下,以观后效。”
这句话意思就是不罚了,等以后有战功再赏赐,至于手下人,有点怨言又怎么了,还不是自找的?
随即,他又指着右手旁的两人道,“李继业,郭开源,两位将军弃暗投明,是此战最大的功臣,大家都认一认,以后都是同袍了。”
“参见侯爷!见过诸位!”
随着两人起身抱拳行礼,堂中的诸多将领神色不一,但都还是回礼了。
一场庆功宴,宾主尽欢。
……
接下来便是清算的时候,除了投靠郭靖的那十几家之外,其余大户都以通金判敌罪论处,罚没所有的宅院田产,家人沦为官奴。
拉一批,打一批历来是掌握权利的不二法门。
除此之外,金军之中亦有投靠郭靖的将领,他倒是尽弃前嫌,收为己用,到了现在,他已经不必顾忌小心,就算是金人,他也一样可以收为己用。
即便是金人,只要有功,一样可以当他的臣子,相比之下,打三晋的时候,那些金人将领他几乎都砍了,为的就是团结手下的人。
而到了现在,他根基已成,反倒是不用再顾忌这些,只要有统战价值,留一命当个典型也没什么不好,千金买马骨。
郭靖也慢慢想开了,他总不能杀光所有的金人,只要对自己的统治有利,没什么不能用的,汉人能用,蒙古人能用,金人亦能用。
当然,他也明白,汉人是自己的基本盘,异族之人可用,却不可重用。
数日之后,长安城菜市口,街道已经恢复了往日的繁华宁静。
得益于严明的军纪,汉军入城之后秋毫无犯,在百姓眼里口碑很好,与金军蒙古军大不相同,在军队暴力机器推进之后,长安城内的蝇营狗苟都被清理了一遍,建立了新的秩序之后,长安城比金人统治的时候更加稳定。
今日是官府处决罪人的时候,街道口上,百姓列在周围,人山人海。
上千名罪犯被关在囚车里,一列列的被带上断头台,这里有金人,有汉人,往日高高在上的人,现在却要被砍头示众。
其中,胥鼎一家率先被带上断头台,郭靖定下的判决是抄没一切财产,夷三族,以示正听。
第189章 江宁城破,大宋南逃
菜市口断头台上,胥鼎率先被带上断头台,花白凌乱的头发,灰色囚服,苍老的面容以及失神落魄的眼神,无不诉说着这位平章政事,莘国公,兼左副元帅的落魄。
他被士卒牵着走到断头台前,全然不复往日的威严,现在他不过是一将死的老头罢了。
自郭靖攻打金国以来,还是头一次抓到他这样的金国高官,是以,他才在众目睽睽之下施以正刑,一者杀鸡儆猴,一者肃清人心。
金国统治关中近百年,流毒遗深,非重典不可清扫颓势,在这个时候,郭靖也顾不上遴选,那些与金国官府牵连深刻,联系紧密的家族尽数被拿下。
或抄没家产,或被砍头贬为官奴,矫枉必须过正,不过正不能矫枉,很多时候,一刀切恰恰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方法。
菜市口这上千名即将被斩首的人或许有无辜之人,但他们必须被牺牲,唯有鲜血才能给这片大地带来新的生机。否则,即便他拿下了这块地盘,也一样要被裹挟,清扫了旧势力,他手下的人才能上位,关中的豪强才会心悦诚服。
“午时已到,斩!”
胥鼎眼睛浑浊,似是清醒了一下,他感觉到自己死期将至,猛地抬起头用尽全身力气高呼,“金国万岁!”
声音在空旷的监斩台上回荡,周遭的百姓先是一滞,而后纷纷唾骂,不管此前他们是谁的百姓,但从今往后,金人该死就对了。随着监斩官一声令下,刽子手鬼背砍刀落下,一颗大好头颅落地,鲜血喷涌而出。
接下来,一批批人被带上来砍头,鲜血如河流般染红了大地,这一天,菜市场这里血气冲霄,一个个人被砍头而后变成尸体拉到城外埋葬。
人群中,有大户的家奴看到这一幕,吓得浑身哆嗦,面色惨白,回去给他的主家复命。
平日里,百姓口中的大户人家,上了天的人物也沉默了。
郭靖入城之后,秋毫无犯,这是好事,代表着这人守规矩,但入城之后,清扫金国贵族,打击豪强,又代表着这人的铁血手腕。
经此一遭,他们深刻意识到了这位郭侯爷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
……
长安城墙上,郭靖立在城头上遥望远方的夕阳,他身后,陆冠英弓着身子禀告道,“侯爷,这次咱们攻打潼关,长安,除了西夏仆从军以及金人降卒之外,本部兵马损失近两万。”
闻言,他幽幽叹气,“两万,攻城之战果然损失惨重。”那两万西夏仆从军几乎被打光,后面投降的金人差不多也有近万人,林林总总算在一起,这次差不多死伤了五万人。
自从担任统帅以来,郭靖从未有过如此高的伤亡,那五万人纵然不是全都死了,但即便士兵能活下来,也无法继续作战。
一时间,他心中满是复杂,打仗哪有不死人的,但听到这个数字,他心里依旧颇不是滋味,一将功成万骨枯,他算是亲身体会到了。
但是,死了几万人,用两个月的时间拿下关中也是值得的。
众所周知,战争打的越久消耗就越大,若是这场关中之战打很久,往后他又要休养生息好几年才能发动对金国的战争。
“传令各部调拨士兵扫平关中,具体方略你们拿出个章程,此战损失不小,冠英,关中招收新兵的事就交给你了。”
郭靖虽说是放权,但该抓的权利一样不少,豪强们固然能让他们家的子弟参军入伍当军官,但郭靖却一直把持着后勤和招募新兵权利。
就算是豪强侵蚀他的权利,把一部兵马变成了私军,那也没用,往战场一送,打个几次就打空了,只要把握住辎重和募兵权,那些人就翻不了天。
更何况,郭靖手下的军队一直都是全军中最强的精锐,尤其是骑兵,一直牢牢把握在他手上,由他的亲信担任。换句话说,就算是他现在死了,他手下的人当中也没有人能取代他的地位,骑兵步兵互不同属,而骑兵也无法对步兵造成压倒性的优势。
陆冠英沉声回答,“属下领命!”
他沿着城墙慢慢走着,“冠英,当年你随我北上,现在也快六年了吧。”
“侯爷,确实快六年了。”
郭靖看着身后城池当中鳞次栉比的房屋,突然笑道,“六年,过的真快啊,陆家只剩下你一个男丁,难道你就没想着娶妻,延续陆家香火?”
陆冠英沉默片刻,黝黑的面容闪过一丝坚定,“侯爷,只要陆家之仇未报,我陆冠英一日不会娶妻。”当年陆家庄覆灭之事已经成了他的心魔,虽说史弥远已经死了,但陆冠英却把仇记在了赵宋官家身上。
什么狗屁皇帝,要不是他放纵,史弥远怎么敢胡作非为?
一直以来,他复仇的目标就是大宋,就是赵宋皇室。
郭靖知道他的心思,转过身拍拍他的肩膀,“你复仇的日子不远了,咱们拿下关中,三晋,要不了多久就会打金国,到时攻打大宋,我让你当先锋!”
“谢侯爷!”陆冠英拱手行礼,神色没有多大变化,短短几年,昔日那位太湖水寨之主,翩翩风度的公子哥已经蜕变成了一位沙场宿将,这其中的经历不足为外人道也。
……
江宁城下。
完颜洪烈带着天子龙旗亲临前线,他一出现,金兵士气大振,攻城更加卖力,城头上的宋兵苦不堪言,只能勉力支持。
他坐在高台上指着远方的城墙,趾高气昂,“多少年了,咱们大金国终于过了江,连当年的海陵王都没打到这。”
一旁的大臣连忙恭维,“陛下英锐果决,知宋国兵势,我大金国能获此地,全赖陛下调兵有方。”
杨康穿着蟒袍,扫视一旁的群臣,声音浑厚,“宋人软弱,咱们都打过江了,他们还想着求和,这江南繁华之地合该为我大金国所得。”
皇帝权势大增,他这个太子的地位也水涨船高,渐渐深入朝堂,掌控权利。
之前还反对完颜洪烈的术虎高琪也腆着笑脸附和道,“太子殿下所言极是,依我看,要不了多久,那宋国官家就该跑了。”
借助几场胜利,完颜洪烈建立了极高的威信,迅速巩固自己的权势,压住了朝中的反对势力,江南就在眼前,这时候就算是傻子也不会退兵,北方面临蒙古兵锋,哪里比得上繁华的江南?
要是真的按之前那样退兵,此战无功而返,后果可想而知,万幸的是他赌对了。
远处城墙之上,金兵拼命攻城,近十万大军包围了江宁城。
南宋主和派的主张彻底断送了他们将金人赶回长江北岸的希望,过江之后,金人迅速合兵一处,收拢兵力攻城略地,征集粮草等等。
反观大宋各路兵马军令不统一,各方推诿,没有一个能一言定鼎的主将,主战派和主和派截然不同的命令下达到军中造成了底层混乱,被有兵力优势的金兵各个击破。
以往,南宋借助水师和长江之险把金军牢牢挡在江淮北岸,但过江之后,宋军野战战斗力太弱的人弱点全然暴露,江南可不比北方有高城后墙。
没有坚固的城池依靠,宋军完全不是金兵的对手,各路溃败,全线失利,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金人在江南搜刮肆虐,征集粮草,以战养战。
而眼下的江宁,已经成了一座孤城,沦陷也只是时间问题。
然而,就在金国君臣在战场上指点江山之际,一份来自北地的战报送到了完颜洪烈手上,接到战报之后,他扫了几眼,瞳孔瞬间地震,随即不动声色的收下,并未声张。
大部分人都没注意到这一点,但一直小心谨慎的术虎高琪和被卸掉兵权的完颜赛不等人却是上了心。
接下来,完颜洪烈的注意力已经不在眼前的战场上,入夜后,大军鸣金收兵,完颜洪烈回到皇帝行辕,命亲兵严加防守之后,刚走进军帐,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
长安陷落,关中失守了!